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特維萊特‧錫塔的視角）

    「好了殿下，照着你所學的指尖伸直、放到肩膀與心臟之間的位置，然後微微彎下腰，切記跟對方保持眼神接觸……」

    我強忍着歎氣的衝動，依言擺出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的姿勢，然後再說出那句固定的開場白。

    「貴安小姐，請問有甚麼是我能幫上忙的嗎？」

    在王宮與表妹帕芙絲卡重逢的第二天，父王就為我聘請了禮儀教師進行一連串密集的禮儀培訓，甚至還特意為此削減了與原先專屬教師的課堂時間。還有另一點足以證明父母對於我當日的表現不甚滿意，那就是於餐桌上某種顏色的出現頻率變得越來越高。

    在結束禮儀課以後，我走到父王與母后已經上座的餐桌前，立刻發現自己懷揣的不祥預感經已應驗：桌子上幾乎每一道菜餚都包含着橙色的元素。用勺子挖一口放進嘴裏，那股甜膩而且如同泥溶般的不快味道馬上在口腔擴散，使自己體內湧起陣陣噁心的感覺。

    「……父王、母后，非常抱歉，兒臣今天沒甚麼食慾。」

    「沒有食慾，還是餐桌的菜餚不合你口味？」

    我以略微尖銳的眼神瞪着淡然地提出質問的母后。

    「在德拉可公爵一家拜訪王宮以後，母后就一直秘密吩咐御廚嘗試使用不同的食材、自己就在餐桌上觀察兒臣的反應以找出我討厭的食物吧？沒錯，兒臣不喜歡南瓜，可總算讓您找到了。我說，關於上次跟表妹單獨相處時那些逾矩的行為兒臣已經深刻反省過了、禮儀課也很認真的上，能不能別再透過改變菜單去懲罰兒臣了？」

    「你以為我會放着其他更有效率的方法不用，反而選擇透過浪費食物去懲罰你嗎？如果是身體對於某類食材過敏那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然而你只不過是挑食而已。旣然如此，那麼就該帶你到野外考察並且好好實習一番，以此矯正你的態度了。」

    我只覺得母后這番發言完全是莫名奇妙弄不明白其意思，但是父王卻換上了惴惴不安的表情、一副想要找藉口的表情指向被乳母抱着的妹妹。

    「我說莎朵奈，這會不會急了一點？妳瞧，也許我們可以等凡妮辛長大以後，讓他們兄妹二人一起上這課……」

    「特維萊特已經足夠成熟去領悟要學的道理，正確的態度與價值觀就應該趁早樹立起來、不能因為嫌麻煩就把事情拖到凡妮辛長大後才去辦。再說，僅僅是教育孩子犯不着為此把國王從王都拉出來，所以這件事由我來負責即可，在此期間恩普利昂只需要和威伯爾合作把我平常處理的那些政務代為辦妥就行了。」

    聽完母后下達的決定後，父王明顯鬆了一口氣。而我仍然如墜五里霧中摸不着頭腦，但是隱約感覺到事情正朝着壞方向直奔而去，緊張的感覺使得心臟開始怦怦直跳。父王見狀苦笑着走到我面前輕輕拍着我的肩膀安撫。

    「雖然過程一定會很辛苦，但是莎朵奈如今曉得分寸、也學會了恰當地分配糖果與鞭子的比重，所以沒問題的……」

    「鞭子？！」

    「別怕，只是個比喻而已！咳咳，總之父王想說的是，我會派親衛隊在一旁看着的。無論過程再怎麼艱難，特維萊特也絕對不會遭遇到像我當年那麼過份的待遇，所以放心好了。」

    完全放心不下，只不過我已經明白在父王投降的狀況不管自己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於是我最後只是沉默地朝他們兩人行禮，然後就回到房間為即將到來的挑戰早早入睡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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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人的吧……這麼大的田地，只由我們兩人來打理？」

    僅僅被母后告知「衣服會被弄髒弄破的，那種昂貴的布料可不能被如此糟蹋」後，我就被逼把服裝換成質感跟平日穿的那種順滑絲綢相差甚遠、無比粗糙的廉價服裝。來到遠離王宮的某片領地之上、在刺眼的耀陽照射下我望着眼前廣闊的農田不可置信地問道。

    「只是清除雜草而已，這已經是農耕當中最簡單的工作。好了，少動口多動手，趕緊開始吧。」

    母后與我一樣把平日所穿的禮裙換成了方便活動的輕裝，在回答完畢後就挽起兩邊袖子彎下腰開始作業，彷彿對於這按理應該跟公爵千金無緣的工作一點也不陌生似的。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我只好蹲在旁邊彷效。

    紮根於土壤裏的雜草很頑強，並不是那麼容易拔出來。沒過一會，我的手掌就已經滿佈割傷的小紅痕。以前在王宮裏從未體驗過被烈日直接照射，那太不好受了。身體與周圍的空氣都滾燙得就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不斷湧出的汗水滲進了手掌的無數傷口當中、使得疼痛倍化。由於長時間保持蹲坐的姿勢，全身肌肉都酸痛不已、猶以背部的情況最嚴重。

    「剛剛那塊土地還有雜草未被拔除，給我回去仔細清理。」

    「是……」

    「還有動作俐索點，本來我們應該在二十分鐘之前就把這片區域處理好。」

    「好的……」

    由於工作環境極其惡劣，沒過一會我的身體狀況與幹勁就已經跌到最低點。在重覆着麻木地回應母后的叱責與催促以後，在此等慘無人道的持續折磨當中一點一點積攢的怒氣與挫敗感終於徹底爆發開來。

    「我不幹了！回到王宮後母后想要換成任何其他法子去懲罰我都可以，這種鬼地方我是一秒都無法再待下去！！」

    在我擠出力氣聲嘶力竭地咆哮後，母后也站起來、以那雙澄黃色的蛇瞳直勾勾地瞪着我。

    「懲罰？你是不是弄錯了甚麼？這不過是森密特王國每一位農夫每天都需要完成的例行公事而已。如果不把搶走養份的雜草除去，你能夠吃到如此美味的蔬果嗎？要是不相信我，你就去問那位風雨不改勤勤懇懇地努力了四十多年的農場主人好了。」

    在母后伸手指向後方時，我注意到她那纖細的白皙手指跟我一樣佈滿傷痕與土粒。從她那平靜的語調推斷，她臉頰變得比平常要紅得多的原因並非憤怒、而是炎熱天氣的緣故。我們站在田野中間相互瞪着，最後還是我首先屈服重新蹲下去繼續清理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