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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回家的路，梦可馨花了比平时多许多倍的时间。

眼前的几块血污迷乱了她的双眼，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咳嗽和喘息，她并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尽管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可以前的她从未感受过生命就在自己的怀里消逝的感觉，这好像一根锥子刺在了她孱弱的心脏上一样，无形的痛楚消弭了其他的一切感受，只留下绝望、悔恨和无助。

「对不起……这一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好……」她抽泣着推开了庭院的门，将少女的遗体轻轻地摆放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这时她看见了旁边的灌木丛中盛开的血蔷薇。

血蔷薇与一般的花朵不同，冬天正是它开放得最艳丽的时候。它的暗红色花瓣常被用来代表爱情，可是在梦可馨在眼里，这更像是死亡的颜色，与她刚刚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抱歉，希望这朵花能给你一些……安慰……」她摘下一朵花，放在了少女的胸前。

她没有来得及听取少女的临终忏悔，这对她来说是一次失职。

战斗确实是一件残酷的事，而她自作聪明的行动最终害死了这个少女，这份回忆深深地折磨着她。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修女，也愧对了姐姐大人的期待，浪费了爱丝特莱雅为她争取的时间。

她犯下的罪，又该如何去弥补呢？

「爱丝特莱雅，你还好吗？」梦可馨忧虑地望着庭院的门扉，泪水又从她有些红红的眼睛中流了出来。

……

原本的仓库里现在只剩下了爱丝特莱雅和雅典娜两个人。

尽管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爱丝特莱雅依然有顾虑。

假如她要在这里展开战斗，一旦与雅典娜交手，就算是她也必须要使出全力，而且这将会是一场生死之战，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从情感上来说，爱丝特莱雅并不希望杀人，从理智上来说，她也不想魔力波动被外面发现。

「哎呀，爱丝特莱雅，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感受到世界对我们的恶意以后会变得像个真正的战士一样，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软弱。」雅典娜冷笑着拿起了手中的寒冰法杖，「没有我，你该怎么在残酷的战斗中活下去呢？」

「雅典娜，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可以直接对我说，没必要去伤害馨儿。」爱丝特莱雅握紧了手中的弓，她已经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虽然她不知道梦可馨极力想要救助那个魔族少女的原因，可是她能看出来这一场杀戮并不是梦可馨想要的，也不会是圣女的命令。

「你忘记了吗？圣职者都是我们的敌人。你真的要跟那种无聊的小女孩浪费时间？她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女孩子。能和你在一起的，只有我。」雅典娜有些不屑地说着，「你如果想要杀我就直接杀了我呀，这样才能保护没有用的小女孩们，不是吗？可惜你不敢杀了我，当初还在里世界的时候，你就不敢这么做，现在你依然还是不敢杀了我，我说得没错吧？」

「你……」爱丝特莱雅有些气愤，可她又无法反驳。

「所以，爱丝特莱雅，你什么都保护不了，因为内心的软弱是无法用实力去弥补的。」雅典娜的法杖上开始渐渐地凝结了许多冰晶，「请你觉悟吧！」

在雅典娜的咒语作用下，这些冰晶迅速变成了无数支冰箭，向着爱丝特莱雅的方向飞去。

「你够了，雅典娜，请你不要说这些过分的话。」

爱丝特莱雅松开了右手，她手中暗紫色的箭矢在空中瞬间化为了紫色的幽蝶，这些幽蝶中的一部分扑向了飞来的冰箭，将它们融化，另一部分在环绕在了雅典娜的周围，幻化成了一个闪烁着紫色荧光的茧。

这是爱丝特莱雅最强大的灵魂魔法的一部分，幽蝶的茧既可以用里面的尖刺攻击困在茧中的敌人，也可以造成精神上的压迫来直接诱导死亡，就如同茧将其中的人净化了一般。

当然她的诱发能力并不足够真的让雅典娜绝望而死，不过这至少可以给雅典娜一点教训。

她终究还是不愿意杀死自己熟悉的人。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请你一会儿向馨儿道歉，否则的话我不会给你比这更好的下场了。」

趁着幻蝶的茧将雅典娜困住的时候，她悄悄地逃离了战场。

过了许久之后，雅典娜身上的茧才渐渐消失。她的身上布满了一道道的细小血痕，倚靠着身边的箱子喘息着，嘴角却依然留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果然，爱丝特莱雅，你一点都没有变，这一次的胜利，也会是我的……」

……

爱丝特莱雅小心地观察着回去的路，确认雅典娜没有挣脱了以后追上来。

雅典娜似乎确实没有追上来，可她却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怎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生病了吗？」

眼前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像是真实的，楼房、行道树、周边的行人，都是一片模糊，身体也有些使不上力气，强烈的眩晕感困扰着她。

「不可能是魔力使用过度，该不会是被馨儿的肺结核传染了吧？」

可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得坚持回到家。她找了一片墙面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回到了庭院的门口。

她想要呼唤梦可馨，可这时候她才感觉到嗓子也疼得厉害，就连一点点轻微的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轻轻地按了下门铃。

随后，体力不支的她感觉失去了一切的意识，晕倒在了地上。

这个铃声暂时地打断了梦可馨的痛苦的幻想，让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庭院门口。

「天呐，爱丝特莱雅，你没事吧？」梦可馨赶紧伸手将爱丝特莱雅抱了起来，可是爱丝特莱雅的体重要重得多，梦可馨没有办法完全抱起她，只能一点一点地将她挪回了家里。

梦可馨的声音没有能唤醒爱丝特莱雅，不过她能听见爱丝特莱雅细微而均匀的呼吸声，这意味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对不起，爱丝特莱雅，虽然这很无礼……」她还是决定为爱丝特莱雅检查一下身体，于是她轻轻地解开了爱丝特莱雅的衣服，为爱丝特莱雅脱下鞋子和袜子，让爱丝特莱雅躺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在爱丝特莱雅的光洁的皮肤上没有发现一点伤口和淤青，很显然爱丝特莱雅并不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倒下的。

这时她还发现爱丝特莱雅的额头和手背上有一些不起眼的黑色小花状的斑点，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以为是雀斑，不过梦可馨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是……冰恋之契。」

这是一种特殊的炼金毒药，双方必须同时喝下这种毒液，这就相当于签订了契约一样，如果有一方对对方失去了感情，心里不再喜欢着对方，对方就可以让她产生中毒现象，有点儿像对爱情不忠的人施加惩罚。这种中毒本身不会导致死亡，可是这感觉确实是生不如死的。而且没有人照顾的话，因为几乎没办法活动也是可能被饿死的。

这种手段相当卑劣，对爱情施加了强迫的含义，梦可馨对这种恶毒的手法非常厌恶。

这样的做法或许确实能瞒过对炼金术不了解的爱丝特莱雅，但却骗不过身为炼金术士的梦可馨。

「不过……爱丝特莱雅，你……你是什么时候被她下毒的？记得吗？」梦可馨努力摇了摇爱丝特莱雅的身体，希望她能清醒过来。

「呃……」爱丝特莱雅似乎听到了梦可馨的话，可是她的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了看梦可馨。

她没有想到梦可馨懂得这么多。究竟是在哪里被下了毒呢，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毒可以在身体里潜伏五年，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果然像是她做的。对不起，爱丝特莱雅，我现在没有办法配制解毒剂，那些素材需要专门去订购才行……」梦可馨的话语里透露着一丝绝望，「果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姐妹们，已经为我牺牲了够多了。」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在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不管是之前姐姐大人为了将她从异端裁判所救出来而做了许多不情愿的事，还是她最近和爱丝特莱雅在一起连累着让对方遭受了许多的痛苦，甚至还让素不相识的魅魔族少女牺牲了生命为自己挡箭。

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是被其他人保护的人。可是，被那些人保护的人她，却是一个不会圣术也不会魔法，甚至连拿起武器战斗的力气都没有的人。

「爱丝特莱雅，你把这个吃下去吧，这样会好受一些呢。」梦可馨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枚薄荷糖，塞进了爱丝特莱雅的嘴里。

爱丝特莱雅也听见了梦可馨的啜泣声，可是她现在不能说话，也没有办法安慰梦可馨了。她只能安静地等着，不知道雅典娜什么时候会对梦可馨下手，如果这时候下毒是为了不让她说话的话，即使她识破了雅典娜的诡计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最终，还是差了一招。

「雅典娜，这就是，你说的软弱的代价吗？」她闭上眼睛，这样默默地想着。

「这样子下去，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吗？」梦可馨走到床边，迷茫地看着窗外盛开的血蔷薇花朵和嫩绿的枝叶。

她并没有战斗的能力，而爱丝特莱雅现在也无法战斗。这样的话，雅典娜找到她的住处，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届时，她们将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无论是她还是爱丝特莱雅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带来灾祸的银发魔女，这个称号或许还挺符合自己的。

「娜璃莎女神大人，现在……还有我可以做的事吗？拜托您……请告诉我……」她低下头祈祷着，泪水落在了她合拢的双手上，「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来赎清我的罪，我只希望我的姐妹们平安，不要再有人牺牲……」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声音，神秘地回应了她的祈祷。那声音虽然模糊，听起来却像是温柔的女声，它像一阵微风一般，悄悄地在梦可馨的耳边留下了神秘的话语：「圣女的妹妹，这里一定还有你能做的事，只要你真心地想拯救所有人。」

「这是……女神大人的声音吗？」梦可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到了，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女神大人说……还有我可以做到的事，真的吗？」

她和爱丝特莱雅都无法战斗，现在再去请求姐姐的帮助也来不及了，那样的话……

「圣女的妹妹……对，圣女应该有，属于圣女的办法……来拯救大家。」她似乎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这或许是目前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

在圣书记录的故事之中，流落世间的圣天使索菲亚用自己的虔诚牺牲来换取了神对人类的谅解，最终在与魔族的毁灭性战争中保护了人类的后裔。

而她，保护姐妹们的方式，或许也不一定要用战斗。

「爱丝特莱雅……」梦可馨坐到爱丝特莱雅的身边，「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拿出了自己的魔路仪，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发现了一封来自雅典娜的邮件，在这封邮件里雅典娜表示希望向她道歉，并带她一起去医院看看。

「她根本没有诚意……」梦可馨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给了雅典娜一个接受邀请的回信。

她知道，如果这个办法不成功，雅典娜自然还会想其他的办法。逃避与战斗，都是没有办法的。

而且，即使她真的可以带着虚弱的爱丝特莱雅躲过雅典娜的追杀，魔族的威胁也依然存在，到时候整个花都依然会成为一片死亡之地。

能改变这个命运的人，就只有她了。

「我待会儿可能要出门一下，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一下爱丝特莱雅，很抱歉。」梦可馨用一种轻柔而坚决的语气说，「我现在要去换一下衣服。如果你饿了的话，冰箱里面有食物，应该够吃几天啦。」

她是不想让爱丝特莱雅听出来她的伤感和绝望，可是她无意中还是说漏嘴了。

爱丝特莱雅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梦可馨明明已经识破了雅典娜的诡计，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呢？

梦可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脱下了沾上血的背心和短裙，为自己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和长袜，戴上了一层轻薄的头纱，看起来和平时的她有着很大的不同，少了几分华丽和天真，多了一丝圣洁与庄重的气息。

「别担心，爱丝特莱雅……」梦可馨重新回到爱丝特莱雅身边，「我向你保证，我会拯救所有的姐妹们的……嗯，没有人会死去……真的，我们约定好了……」

爱丝特莱雅没有办法说话，眩晕感和疼痛感也非常严重，她只能像个不舍得姐姐离开的妹妹一样，伸手去拉住梦可馨的裙角了，然后对着梦可馨摇了摇头。

她知道梦可馨刚刚的精神状态绝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梦可馨的平静和温柔只是为了掩饰那一颗濒临崩溃的心。

「对不起……爱丝特莱雅……原谅我……原谅我的任性吧。」梦可馨虽然力气很小，不过挣脱一个病人的手还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不要……」爱丝特莱雅很想这么喊，可是她完全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可馨离开。她现在，已经什么都做不了吗？

【爱丝特莱雅，你想救她吗？她把魔路仪忘在那里了，你去把事情告诉圣女吧。】这时，爱丝特莱雅忽然听见了这个来自她心间的声音，这声音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了。

「索菲亚？」爱丝特莱雅对此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索菲亚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帮助她。

守护灵只能与自己的魔法少女交流，因此如果守护灵不再理会自己的魔法少女的话，那一定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不会跟唯一陪伴自己的人切断联系，爱丝特莱雅也知道自己曾经做得并不好。

【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爱的复苏，所以才醒过来帮助你，这才像我认识的你。虽然这份痛苦很难承受，不过我也感受到你的改变了，让我们一起面对吧。】索菲亚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那么温柔。

【那孩子的计划，很有可能会成功的。不过你一定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吧？她会让其他所有人都得救，只有她自己永远没有救赎，这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了。】

「我……我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爱丝特莱雅明白索菲亚说的是什么，她与索菲亚之间的记忆是共通的。

爱丝特莱雅没有力气站起来，她只能忍着痛用双手勉强地在地上爬过去。这段路并不漫长，可是只爬了一会儿她就没有力气了。在努力了十几分钟之后，她才拿到了索菲亚说的魔路仪。

「拜托了，一定要来得及……」爱丝特莱雅在心里祈祷着。

梦可馨的邮箱里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人，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梦芸的邮箱地址。接下来，她要在体力用完之前写完这封邮件，并发送给梦芸。

……

「爱丝特莱雅，你说女神大人会原谅我的罪吗？不对，像我这样带来灾祸的银发魔女，似乎不应该考虑这个问题吧。」

梦可馨一个人整理好了自己的庭院。她将魅魔族少女的遗体盖上了一层毛毯，并在上面留上了字条，希望爱丝特莱雅或者是姐姐看见了可以帮忙安葬她的。为什么自己会被人家救了还是一个谜，不过这个答案，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再见了……爱丝特莱雅，还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