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芙絲卡‧德拉可的視角)
「我的兒子給你們添麻煩了。格雷生性孤僻,他沒有對妳或者殿下說了些無禮的話語吧?」
「沒有這回事。這次似乎是格雷殿下初次與同齡人接觸,所以他才表現得較為激動、以相當直率的方式跟我們交流,如此而矣。不管是殿下還是我們都不會對此介懷。」
貼身侍女羅塔恩牽起我的手放到茶杯的杯柄後,我慢慢端起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然後放下。能感覺到面前的親王妃殿下在聽了我的回答以後,整個人散發的氛圍都變得緊繃起來。
「……格雷願意跟你們坦白他的煩惱?」
「是的,他似乎為着無法與親王妃殿下好好交流而感到困擾。在此之上,明明其他人都能夠理解並且欣賞親王妃那些作品自己卻做不到,這進一步加深了自卑感以及與他人之間的隔閡。」
一陣沉寂過後,再度開口的親王妃那平穩的聲線似乎壓抑着一絲顫抖。
「那孩子……一直都為着此事而痛苦嗎?為甚麼一直以來他一句話都不向我或者索特提起?」
「格雷殿下不希望承認自己無法理解親王妃殿下那些作品的美妙之處,他認為這是無法原諒的缺陷、如果無法克服就不配作為親王妃殿下的兒子。我想這就是他長年以來保持孤僻、不肯向任何人吐露心聲的原因吧。然後一直徒勞無功至今,感覺已經走投無路的格雷殿下才決定賭一把向我們求助。」
細不可聞的嗚咽聲從對面傳出來,然後變得越來越響亮。
「我創作的畫與歌在整個國家為無數人帶來歡笑……卻偏偏把自己的兒子逼上了絕路嗎?」
我任由親王妃殿下啜泣着、靜靜地等待她平復情緒。即使是看似可靠的大人,也會有沮喪難過的時候,只不過他們平常都會極力隱藏而已。這個事實,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了。當哭泣聲停止以後,親王妃的聲音夾雜着難為情以及羞恥的情緒。
「抱歉,讓妳看到我這可笑失態的一面了。」
「請不用在意,我甚麼也沒看到,當然也不會跟任何人提起。」
親王妃殿下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以後,換上了不可思議的語調發問。
「為甚麼……妳的處境明明應該比格雷還要艱難,妳的父母到底是如何把妳養育到這般堅強?」
「是,因為身體的特殊情況,年幼時我和他們都吃足苦頭。我們經過了無數努力與碰壁才摸索到合適的相處方法、當中也不乏哭喊尖叫與吵架。只不過無論遇到多少挫折,父母從來沒有停止關愛我、也從來不曾放棄與我溝通,我想這點才是最為關鍵。」
隔了一陣沉默後,這次親王妃殿下以猶豫不定的語氣開口。
「從小我就不擅長以語言交流,所以才會鍾情於藝術。如果使用別的方法傳達自己的心意,真的就能解決問題嗎?」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屑,張開展示給親王妃殿下觀看。
「這是從格雷殿下的房間拿來的,聽同伴表示光是今天在他哮喘發作以前就畫了好幾幅來不及收拾。按照這個推斷,過去的年日裏他應該還畫了無數幅類似的臨摹。」
「不好意思大小姐,妳把畫拿反了,這樣子親王妃大人看不到。」
「是嗎?那麼這樣就行了吧?」
在羅塔恩提醒後,我把畫紙反轉繼續與親王妃殿下交談。
「根據同伴所言,這些畫作只能算是小孩子塗鴉的水平,自然遠遠不及親王妃殿下的水準。您會覺得畫出這種畫的格雷殿下是應該被嘲笑的恥辱嗎?」
「我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想法?!」
「然而格雷殿下就是一直對這點深信不而,並且長年被這個想法折磨着。除了親王妃殿下,其他人很難說服格雷殿下改變這種思維。如果您不採取行動,我們也一籌莫展。」
我雙手展開格雷那幅臨摹舉起,向着親王妃聲音的方向湊近過去。
「格雷殿下就是為了與親王妃殿下聯繫,才會一直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裏努力至今。所以這次可以換成親王妃殿下在您不擅長的領域裏嘗試一把嗎?畢竟哪怕方式再笨拙再難看,能夠把自己的心意傳達出去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