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也许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我,不曾后悔……
……
那一天,我被兰萨尔家族的公爵从奴隶卖场带走后,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那是公爵的女儿,她似乎也像是看着商品一样在打量着我。我低着头不愿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父亲让她为我取名字。名字吗?我甚至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倒不如说从我出生至今似乎并没有人赋予我名字,只因为我是先天异化缘故就抛弃了我吗?既然如此不公,为何还要让我降生于世?
我被安排在了简陋的房间中,但也比奴隶休息屋那种堆满了干草和废报纸的拥挤房间要强的多。我就这么在这间屋子中虚度着时光。他们将我买下来也不可能只是让我像这样无所事事,毕竟在那时取走我的血进行试探的人是同类,我很清楚我的价值便是这伴随我身让我厌恶至极的血族能力。
对于常人而言,回顾自己的经历多少能回忆起自己的轨迹,可是我……正当我依旧如往常一样放空脑袋在混沌中浪费时光之时,房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人——是大小姐?这样尊贵的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阿贝朵」,这是我的新名字。我呆呆地看着她,虽然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但此时的我并没有什么感想。
气氛好像变得十分尴尬,大小姐连忙向我解释这个名字是自己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的『这个名字取自我喜欢的女画家。她名叫阿贝拉朵丽·诺雷,至少在我们国家是一位著名画家。』『我们家可是有收藏她的画集哦。若是可以下次我向母亲大人说一声让你也看看我珍藏的画集吧。』
虽然我的心中下意识觉得这不过是贵族大小姐一时兴起的游戏罢了,明明我没有选择,但却打心底为自己获得了名字而高兴。也许是在那时我的心中便已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但是,好景不长,才第二天我就被公爵大人与其他几位仆从一同带到了远离宅邸之外的地方。
他们特地为我定制了一套方便运动的衣装,我与那位起初让我感到惧怕的血族前辈坐在一块。我尽可能地缩减自己的位置,万一行事不妥惹到他们就完了。就这样来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密屋外。
「好吧,我就直说了,你将与我一样成为老爷的利刃,以你的血族之力为兰萨尔家族效劳。不过不用紧张,做的好的话……老爷也许会让你成为大小姐的护卫。只是在那之前你可要接受残酷的地狱,所以尽量活下来吧。那么在最后可以让你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在公爵离开后血族前辈将他交代的事情用悠哉悠哉的语气告诉给我,甚至在最后还不忘抱怨一嘴这桩「麻烦事」。
只是我很迷茫,因为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未曾有过任何愿望,就连好好活着都是奢侈。然而,那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人说过的话语。
『你的名字取自我喜欢的画家。那是一位名叫阿贝拉朵丽的著名画家。』这是她赠予我的名字,所以我对前辈如此说,「麻烦你带我看一看阿贝拉朵丽的画作。如果……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这么说的时候,前辈那无聊的神情露出了一丝新奇的惊讶。我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我以为你会想要吃一顿豪华大餐,或者是想要一些昂贵的物品呢。就只是这样?」
「难道说你不知道那位画家吗?还是你以为,我会哭着,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向你求饶?」我像发泄一般对他说道,说完后瞬间后悔,我有些慌了,我竟然对他如此语气说话。
「哦呀!?小子,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嘛。这么理直气壮地顶撞我的小孩子你还是第一个!我可是会让小朋友做噩梦的那种人啊!还有啊,你说的那个画家我当然知道。」
「事先声明,我不是小子,不要那么叫我。我也有名字的……」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怎么办?又没忍住顶撞他了,他会不会因为一句不爽杀了我啊?我还不想死。
「我记得在登记的时候那个油嘴商人好像说过你并没有名字?那你说说你叫什么呀?」
「我…我叫,我叫阿贝朵……」我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大小姐为我取的名字,可是他明明是与我一样的血族,更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但为什么却还会跟我说笑?
前辈没有再回答我,发出爽朗的笑声拍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出门。
前辈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兑现许诺,反而是在几天后才带着我来到镇子上。在偏远小镇的老旧画廊里,一打开门便有灰尘飞舞,看起来就是长期缺乏打理。瘦如枯树的店长慢吞吞地走出来招待我们。也许是见到我这种小孩子和吊儿郎当的大人的缘故,他似乎没好气的随意招呼。这种边缘小镇只有一张她的画作,即便如此我也算是幸运。我看向展示台上的画,那副画作嵌在小小的画框里,描绘着黄昏与夜晚交界之间的广阔草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我知道自己曾经眼中的世界就犹如被眼镜框圈住一般狭隘,自己也被限制在那样狭小的世界中。但仅仅只是在小小的画纸之上,我却仿佛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世界。
自己那颗被冰封的心,似乎点缀了无数小小的灯火。突然间我才觉得自己是诞生于世的存在,所谓「生命的奇迹」莫过于此。也许这就是名为「阿贝朵」的分量。如灯火、如星星点亮黑夜,尽管微小却能一直照亮我们。
总而言之,前辈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愿望。在小镇近郊处的一间小画廊中,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阿贝拉朵丽的画作。初见时我只是盯着画,一时间竟不知做何感想,仔细端详才感慨万千。离开画廊后我便放声哭泣,以这泪,告别曾经懦弱的自己。内心悄悄发誓,若以后能有机会自己一定要买下这幅画送给莉莉娅大小姐。
「你怎么哭了?至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可没法成为男子汉。」
「可…可是,我又不是男…男孩子啊。呜呜呜。」
自那之后我便没有平静可言,杀伐成为了我的日常。但如果以我之手能为公爵扫清前路,也就是保护了兰萨尔家族,也就是变相地保护大小姐平静的生活,这就是行走于影之下的我所能做的事,也许这样的我一辈子都没法走在阳光之下吧。但我唯有一愿,只要她能平稳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就足够了。
我也时常会在休闲之余悄悄地去看大小姐。我仅仅是从远处的树上或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一眼。会看她午睡时的姿态,会看她在窗边练习歌唱;会看她在桌旁看书学习;会看她因为淘气而让礼仪教师训斥;会看她穿着华丽的礼服出席舞会。不知不觉间,心中的那颗小小种子正逐渐发芽成长,实在是不可思议,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我们都将随着时间而渐渐长大,但存于我内心的那份真诚不会改变。
「哟,看得挺入迷嘛。原来你跑到这种地方偷懒来了。」
「!?哇哇啊——」我惊吓出声,但为了不被屋内人察觉赶忙捂住嘴巴。扭过头,是前辈那戏谑的笑脸。
「前辈,你干嘛啊?吓死我了。」
「连感知那么灵敏的你都没发现我在你身后,小子,你该不会迷上大小姐了吧。」
「唔,咳咳。好了好了,就别取笑我了,还有别叫我小子。我…我只是进行监察工作而已。」我别过脸,手指卷着耳边的头发解释道。当然,并不存在什么监察工作。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前辈依旧发出爽朗大笑,我迅速捂住他的嘴拉着他跳下树藏匿起来。可恶,还好有惊无险,要是被莉莉娅大小姐发现了可不好。
「你这家伙,身子纤细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但力气却不小,后生可畏。啊,就连声音都像女孩子。」
我白了前辈一眼,叹了口气,「前辈,你不要装傻了,我本来就是女孩子。」
怎么说呢,我姑且还算是幸运,上天给予了我再度与她相会的机会。
「你好呀,孤单一人的小姐。」
除我之外空无一人的庭院中,默默地看着一位少女缓缓走入,但她并不知道她身后不远处危机不断逼近着她。我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偷懒休息,相反我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位孤身一人的少女。我坐在树上,对着独自一人站在灌木丛影子下的华服贵族小姐说道。听闻声音,她慌张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来源之处,看着她的模样我不禁笑了笑跳下了树。
「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到这样无人的地方哦,毕竟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危险。」
我指了指身后,少女转过头,醉汉就倒在不远处。
「咦?」
「那个家伙在跟踪你啊,但你却完全没注意到。有些人喝了酒之后就会理性丧失性情大变,只靠你一人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不过我已经在你未注意时便顺手把他收拾掉了,当然他只是晕过去而已。」我将手背在身后,与她直视着。
少女凝视着我,深吸了一口气。
「阿贝朵……」
大小姐的话让我甚是惊喜,「原来大小姐还记得我吗?」
「当,当然了!对了,阿贝朵你到底去哪儿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头侧过一边回避着她的目光。但还是没忍住悄悄将视线移过去。她却对着我露出温婉的微笑。与过去远处观望不同,如今这份柔和的表情让我心生喜悦,她长大了,褪去了曾经的活泼淘气而是成长为亭亭玉立的淑女。只是这样让我更加难以直视美丽的你了。
「很可爱哦,阿贝朵。」
「诶?」
仅仅只是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我觉得无比漫长,莉莉娅大小姐打破了这份寂静,使得我再度面向她。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阿贝朵说话呢。」
「我…我的声音怎么了吗?」我很怕现在的自己会在她面前出丑,怎么会这样?
「稚气未脱,很可爱的少女音。而且你长得比我想象中的还可爱。」莉莉娅微笑道。
莉莉娅走近我,温热的双手,怜惜地轻抚上我的脸颊。她的手明明和我的手一般大小却能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你了。」
听着她的话,我却倍感内疚,就算我隐藏得再好,也无法抑制住杀气流露。我是血族,是异于人类的危险存在。我不能与你亲近,我这双肮脏的手会将你玷污。我违心地轻推她,摇摇头。我真是个傻瓜,明明决定默默守护她却又像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大小姐你还是回到舞厅吧,那里相对安全。我的事情办完了,该走了。」我冷冷地回应莉莉娅。对不起,我……
我走上前,背对着她,不想让她看见我这自嘲地薄笑。
「阿贝朵,等等!」
莉莉娅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与我的手截然不同,我羡慕着她的温暖。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我微微睁大了双眼,然后困扰地垂下眉角。我没有回以肯定。我想彼此都应该明白各自的立场。但她却对我示以坚定的眼神。
「拜托了,算是我的请求。」
「唔……」我依旧支吾着没有回答。说实话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这份请求。
「我想再见到你。」
过了许久我的嘴略微张开想要发出心中的话语,但莉莉娅却先行一步打断了我。
「我知道你是效命于我们家的吧,而我是兰萨尔家的大小姐,就把它当作我的命令!」
莉莉娅在说完这样的话后意识到了什么,她略感悲伤地摇头。
「不,对不起,我…我并不想把你当作奴仆去对你发号施令。我明明很讨厌自己的身份,却还是在利用着公爵女儿的身份为己图利。我真是个自私的人。」说罢,莉莉娅松开了我的手,掩面落泪。
我看着这样尴尬的场面烦恼了一会儿,既没立刻给予肯定也没有回以否定,最后只能小声回答一句,「我会的」,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正脸面对着她。望着她向我道别离去的背影,我露出了复杂的苦笑。
我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内心。也许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
……
「说起来,那个时候阿贝朵你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个院子呢?难道说你一直在跟踪我?」
「呃……只是偶然?毕竟我和前辈都是些散漫人士,出现在哪都有可能?」我挠了挠脸眼神瞥向别处。真如前辈所言我不擅长说谎。
「为什么是疑问句?明显就是骗人……」
莉莉娅鼓起脸,伸手捏着我的脸颊。
「啊,疼疼。」
明明她比我还轻,这会的手劲怎么这么大啊?莉莉娅似乎意识到我被捏疼了瞬间松手道歉。转过头,看见的却是那一日与莉莉娅再次见面时对我露出的微笑。
「嘻嘻,阿贝朵你变了。」
「变了?」
「变得会向我展示软弱的一面了。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当我还在沉醉之余莉莉娅突然转变模式,果然还是要刨根问底啊。
「其……其实,是前辈让我过去的,我的确在跟踪你。」我垂着头说道,真是败给她了。不过多亏了前辈,让我感觉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
莉莉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忧愁地看着我。
「说起来,其实我很害怕你的那位血族前辈。」
「是吗?我也觉得前辈是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家伙。」
莉莉娅突然间握住我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暖,我举起另一只手对着手心呼气,只可惜无论我怎么做我的体温也比常人要冰冷许多。
「阿贝朵,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父亲身边的那位血族时,他的双瞳仅仅只是与我对视就让我感觉要被杀掉一般的可怕……」
听着莉莉娅的话,我点点头,「嗯,但让我意外的是那样的他竟然还会带我到画廊去看那幅画。但是我没料到当我再次前往那家画廊时店主已经去世了,实在可惜。」
「还记得我们逃走时作为追兵的前辈帮了我们吗?若是他真的动了杀心,我们是绝对没法活着离开的。」我回忆起与前辈交手时自己的惨状,即便我全力应对也无法胜他分毫。
我从口袋中取出告别时前辈送给我的贝壳状魔道具,对着它笑了笑。
『别忘了你所存在的意义,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唯有你才能拯救她。』『最后,替我们照顾好大小姐。』
前辈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真是个随性的家伙啊。但我又何尝不是呢?有了留恋便越发不舍,原先绝对献身的觉悟正被我逐渐抛弃,天边的神明,请让我能一直陪伴在莉莉娅身边。
云朵被夜风吹散,漫长夜空星辰点缀,纵使前路未卜,我们也在认真地度过每一天,也仍在追寻着黑夜中的那份微弱的光。
(更新了,好耶!)
明明篇幅不长,更新却如此龟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