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2 蝶舞承風起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芳恩,剛才露普斯說的那些話,妳怎麼看?」


    在泰爾加公爵千金離開房間以後,我向自己的親衛隊長詢問,而她則毫不猶疑地回答。


    「小團長不會使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去挑撥離間、哪怕她打算跟公主大人搶殿下也一樣,所以她剛才說的是實話。大概就是在這趟旅途期間跟公主大人萌生出友情,在得知她的真實想法以後覺得有必要告知殿下。」


    「嗯,我也覺得是如此。」


    雖然不像帕芙絲卡那樣能夠直接看穿對方是否在說謊,但是自己在這些年間也多少培養出些許眼力。在剛才與露普斯的對話當中,我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毫無隱瞞或者算計的坦蕩。在得到熟知對方性情的芳恩肯定以後,我就更確信如此。


    「那麼殿下在知道公主大人今後將會疏遠您,有何打算?」


    「……先感慨一下自己過去是多麼天真愚昧,然後再好好鞭策自己。」


    公爵家的千金、將來成為王后能得到多少人支持,我在跟帕芙絲卡相處時儘可能都不去考慮這種事情。光是能跟她待在一起就已經很舒心了,我不想用那種計算利益得失的眼光看待自己喜歡的女孩、總覺得這麼做會扭曲兩人之間的關係。


    現在想來,這不過是逃避而已。只要自己頭上仍然掛着王太子的頭銜,外人就一定會以計算利益得失的眼光去看待自己身邊的人。因為我忽略了本應去解決的問題,結果給帕芙絲卡造成了負擔。


    「那麼殿下還對小團長生氣嗎?」


    「怎麼可能,如果遷怒於指出問題的臣下,那我可真是個糟糕的君主。倒不如說理清思緒後只剩下對露普斯的感激,要是把問題拖下去而來不及解決可就後悔莫及了。」


    沒錯,雖然起步遲了,但是現在開始我知道自己應該去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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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回來了。還以為王兄跟這麼多漂亮的女孩子在雪地度假太過享受、流連忘返到老家在哪都不記得了。」


    當我走進凡妮辛的房間時,正在埋首讀書的她先來一句諷刺作為歡迎。接着她抬頭望向我這邊,澄黃色的眼睛微微睜大。


    「……那副表情是怎麼回事?難道說,跟菲尼克斯公爵家的交涉以失敗告終?」


    「不,我們與菲尼克斯公爵還有索特叔父都相處得很愉快,甚至還有意外的收獲。只是在此期間我知道了帕芙絲卡內心的想法,她認為天生失明的自己不適合跟我過於接近、已經準備開始跟我拉開距離。」


    「甚麼嘛,我還以為出了甚麼的嚴重的岔子,原來就這點事。」


    在肩膀放鬆下來以後,凡妮辛的視線就回到她手上的書裏。


    「這不是相當明智的選擇嗎?讓一個雙目失明的人當一國之母、而且還可能將這種缺陷遺傳給後代,隨便想想都知道一定會引來眾多反對的聲音。反正就是因為門當戶對而從小認識的玩伴,趁着感情未去到很深厚時放棄,這樣對雙方造成的傷害都能降到最低。能讓王兄清醒過來,光是這點就已經是不錯的收獲。」


    「妳又是為甚麼覺得我會如此輕易就放棄帕芙絲卡呢?」


    妹妹再度抬起頭來,並且向我投來銳利的目光。


    「我還以為王兄的腦袋總算是開竅了,你該不會想說讓我幫忙研究讓德拉可公爵千金回復視力、好讓王兄可以安心娶她之類的蠢話吧?」


    「正有此意。」


    聽到我的回答,凡妮辛站起來猛力地把手中的書扔到地上。


    「別開玩笑了!平日你拿我的發明去討好那個女人就算了,現在你還要我把時間與精力投放在解決過往眾多學者都一籌莫展的難題之上?首先這個答案到底是否存在都是未知之數,然後就算我真的能奇蹟般找到,那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到快要老死的事。就算王兄能像個傻子枯等,你那心愛的德拉可千金恐怕早就嫁給其他人了!」


    「若然時候已至而還未找出讓帕芙絲卡恢復視力的方法,我會運用自己的威望還有政治影響力去平息那些不滿的聲音。雖然我現在不具備這些,但是慢慢積攢的話方法總是有的。只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獲得妳的協助,不只是掃除帕芙絲卡嫁入王室的障礙,我是真心希望能夠跟她還有其他生於黑暗的人民分享我們所看到世界的種種美麗景色。我知道這個挑戰相當困難,我也知道自己認識的人當中就屬凡妮辛是最有希望成功。不管要花費多少時間,我還是想要嘗試。拜托了,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因為低下頭所以看不到凡妮辛臉上的表情,只知道過了好一會以後她發出了無奈的歎息。


    「那個女人到底給王兄灌了甚麼迷湯讓你死心塌地到這種地步啊,真想讓她把配方拿來瞧上兩眼。不就是小時候跟你說上幾句話讓離家出走的你回來嗎?根本沒必要為她做到這個份上。」


    「有時候對其他人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對於本人而言卻有着相當重大的意義,在這次探訪菲尼克斯公爵家的旅途讓我重新認識到這一點。過去在我最需要別人的安慰與幫助時是帕芙絲卡拯救了我,而這次輪到我去幫助她。」


    「不就是說上幾句話而已,拯救甚麼的也太誇張了。王兄平日待她還不夠好嗎,有甚麼恩情也早已兩清了。拜托你清醒一點吧,德拉可千金不過是在王兄遇到挫折時恰巧遇上的恩人而已,除此之外毫無任何特別之處。當成一樁美談懷緬是可以,吊死在一棵樹上就太過了。」


    我在抬起頭的同時平靜地發出笑聲,目光再一次與凡妮辛對上。妹妹會展露出這種又急又惱的表情可真是罕見。


    「怎麼可能是恰巧呢?因為只要是需要幫助的人、哪怕看不見對方帕芙絲卡總是會毫不吝惜地伸出援手。過去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就個人感情,我喜歡她。站在國家層面考慮,我認為有這樣一位王后的人民是幸福的。」


    凡妮辛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好一會,最後放棄似的扶額低下頭。


    「不管我說甚麼,王兄都不會改變心意嗎?」


    「是的。」


    「就算我拒絕提供協助,王兄也只會聳聳肩不當一回事,然後去王立研究所找其他學者幫忙。」


    「倒不是……作為哥哥都那麼鄭重地拜托了,妹妹還是拒絕幫忙肯定會覺得傷心啊。就算能找到其他學者,少了凡妮辛成功的可能就更渺茫。」


    凡妮辛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沉默就這樣充斥着整個房間好幾分鐘,直到她的嗓音再度響起。


    「先說好了,到底能否成功、需要多少時間,全是未知之數而且不容樂觀,別抱期待。」


    「非常感謝,有一個能幹的妹妹我可真是幸福。」


    「真好呢,明明這邊正為着有一個任性的哥哥而感到頭痛。」


    凡妮辛送上這句挖苦時依然沒有回頭,不過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我帶着微笑和芳恩退出房間,讓親衛隊輕輕把房門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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