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巴特‧靴霍的視角）

    「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母親責罵自己的話語還有很多很多，但是唯獨這一句不時就會在心裏浮現出來。她勸戒我時那雙悲傷的眼眸讓我印象尤其深刻，幾年後特維萊特殿下對我說了類似的話語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我一動不動躺在自己床上瞪着空無一物的天花板，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在乎。外面好像有甚麼動靜，但是我也不予理會。直到一條深綠色的蔓藤從門縫底鑽進來伸向門把將其扭開，我明白這份寂靜的獨處將被打破，於是歎了一口氣。

   「甚麼嘛，這不是活得好好嗎？旣然還未斷氣，那就下樓吃早餐啊。昨晚你跟奧羅爾王國那位公主跳完一支舞後就立刻離開會場，叔叔和阿姨都擔心得很。」

    由於雙方父母都是國王陛下身邊的近臣，兩家關係很好，我也因此自小就跟芳恩相當熟悉。除了家人，會這樣大剌剌闖進我房間的應該也只有她一人了。我拿起枕頭搭在臉上，遮起眼睛不去看芳恩。

    「別無視我！都長這麼大了還鬧憋扭真不像樣！說吧，昨天你跟那位奧羅爾王國的公主發生了甚麼？都跟這麼多女人風流過了，應該不至於被見了幾面的公主迷得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吧？」

    妳都知道得那麼清楚就別特意說出來啊。看樣子芳恩是鐵了心短時間不打算離開了，而我也不具備強行把她驅離的能力。沒辦法，我只好說點別的轉移話頭。

    「……昨晚露普絲好像接受了格雷殿下的邀請共舞，我還以為她只願意接受在一對一決鬥中將自己擊敗的男人。」

    「你是被奧羅爾王國的公主餵了甚麼奇怪的藥變成傻子了嗎？那番說辭明顯就是用來搪塞自己看不上的追求者，小團長遇到合適人選的時候當然就不會搬出來拒絕。」

    聽到芳恩的回答，我發出一陣空洞的笑聲。

    「先是特維萊特殿下，現在又把目標定為格雷殿下，露普絲還真是非王子不嫁啊。」

    「啥意思，找碴是吧？先不說現在情況是格雷殿下想要追求小團長而她還未察覺到格雷殿下的心意，如果你和格雷殿下身份互換她一樣只會連正眼都瞧不上你好麼？別把小團長形容得只在意地位這麼膚淺，再說她無論希望跟誰在一起，輪得到你這個男女關係混亂的浪子嘲笑嗎？想教訓別人之前還是先照照鏡子——」

    「煩死了！說這麼多反正我就是不配對吧？！」

    我在大吼着的同時用力把枕頭扔出，當然這對於身為近衛隊長的芳恩而言連攻擊都算不上。她輕鬆地把枕頭接着後皺起眉頭。

    「搞甚麼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莫名奇妙的——喂，你哭啦？！」

    在芳恩驚呼後，我才意識到兩道淚水正沿着自己的臉龐淌下。在用力擦拭的同時，我也不情願地回想起奧琳公主對我輕聲說出的那番話。

    『雖然知道你是為了顧全兩國面子才站出來，可是竟敢一邊看着其他女性一邊向我發出邀請，膽子可真大啊。』

    『你在意的是那位銀髮公爵千金吧？很好，我就接受你的邀請。你可以在至近的距離下欣賞自己心儀的女性與別人共舞的姿態，待會你臉上的表情想必會成為不錯的餘興節目。』

    雖然個性大大咧咧，但是芳恩其實感覺相當敏銳。我們兩人就這麼默然不語，任由寂靜再度籠罩房間。過了良久，芳恩才再度開口。

    「如果你對小團長的感情是認真的，這些年都幹嘛去了？」

    「當她一心一意只想嫁給特維萊特殿下當王后時，我能幹甚麼？」

    「所以你就在外面一個接一個的不斷勾引其他女性，還樂此不疲地炫耀自己的戰績嗎？你是覺得跟別人交往的閱歷跟勳章那樣、數量湊得夠多就有資格站在小團長身旁，還是說單純找其他女性慰藉自己、希望去填補因為得不到真正想要的而產生出來的空虛？」

    不愧是相識多年的青梅竹馬，芳恩揮下的語言之刃比起昨晚奧琳公主更加徹底地刺穿自己的內心。我緊緊抓着床單，用力得手指的關節都變得泛白了。反正難看丟人的一臉都已經被看光了，有些事情不問清楚我不甘心。

    「在起舞以前，我好像看到特維萊特殿下跟帕芙絲卡替格雷殿下打氣。比起我來，格雷殿下就那麼好、值得你們全力去支持嗎？」

    「格雷殿下輔助特維萊特處理政務、在研發視覺共享術式讓帕芙絲卡重見光明的事情上也出了大力、最近還指導小團長作為一族家主的處事心得，我倒想問我們有甚麼理由不去支持他的戀情嗎？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小團長跟他相處得很愉快。」

    我想起來昨晚露普絲是如何關切地替格雷殿下擦去汗水、還有與他共舞時那副柔和的臉容。那是至今為止面對我時絕對不會展露的表情，大概今後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照芳恩的說法這還是露普絲未意識到格雷殿下鍾情於自己時的表現，如格雷殿下成功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

    「雖然我個人不喜歡你這種直接比較兩人分優劣的說法，但是對於小團長而言她大概是喜歡格雷殿下遠勝於你吧。」

    而露普絲的看法才是最重要啊……我轉過頭背向芳恩躺回床上去，這次她再也沒有出言抗議、而是把枕頭輕輕拋到我身旁。

    「我就跟麗陶阿姨回報說你沉浸於失戀的傷痛中，所以就把自己關在房間獨處。你想一個人靜靜是沒關係，可別忘了吃飯把自己餓死。」

    隨着關門聲響起，我又再次變回孤身一人。只不過心裏本來沉甸甸的負擔稍微變得輕緩一點，可能是跟別人傾訴宣泄以後感覺好了一些吧。眼睛在流淚以後還挺痛的，昨晚徹夜未睡乾瞪着天花板可能也是原因之一，現在稍微放鬆一下倦意就充斥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