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父王、母后、王兄，我吃飽了。接下來就要上課，請容我告辭。」

    凡妮辛把最後幾口飯掃進嘴裏，然後就迫不及待地甩動着那頭長長的金髮從坐位上站起來向我們行禮。父王見狀不禁苦笑着伸手擁抱我這位妹妹。

   「一家人溫馨地一同吃飯，沒必要那麼着急離席。」

    儘管我已經到了被父母作出這種親暱舉動會感到害臊的年紀，但是心底裏還是會為此感到高興的。然而從凡妮辛那雙無機質的澄黃色眼瞳裏卻看不出絲毫喜悅的情緒，她僅僅只是像人偶那般佇在原地任由父王擺布。

   「怎麼了特維萊特？你臉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在凡妮辛離去以後，父王轉過頭來關切地打量着我，而我也如實相告。

    「抱歉，兒臣……不太清楚該如何跟凡妮辛相處。」

    打從這位妹妹懂事以後，我就搞不清楚她腦袋裏到底裝着甚麼。凡妮辛似乎對其他人不怎麼感興趣，喜歡一整天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裏看書、偶然跑到王立研究所去觀察學者做實驗。我至今仍然沒有忘記她在六歲生日時要求「一個更大的房間」作為禮物，而母后則爽快地答應了的情景。

    「呵呵，不用擔心。你這位妹妹跟莎朵奈很像，一開始可能會覺得難以相處吧。其實凡妮辛是一個好孩子，你只要作為兄長好好待她，自然就會開始了解她、關係也會慢慢改善。」

    做好一個兄長……就算父王這麼說，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在學習上幫她一把這種方法。以凡妮辛如此熱衷於讀書的狀況看來，說不定我的進度已經被她反超了也說不定。抱着姑且試試的想法，我在課堂的休息時間詢問自己的專屬教師。

    「我的妹妹，凡妮辛現在學習到了哪裏？我想着也許可以跟她討論一下關於某些領地的政策。」

    「凡妮辛殿下的學習範疇跟殿下您不太相同，這個問題恕臣難以回答。」

    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一時愣住了。

    「你說……學習範疇不太相同？」

    「是的，臣被任命為殿下的專屬教師、教導您關於這個國家所有貴族以及其統轄的各個領地的相關知識以及歷史。而凡妮辛殿下則在王立研究所的同僚指導下學習聖光之力的術式、聖具開發還有闇之民的研究等等的科目。由於凡妮辛殿下學習神速，為了配合她的進度至今已經替換過三次專屬教師。可以說除了貴族禮儀這一塊，兩位殿下的學習範疇並沒有重合之處。」

    望着自己專屬教師臉上的微笑，我的腦袋嗡嗡作響好一會，然後猛然站起來。

    「抱歉，我有緊要事情得跟母后確認，先告辭了。」

    當我衝到母后的書房時才醒覺，自己過去從來不曾在她辦公時闖進去、心情立刻變得忐忑起來。只是來都來了，在門外的護衛認出我並低頭致意後，我硬着頭皮開口。

    「請向母后傳達，我有事情想要問她。」

    護衛在敲門進入房間後，沒過多久就出來領我進去。在書房裏面，母后就坐在堆積着政務文件的桌子後方正眼打量着我。

    「特維萊特，有何要事？」

    「打擾母后實在非常抱歉，只是我希望確認一下，凡妮辛與我的課程是否真的不一樣。」

    「確實不一樣，你對此有甚麼意見嗎？」

    正對着母后那雙澄黃色的蛇瞳所散發出的銳利光芒，我深吸一口氣說出心裏的疑問。

    「母后對我的期望，跟對凡妮辛的期望是否不一樣？」

    「如果我說，將來特維萊特不用當國王了，隨你所願去追求心中的理想吧，你會作何打算？」

    沒料到母后會用反問來回答的我，仔細地思索了好幾分鐘，最後還是搖搖頭。

    「非常抱歉，兒臣一時想不出來。」

    「你的妹妹可跟你不一樣，她一心希望當學者在王立研究所進行研究。一個國家不需要兩個國王，論後備也有比凡妮辛更合適的人選。所以在考慮過你們兩人的志向後，我對你們兩人分別抱持不同的期望。現在我再問你一次，特維萊特對此是否有意見？」

    在心中的疑慮消解以後，我本來繃緊的身體慢慢地開始放鬆。

    「沒有了，雖然一想到凡妮辛用不着像我那樣到外面體驗一把平民生活，就不禁有點羨慕了，哈哈——」

    「為甚麼你會覺得她不用參與體驗？」

    被母后打斷的我愣在原地，而母后則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解釋。

    「我允許凡妮辛自由探索自己感興趣的研究，前提是將來她在你統治的國家裏將那份聰明才智貢獻在提升國力與人民生活水平之上。所以要讓她知道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不是必然、學會知足感恩、明白自己生來擁有伴隨特權而來的責任。」

    「嗯、明白，母后英明，兒臣就先告辭了。」

    因為害怕繼續對話自己也可能會被拉進去妹妹的平民體驗活動當中，所以我在飛快地結束對話後如同脫兔般溜出了母后的書房。

******

    凡妮辛的房間即使到了很晚仍然燈火通明，這件事早已成為僕從之間的談資。據聞負責照顧她的侍女幾乎每晚都要半哄半強制地帶這個妹妹上床入睡，還得監視她有否偷偷拿走吊燈躲在被窩裏繼續看書。

    只不過，今天在凡妮辛回來以後，她的房間仍然沒有亮起。對於原因心中有數的我在敲門後由侍女領進房間裏。

    本人要求加大的房間牆壁全被書櫃蓋上，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與筆記。一張工作桌上擺着看似是東拚西湊的機械實驗品，而房間的主人則渾身無力地癱在床上。當凡妮辛以眼角餘光捕捉到我的身影後，就微微皺起眉頭。

   「王兄……你把其他光之民術者帶了過來嗎？」

   「很遺憾，沒有。就跟我當年一樣，母后應該說過『宮廷醫師的職責是救死扶傷，而不是安撫無病呻吟的小孩』之類的話，然後禁止其他人使用聖光之力舒緩妳的肌肉酸痛吧？不過我倒是帶來了替代品，將就着使用吧。」

    在我把帶來的物品敷在凡妮辛的肩膀、腰部和大腿等等位置以後，她睜大眼睛。

   「這是……」

   「熱水袋。母后大概是希望我們知道旣沒有財力又沒有聖光之力的普通老百姓是怎樣解決問題，算是那場體驗的延續吧。」

    凡妮辛先是舒展四肢發出一陣滿意的呻吟，繼而重新望向我。

    「謝謝，王兄想要甚麼回報？」

    「回報？就幾個熱水袋而已，作為兄長關照妹妹很普通吧？還斤斤計較索取回報甚麼的也太小心眼了。」

    不知為何凡妮辛聽到這句回答以後，反而是比往常更用力地瞪了我一眼再扭過頭去。

    「明明平常都不理我的說……」

    「啊？因為看着凡妮辛平常學習方面沒問題、每次見面時都一副希望盡快回房間繼續看書的模樣，我就算想跟妳說上兩句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啊。」

    「……」

    「凡妮辛，妳該不會因為平常沒怎麼跟妳說話而生悶氣吧？」

    看到保持沉默的妹妹耳根逐漸變紅，我先是一怔繼而放聲大笑。

    「父王說得沒錯，在覺得沒必要表露自己的情感這點上，妳和母后還真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