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行前準備

羅亞領到正式的冒險者徽章,是在組建隊伍後的隔天。


他在冒險者公會的櫃台領取了這枚用麻布包裹的小塊金屬。

一級徽章雖然是不值錢的東西,象徵意義也不值一提,不過收到的時候仍然讓人有點小興奮。


徽章是以銅合金製作的,擁有盾牌一樣的外型,其上浮雕著兩柄交叉的劍,象徵者冒險者作為守護人類的劍與盾。


徽章看起來像是鑄模打造,再以手工雕刻評級與持有者姓名,沒有任何防偽的機關。


當然,合金的配比可能就包含了防偽用途,不過沒有肉眼可見的防偽機關,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綁定,偷走別人的徽章就可以輕鬆偽裝成他人。大概冒險者公會的做法跟傭兵公會一樣,只有到了高等級才捨得花錢製作特別徽章吧——不過也怪不得他們,徽章的製作成本會轉嫁到晉級的手續費上,高昂的成本對低等級的傢伙來說負擔太重了。


羅亞配戴上徽章之後,身邊傳來了讚賞,是西莉亞:「很適合你喔,羅亞先生。」


「是嗎?」

羅亞碰了碰別在大衣上的冒險者徽章,不致可否。

徽章不難看,但一個對戰鬥沒有幫助的東西別在這裡,總覺得有些礙事。而且要把它別在這件刀槍不入的龍鱗絲大衣上,羅亞還是費了一番功夫。


「真的很適合喔,讓我想起了自己剛成為冒險者的時候呢。不過跟我不同,羅亞先生很有實力,想必很快就會換成新的徽章吧。」

西莉亞接著說。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去採購裝備吧。」


雖然為了方便新人快速上手,冒險者公會有在售賣名為「新手套裝」的裝備捆綁包,羅亞也買了一套。不過「新手套裝」只包含了兩個容量大約三升左右的皮製腰包,一些泛用性藥水與剝製工具、野營用品、陷阱道具等等,都是基礎配備。

想要特殊裝備,或者效果更好的裝備,套裝自然沒有。這個時候熟門熟路的本地人優勢就顯露出來了,羅亞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才約西莉亞出來。


「如果只是想要買裝備的話,在廣場附近的商店就可以買到了。不過那裡的裝備都很高級,價格也很貴呢,一般的冒險用不到這麼好的裝備,不如多買一點便宜旦實用的裝備。有一間不錯的店我很推薦。」

兩個人穿過廣場,西莉亞邊走邊介紹道。

「城裡還有很多划算的店,如果羅亞先生打算在這裡待很久的話,不妨記一下,我想會方便很多的。」


一路上,西莉亞跟羅亞介紹經過的建築,以及附近住著的人。

這棟屋子是賣什麼的,誰誰誰開了哪家店,又雇了誰來幫忙,好像全城的情報都裝在她腦子裡。


伊爾札是規劃完整的城市,在建城初期就將全部的功能包含在內,一如其他城市,有一個廣場作為城市的中心,然後街道朝四周輻射延伸開來。這類城市的建築越接近廣場越高級,雖然伊爾扎因為太小無法充分體現這個規律,不過廣場周圍的商店確實看起來要稍微精緻一些。


但要說到高級感,那就不得不說到小城中心矗立著的鐘樓。

鐘樓外型十分簡樸,沒有任何華美雕刻,但作為城鎮最高的建築,自有一股沉重肅穆的氣氛,如一名守望城市的巨大衛兵。

而且這座鐘樓不只會在整點報時,在晚上還會點亮魔法光源,照亮廣場,即便是大型城市也沒有這麼奢侈。


「羅亞先生喜歡那座鐘樓嗎?」

見羅亞望著鐘樓,西莉亞問道。


「比起喜不喜歡......為什麼這種地方會有如此顯擺的建築?難道你們其實很有錢?」


「這個啊......初來乍到的人都會有這種疑問呢,以前緹娜也有問過我。不過,那其實不是鐘樓喔。」


「不是嗎?」


「雖然從功能上來說,也算是鐘樓啦。不過它其實是『魔導通訊儀』——記得是叫這個名字?我聽老一輩的人說,好像是以前秘密實驗建造的裝置,鐘樓只是表面偽裝而已。」


「秘密實驗?」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秘密就是了。」

西莉亞一邊說,一邊帶他在小巷裡穿梭。

「聽說是隨城市建造的時候一起蓋的,而且費用由王室出,因為有錢拿,當時好多人都去幫忙。為什麼要建在這裡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試驗成功的話,就可以跟王都那邊傳話了呢,雖然最後失敗了……順便一說,鐘樓的一樓現在是寄信所。」


「真諷刺啊。」


「是吧。不過,羅亞先生想要寄信給別人的話,寄信所還是挺方便的呢。」

西莉亞邊走邊說,接著話鋒突然一轉。

「說起來,羅亞先生還沒回答我,為什麼會想跑來當冒險者?之前問你的時候被你忽弄過去了,這次可不會再放過你哦?」


羅亞聳聳肩:「倒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其實是一時興起,想找點事幹。如果我真的適合做冒險者,我以後打算就靠這個過活。」


「但是羅亞先生不是貴族的代理人嗎,然後以前是護衛?」


「是啊。具體來說,我是通過做護衛認識了尤爾斯男爵,現在則是以他代理人的身份幫他處理事情……其實就是幫他跑跑腿,有代理人這層身份,行事會方便些。」


「原來如此。不過能拿到代理人身分,男爵一定很信任你。」


「或許吧,不過男爵交給我的工作都不輕鬆。現在工作已經全部完成了,我就打算在這裡休息一陣子,然後回去赴命,之後就再也不幫他做事啦。因為也累積了一些財富,我想過得優閒一點,作為冒險者四處旅行,偶爾接一些委託。」


「真好啊,四處旅遊,不為了生活而工作。」

聽到羅亞有聲有色的說起未來的規劃,西莉亞投來羨慕的目光。

「羅亞先生還很年輕吧,到底是怎麼達到這種程度的呢?」


「很簡單,只要變強就行了。」


談話之間,兩個人已經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間全木造的建築,房外爬滿了藤蔓植物。店面並不大,夾在一群石木混合的住宅之間,顯得尤為狹窄,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魔女的房屋。


店門口沒有掛任何招牌,屋內狹長,雖然不寬敞,但在縱向上佔據了兩間房屋的長度。

堆滿物品的貨架往房子深處延伸,雜亂的擠滿了每個角落,還有數個板條箱堆在店門口,裡面放著賤賣的藥水與道具等物,而一個白髮老婦就坐在門口的搖椅上打著盹。

老人呼吸平穩,臉上皺紋縱橫,看不出有多少歲了。


「婆婆,我來囉。」

西莉亞湊近門口。她只是輕聲的說,但老太婆立刻睜開雙眼。


「哦呀,是西莉亞?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老太太一邊說,從椅子上坐起,視線轉移到羅亞身上。那雙老年人混濁的雙眼一瞬間變得無比犀利,彷彿能洞穿一切。

「嚄?小夥子真不錯啊,新來的?西莉亞妳眼光還可以,但是他有點瘦呢,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好好吃飯嗎?以前的冒險者雖然沒有錢,但是吃飯可一點都不含糊,該吃多少就吃多少,那時......」


「婆婆,我們進去挑貨了喔。」


「好好,你們進去自己找,不用我說,新進來的貨都放在左邊,但是藥水都在最裡面。就算我不說,妳應該也知道,太陽直射對藥水的保存很不好......」


「我知道的,婆婆。」

西莉亞一邊說,一邊領著羅亞進入屋內。


兩個人跨過擺在地上的箱子,小心翼翼的在貨架之間移動。

貨架上的東西琳琅滿目,雖然大抵上是冒險者會用的物品,不過也販賣許多日用品,從廚具到調味料都有。


貨架就像迷宮,彎彎繞繞。

羅亞注意到在房間盡頭的牆上掛著一根魔法杖,一體成形的木製杖身與杖頭碩大的魔晶石十分顯眼,肯定不是便宜貨。杖的旁邊還掛著一件做工不錯的法袍,袍上有一個秘銀的徽章。


「那是冒險者的裝備?」


「啊,那個是菲爾婆婆以前的裝備。」

西莉亞在旁邊解釋道。

「別看婆婆這樣,她可是伊爾札公會的第一代會長,這個城市最早的一批開拓者,是非常厲害的魔法師喔。你看徽章,婆婆的等級有六級呢。這間店是她退役之後為了打發時間才開的。」


「真的假的?」

難怪老太婆反應迅速,眼神銳利,一點也不像普通的老人。

魔法師作為冒險者磨練出的實戰能力不容小覷,而且魔法師的實力主要源自知識的累積與熟練度,因此幾乎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衰退,甚至有可能比以前更強……這座小城真是臥虎藏龍。


說話間他們又拐了一個彎,總算找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西莉亞翻找了一下,從貨架上取下一個綠色的小球交給羅亞,小球有著蜷曲的蕨類植物一樣的外型,手感也像是植物。


「這是束縛球。看到中心的這個淺色斑塊了嗎,按下這裡然後扔出去,它就會展開然後捆住目標。雖然可以重複使用,但是展開之後想要再收起來會非常麻煩,所以最好當作只能用一次。要是有時間,羅亞先生不妨試試看,只要試過一次應該就能明白如何使用了。」

羅亞點點頭,心想這絕對是用某種植物製成的東西,保留了那種植物原始的功能。


他們又拿了幾個束縛球,然後西莉亞把一個竹筒交給他,幾粒白色的小球,以及一根棒狀物。

「光明彈只要拔掉插銷就會發出強光,照明筒則是裡面裝了光明彈的發射筒,可以用來當警報裝置或者聯絡用。然後還有照明棒,這個就只是簡單的照明魔道具而已,但是很便宜。羅亞先生有解毒劑嗎?......好,那麼再拿一瓶解毒劑吧。」


西莉亞對這間店非常熟悉,迅速從貨架底層拿出一瓶解毒劑。

「大森林裡的魔物很多都有毒,新手套裝的解毒劑靠不住,那種東西只能解些輕度的毒。」


對於這點羅亞十分贊同。解毒劑十分重要,因為中毒是治療藥水救不了的。


治療藥水跟治療魔法一樣,是以「恢復損傷」為原理發揮作用的。一但中毒,治療藥水頂多只能恢復損壞的身體機能,但沒法排毒,沒有解毒劑就只能等身體自己將毒物排出。雖然也有放血療法,但有些毒素會累積在內臟中,很難排乾淨。


「再湊幾樣就有一枚金幣了呢,羅亞先生有什麼想買的也一起拿著吧,到時候我一起把錢付了。」


「妳要幫我付錢?」


「忘記了嗎,我說了會還你錢的喔。」

西莉亞微微一笑,拿出一枚金幣在羅亞眼前晃了晃,看來她還記著之前在旅館吃飯時說要還錢的事。


「明明我無所謂的。」


「這是原則問題。」

兩人又翻找了一陣子,羅亞自己也看了一些,不過都是些沒什麼意思的東西。


西莉亞為他挑選的物品都很實用,剩下的必備物品在冒險者新手套裝裡也已經有了。何況羅亞自己的魔法袋裡其實有不少好東西,這裡根本沒有他看得上的商品。


羅亞適當的看了看,正準備走人時,他發現西莉亞正盯著貨架的一個展示櫃看的出神,好像在看什麼十分吸引人的東西,於是順著視線看去。


貨架上放著一個手環,似乎放了很久,外邊的玻璃罩子都積滿了灰塵。

那個手環是用一種銀色的金屬打造,從不同角度下觀看會有一點淡淡的緋色光暈。上面鑲嵌了三顆很小的紅色寶珠,並且有著複雜的金色紋路。

外觀精美、造型輕便,是非常適合女性佩戴的飾品。


明眼人只要靠感覺就能知道這是一個魔道具,而不是單純的裝飾品,三顆寶珠多半是魔石或者魔晶石,而表面的金色紋路是魔道具中的表層魔法迴路——用途是保護內部的法陣,而且這種店裡怎麼可能販售單純的裝飾品。


「妳想要買啊。」

他問。


「咦......啊!不是,只是看看而已喔。現在的我還用不到這麼好的裝備,而且這很貴呢。」

西莉亞用力搖搖頭。


她從貨架翻出有點髒的標籤,上面寫著這個道具的名稱:「守護手環」,效果是每天能發動一次中級防禦魔法<禁止通行>,發動所需的魔力則會事先向使用者抽取,儲存在鑲嵌其中的魔晶石裡。


價格要十萬塔拉。


能夠快速發動中級魔法,發動時不會額外耗費魔力,任何人都可以使用。

如果光看效果的話,確實是不錯的道具。


防禦系的魔法道具非常實用,而<禁止通行>可以說是最出色的防禦魔法,能發動這種魔法的魔道具在貴族與商人之間非常受歡迎,幾乎是權貴人士的標準配備。


不過對西莉亞這種程度的冒險者來說,這是省吃儉用存上一兩年都不一定買得起的高級裝備。


羅亞對這個道具興致缺缺,因為到了他這個層級就不太有機會使用,而且類似的道具他有好幾個。不過對於西莉亞這樣的新手來說,如果不考慮價格,倒是挺適合她的。


稍微考慮之後,羅亞說道:「那就由我把它買下來吧,然後我待在伊爾札的這段期間免費借給妳。」


「唉?為什麼?」

西莉亞瞪大眼睛,用力搖著頭:「而且那可是女性款式喔!這麼貴重的東西,羅亞先生自己不用,買來專門借給我?......啊!我明白了,這是外地新流行的玩笑吧?真是的,不要開這種難以理解的玩笑嘛,我會當真的喔!」


「不......我是認真的。」


「那我堅決不能接受!」


「真是固執啊。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隨便稱讚我一下,然後慫恿我乾脆送妳嗎?」


「才不會幹那種事啊!」


「這是很常見的套路吧,我覺得妳可以多學學。」


「那種人不是最差勁了嗎!?」


「真老實啊......那妳就當作欠我個天大的人情吧。反正之後大概還需要妳的幫助。」


「唔……可是,我有能幫到羅亞先生的地方嗎?說實話,我知道的知識都是冒險者的基礎喔,是個冒險者都知道的東西。我也沒有什麼特長,而且有十萬塔拉的話,請更專業的人比較快吧?」


羅亞咧嘴一笑:「那我換一種說法:我請妳替我試用這個魔道具。」


「這、這怎麼可以——。」


「好,買吧。」

羅亞說著不由分說的打開玻璃罩,拿起手環。


「啊——但,那個,我不會用的喔!」

感覺西莉亞已經語無倫次了,羅亞於是嘆了口氣。


「真的是,看來不說清楚是不行的了。其實,買下這個道具能讓我賺一筆錢......妳知道我是特許入城證的持有者吧?」


「嗯......」


「我現在的身份是貴族代理人,每年都能拿到一筆薪水。至於工作遇到需要花錢的地方則是由我自己墊著,回去再報帳。」


「呃……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聽好了,明年我就不幹這份工作,是個自由冒險者了。雖然我不缺錢,但能撈錢的時候就要使勁撈,否則老了就會後悔。等我去王都的時候把手環拿去報帳,之後再反手賣掉,豈不是能大賺一筆?」


「這,這樣可以嗎?這是女式的手環喔,人家不會起疑心嗎?」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妳幫忙啦。如果他們要查,我就說是結識地方人士的必要開銷。反正那些貴族隨便得很,幾十萬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頓飯的開銷,根本就不會在意。就算他們真的找妳來問話,只要串好口供就不會有問題。」


「這,這樣啊......但是,這樣感覺不太好......」

西莉亞看了一眼那個手環,猶豫了起來。不過羅亞沒有給她猶豫的機會,直接將手環拿下。


「等會幫我看看能不能殺價。」


「這......這樣啊。」

西莉亞有點傻眼的望著羅亞。

不過這樣一來就算蒙混過去了。

雖然剛才那一番話實在有點遷強,要反駁的話多的是方法,漏洞也很多,不過人是會選擇輕鬆那一邊的生物。

本來就是想要的東西,連藉口都幫她找好了,那沒有反駁的必要了吧,猶豫的部分她遲早會自己說服自己的。


不過說起羅亞真正的目的,那當然不是為了賺錢。


監視羅亞的傢伙隱藏在人群中,氣息很難鎖定。

但這次的委託正好是個機會,能把對方揪出來。森林裡人煙稀少,人的氣息尤為明顯,加上現在羅亞的狀態比入城時好多了,裝備也十分齊全,他有十足把握能找到對方。

不過就在剛才,羅亞突然想到,要是他與監視者打起來,難免會把同行者捲入。三級冒險者如果被捲入羅亞的戰鬥,非死即傷,而西莉亞則是這群人中最弱的。


要是隊伍中的其他人死了,羅亞這個外來者卻活著回來,在輿論上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尤其西莉亞在城市裡人緣太好了,她要是死了會很麻煩。再來就是西莉亞對於這座城市瞭如指掌,對羅亞來說很有價值,要是死了也有點可惜。

但如果她裝備了這個手環,羅亞就不用擔心這些,甚至還能拿她當誘餌。要是她這樣還是死了,那就只能怪她時運不濟了。


不過西莉亞自然不會想到這些。


羅亞望向呆呆看著手環的西莉亞,說道:「沒別的要買了吧。」


被羅亞提醒,西莉亞回過神來:「啊,還有最後一件,防蚊精油!」


「還真是普通啊。」


「但是這是最重要的喔。」

西莉亞露出苦笑。

「森林裡的蚊子就算穿上長袖長褲也能隔著衣服叮人,防蚊精油是必須的,這是過來人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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