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6 茫途萎翼振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再一次,集中精神。構築起一道無形的橋樑,將思緒注入其中……


    「我受夠了!到底還要繼續做這種無用功到甚麼時候啊?!」


    發出尖銳的怒吼打破了我注意力的,不是別人、恰好就是本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芳恩。她猛地甩開了我的手,瞪視着我的眼神一瞬間充滿了怒火與不耐煩。然後,多半是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做了甚麼,她臉色變得蒼白並且雙手摀着嘴。


    「對、對不起,殿下……!」


    「不用在意,這不是芳恩的錯。倒不如說,妳能忍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


    在我好言安撫自己的近衛隊長以後,一道嗓音從後方響起。


    「殿下,也許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感覺大家都快到極限了。」


    我轉身望向站在妹妹旁邊的格雷,他們兩人臉上同樣沒有絲毫笑意。


    「也是呢……今天也辛苦大家了。」


    「我再看看術式有甚麼能夠改良的地方。不過王兄容我再次提醒你,計劃之初我已經清楚表明在嚴重缺乏研究基礎的情況下,這項實驗成功的可能性相當渺茫。大家都知道你是出於甚麼考慮才會一再堅持繼續嘗試,但是還請不要走火入魔。身為王,就應該審時度勢判斷甚麼情況下需要放棄。」


    平常的話,自己大概能說出幾句「目前已經取得不錯的進展,開發新事物的過程當中遇到挫折乃正常不過」之類的話把凡妮莎那些嚴厲的評價搪塞過去。也許今天自己也確實是累了,我僅僅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就走出了她的房間。


    「殿下,靴霍少爺在外求見。」


    是巴特嗎?說實話此刻自己很渴望直接回到睡房甚麼也不想直接倒在床上,可是難得這位常年流落在外頭的浪子回來報告,也不好就這麼無視掉。我強打精神,在近衛的領導下朝着會客室邁步。芳恩也一臉忐忑地跟着,似乎對於剛剛自己失控的表現耿耿於懷。傷腦筋,之後還得再想想怎麼開導她。


    「喲,殿下……看樣子您那邊進展不太順利啊。請別太過勉強自己而導致勞慮傷神,適時休息也是很重要的。」


   大概是從我們兩人臉上陰沉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巴特在打招呼後立刻苦笑着補上一句關懷的問候。


    「在做到將自己的情緒直接傳遞給目標的那天,我還以為自己距離成功只差幾步之遙。然後我們就卡在這個階段,幾個月來毫無進展。不管我如何努力想要把自己視野看到的具象化,始終突破不了這個關口。」


    結果就只是一個勁地加重芳恩與凡妮辛的負擔。每次施術時,我都把經過無數次失敗產生的焦慮與挫敗感原原本本地送入芳恩的腦中。而理所當然的,我在重覆着看似沒有成果的徒勞工作時感受到的負面反饋,一起進行實驗的芳恩同樣也會體驗到。結果在長時間一直承受着雙人份負面情緒的她就在剛才爆發了。


    至於凡妮辛,雖然她依然一副嘴上不饒人的態度,但是我從照顧妹妹的侍女打聽到為了審視術式有甚麼可以改進的地方,她熬夜的時間變得比過往還要長。


    「等等,現在實驗是由殿下施展術式嗎?成功建立精神連結,而且還是由繼承闇之民血脈的術者進行……這兩項本身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成就啊。」


    「可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結果……這幾個月毫無進展的實驗就先不提了,希望你的旅途比起我這邊更有收獲吧。」


    「嗯,我確實是打聽到一種……較為邪門的方法。」


    在我們的圈子裏巴特算是思想最為開放的成員了,連他都認為一個方法「邪門」,我對此只有不祥的預感。不過只是聽聽應該沒甚麼損失的,說不定還能從中獲得靈感。


    「在我拜訪過的地方裏,其中一處存在着將其他人的肢體拚接到自己身上的技術。比如說如果我缺了一邊胳膊,就可以購買別人的接在自己身上當成自己的器官去使用。不過畢竟是從別人身上拿來的,往往會出現幻痛之類的排異反應、而且手腳還好,像眼睛這類精細器官、移植手術成功率非常低。不過如果能引進我們這邊國家,施行起來比較有優勢。」


    「甚麼意思?」


    「您瞧,我們不是有只要未斷氣甚麼傷都能治好的治療法術嘛。那地方身體部位來源多半是屍體以及走投無路賣器官的窮人,所以手術失敗還有排異反應都挺常見的。但是如果是由血親提供,就以德拉可千金為例子,只要能幫助女兒恢復視力,不管需要忍受多少次皮肉之苦公爵夫人應該也願意把眼睛挖出——」


    「停,就此打住吧。你說得沒錯,這些想法確實太邪門、對於現時的國家而言太危險了。這些話留在這個房間裏就好,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


    屍體甚至是活體器官買賣、移植時服用藥物捱過痛楚、為了非醫療目的,比如美容之類的器官移植……光是隨便想想這個先例一開會引發多少問題與倫理混亂,我就不禁冒出冷汗。這個方法我只能用「後患無窮」去形容,哪怕真的能夠讓帕芙絲卡恢復視力,如果最後導致有誰不幸她肯定也不會樂意的。


   「無法為殿下分憂,實在萬分抱歉。」


   「不,這確實是珍貴的情報,只不過我要小心想想如何去運用。謝謝你,巴特。」


    在我誠懇地向他道謝後,巴特咧嘴露出笑容。


    「我也就是把結識眾多美少女途中的所見所聞粗略記下來而已,殿下用不着特意為此道謝。」


    換作是平常我會一笑置之結束這次談話,然而今天心情格外沉重的自己卻較真起來了。


    「你這樣繼下去真的好嗎,巴特?」


    「殿下?」


    我深吸一口氣,把內心一直潛藏着的想法告訴眼前雖然吊兒郎當卻總是能提供助力的友人。


   「假如某天你遇上了希望與其長相廝守的對象,向她告白然後換來『我如何可以相信你是真心而非像一直以來那樣逢場作戲?你那些表達愛意的言語跟過去對無數其他女孩所說的有何區別?』的反問,你會如何作答。」


    巴特那張爽朗的笑臉就這麼僵住。儘管我有着這番話可能觸及他內心深處不願與別人分享的部份,出於擔心我還是說了出來。過了良久,他站起身背向着我。


   「可真是困難的詰問啊,殿下。如果在未來的某天遇上這樣的對象,也許我就能想出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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