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客人現在應該已抵達此處，你出去外面迎接吧。」

    經過兩天的磨難以後，我算是漸漸習慣這裏的生活了。在吃完最後一口從王宮帶出來的南瓜燉肉準備爬上床休息時，母后突然就毫無徵兆地對我如此表示。

    「客人？有誰會特意跑來這種地方？」

    「一個學徒，就跟你差不多。」

    我還半期待着是父王帶着慰問品前來探牢的說。有點失望地歎了口氣後，我拖着旣疲憊且渾身酸痛的身體走出門外。說是學徒，難道是另一位被父母派來體驗平民生活的貴族子弟嗎？我印象中不曾認識有如母后那般激進的貴族。

    在外面已經變得相當昏暗的田野裏，我隱約能夠看見兩個朦朧的人影朝這邊走過來。當她們的輪廓變得清晰可辨時，我小小的倒抽一口氣、繼而反射性的用右手壓平早已凌亂不堪的頭髮。儘管這種行為毫無意義，因為對方壓根就看不見。

    「貴安，是殿下對吧？感謝您在這個時間特意出來迎接妾身。」

    「德拉可小姐，不必如此客氣，我隨時都相當樂意護送美麗的女仕。」

    隔了好一段時間再次相會，我使用從禮儀課那裏學到的辭藻問候表妹帕芙絲卡。在經過如此正式的致意以後，我們都一時愣在原地半刻，然後終於忍不住同時噗嗤地失笑。

    「失禮了殿下，只是……總覺得這種說話方式實在是別扭。」

    「真巧，我也有同感。」

     明明如果對象是其他人完全沒這問題，唯獨面對眼前這位雙目失明的表妹，一使用那種虛飾的言語以及裝模作樣態度、總會有一股滑稽的感覺於心中升起。我們幹脆拋開在禮儀課當中學到的古板套路，變回第一次談天、甚至都不知道彼此身份時的隨意語氣。

    「一直用着『殿下』這稱呼也挺隔膜的，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這樣真的可以嗎？」

    「嗯，反正這裏也沒有別人在。」

    得到允許後，女孩的臉上綻放出小小的笑容。

    「謝謝你，特維萊特。那麼私下裏，你能夠放棄『德拉可小姐』這個稱呼，轉而使用我的名字嗎？」

    「當然了，帕芙絲卡。不過，我真沒想到德拉可公爵夫婦會狠得下心讓妳來到這邊。明明他們不久之前才第一次帶帕芙絲卡出門。」

    本來就因為看不見導致行動不便，突然就把她扔到跟原本環境差天共地的場所真的好嗎？雖然姑且有讓負責照顧她日常生活的貼身侍女隨行就是了。

    「他們確實為此苦惱了一會，不過最後還是達成了這趟修行對於我而言是非常寶貴的一課、以及有王后陛下在所以應該沒問題的共識。」

    「……希望母后能夠不負所託吧。」

    雖然這麼說，但是我在回想起之前罰禁閉的那段日子、還有這兩天的體驗，就不得不承認跟她表面冷硬的形象不同，母后其實在照顧人方面確實挺在行的。

    「請放心吧，特維萊特。我是來學習的，不是度假或者享受款待。你在此處期間想必也過得很辛苦吧？從特維萊特比起上次在王宮會面時要沙啞得多的聲線還有粗重的呼吸就能聽出來了。我會跟你一起撐過去的。」

    「有些事情如非親身體驗是無法理解的……我想這就是母后把我帶來此處的主要原因。妳如果覺得能撐過去那就一起好好加油吧。」

    因為時候不早了，所以我帶着這位表妹還有她的貼身侍女回到小屋裏對母后簡單地問候，然後安置她們在二樓的房間裏。希望帕芙絲卡別被這裏殘酷的環境壓垮崩潰，我如此暗暗祈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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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起床了，特維萊特。」

    仍然睡意朦朧的我在母后的呼喚下掙扎着爬起來。即使到了第三天，我仍然不太習慣在這個時間點醒過來。從隱約聽到母后走上樓梯叫醒帕芙絲卡的聲音看來，估計這位表妹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沒過一會，侍女就領着狀態明顯比昨晚要糟糕許多的帕芙絲卡來到餐桌前。她本來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長髮變得一片淩亂、雙眼下多出了兩個黑袋、整個人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一眼就能看出昨晚並沒有睡上好覺。

    「已經比原定開始工作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趕緊把早餐吃了然後開始幹活吧。」

    在我們一行人當中，唯一完全不受這種惡劣環境影響、彷彿在宣告自己正是出身於此般地獄之厲鬼的母后往桌上的黑麵包揮揮手淡然表示。對了，從王宮帶出來的南瓜燉肉剩飯已經吃完，從今天起又得靠那種難吃透頂的麵包維生了。一想到這點我臉色就不禁沉下去。

    帕芙絲卡在咬了一口後馬上咳嗽連連，表情扭曲得一副隨時要吐的模樣。當然，我的表情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而神色不改地啃着跟泥沙無異的食糧、進一步使我確信她跟我們並非同一物種的母后則平靜地再度開口。

    「帕芙絲卡，從今天開始妳負責照顧我們所有人的膳食。這意味着妳要比我們還要更早起床去作準備，明白嗎？」

    我對此毫無異議。不管表妹弄甚麼出來，肯定也比這種麵包要好上百倍。

    「是，非常抱歉，因為我的疏忽才讓陛下和殿下只能吃上這樣的食物去工作……」

    「這點倒不用在意，本來我就不打算讓妳去準備這次早餐。」

    只要是新加入就必須吃上一次黑麵包，這是甚麼邪惡的儀式嗎？

   「母后，我想帶德拉可小姐去井水那邊讓她知道位置，可以嗎？」

    得到母后的首肯後，我和帕芙絲卡就一同離席。出到外面以後，我悄聲對她開口。

    「現在想離開還不算太晚，帕芙絲卡去哀求母后的話她說不定會放妳一馬。」

    「特維萊特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還能再堅持一下。一天不到就打退堂鼓未免過於窩囊了。」

    「為了面子丟了小命可不值得啊，在那次離家出走之後我就一直被教導要確保自己生命安全的說。」

    我半開玩笑地勸帕芙絲卡放棄，而她則回以淺淺一笑。

    「如果是跟特維萊特死在一起，倒不見得有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