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于路途的旅人向他人述说着自己的经历,但她却没能完整地将其回忆。她不断地遗失却又不断地拾起,这份记忆拼图始终无法拼凑成形。
……
「西边的那片森林被人们称作死亡之森,那里住着一个老巫婆,她会用甜蜜之气问候所有来访者,将其引领至无人之处吃掉!!」
「哇啊啊啊啊——」
小孩子们被老者突然间的惊乍与狰狞表情吓出声,一旁的尤娜身子也突然被他们的叫声惊得一颤。她呼得松了口气,感慨自己还好没有失态。
要问现在的情况?其实尤娜只是单纯的路过他们,孩子们聚在一块听着老头子的恐怖故事会,尤娜不知道恐怖不恐怖,但刚才那一下确实让她有些够呛。在吊坠之中的露蒂对此不禁憋笑。
「嗯?看我出丑有那么好笑吗?」
「不,不是的。」
一番喧闹过后尤娜的视线再次聚集到老者处。
「真…真的有那种杀人魔存在吗?」小女孩颤颤巍巍地询问道。
「咳咳,这可是传了好些年的故事了,说不定哪天她会用些什么迷惑你把你抓走。」老人挥动着手中的烟枪,若有其事地说着。
「差不多得了,爷爷。你这故事我都听到腻了,这不就是换了个角色而已么?」稍大一点的少年有些没好气地反驳烟枪老头,但话音刚落,老人手中的烟杆子便往少年的头上敲去。
「好疼啊,爷爷你干什么啊?」
「臭小子,你以为我这么苦口婆心的是在做什么?还不是要告诉你们晚上黑灯瞎火的别乱跑。」
站在稍远处的尤娜没再理会他们的吵闹,盯着袋子中最后一颗糖果,缓缓地将其塞入口中。
「明明买的时候有挺多的,没想到消耗的如此之快。」尤娜喃喃自语着,难道自己是只能依赖甜食的家伙不成?
「啊~森林中的女巫啊……尤娜姐姐不想去一探究竟么?」
露蒂竟萌生出找寻那位女巫的念头,这就是所谓的闲得慌吗?尤娜点点头,如果所谓女巫真的存在的话……不过,已经快天黑了。注意到天色渐暗让尤娜那飘到天际的胡思乱想被扯回了现实。
……
暮色降临之际,少女孤身一人往散发「不详」的森林走去。
「露蒂,拜托你了。」
依赖着露蒂所释放的结光术,使得周身视野清晰不少。无论是谁,都难以抵挡独自面对黑暗所带来的恐惧。但是……
森林之中的确有住着一户人家,尤娜逐渐向散发光芒的小屋走去,从屋内发散出像是药又像是油的怪味,她停在门前,悄悄听着屋内的动静,传闻中的女巫,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说着古怪的话语吗?
「可恶!啊,我受够了,天天只能对着木头人画画我已经腻了。」
尤娜从声音听得出来是一位女性,透过窗户能看到那个「女巫」的周围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瓶子,伴随着牢骚手中的画笔将画纸上人物的面部涂黑。而她的绘画对象正如话中所说只是一个套着衣服的木头人。只是, 屋内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口有偷窥的存在。
「唉。」女人无奈地看着那副不像样的肖像画,双手捂住脸,这样的废品连她自己都实在看不下去。
「有没有什么人上门给我画一下,不怕被我『诅咒』的那种。」女人发出了抱怨。
屋内的女人沉寂了一小会,却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她不禁皱眉。嗯?搞什么鬼,难不成自己随口的抱怨还能成真了?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家吗?」
女人听着门外的声音,怎么像是个小孩子?她打开门,果不其然面前的是一位灰白短发的少女。又让她心生疑惑,这么晚了这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晚上在森林随便乱晃可是很危险的。
「不好意思,我是旅行者。算是听到传言过来拜访。」
「什么传言?」女人更是倍感疑惑,小姑娘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当然,心中的吐槽可没法让尤娜听见。
「听说斯特兰镇的西部森林住着女巫,而这之中只发现了您的住所,请问那个人说的是您么?」尤娜稍稍歪头,将自己的来意告诉面前的女主人。但对方却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尤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找错了目标?难道她并不是所谓的女巫吗?
「哈?你说这里住着什么女巫?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到这些无聊的传闻,还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如你所见,这里只住着我这一个离群独居的女人。」
「的确如此。抱歉,打扰了。」尤娜点点头,她向女主人致以歉意,看来是尤娜好奇心过剩,把不实的故事当真了,带着一丝失望欲转身离开。
女主人看着尤娜,挠了挠头,不明所意。
「你倒是放弃得挺直接的啊?看起来也不像是吃饱没事干的闹事者,本以为你会问东问西呢?」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不过您并不是我要寻找的目标的话那就没事了。很抱歉打扰到你。」
「讲真,大晚上若无其事地在森林里乱转,怎么看你都才是最奇怪的家伙吧……」
女主人笑了笑调侃着尤娜,不过她没说错,这一点尤娜并不反驳。
「我说,天色都这么暗了,要不你今晚就在我家住一晚吧,一个人住的久了偶尔也会想找其他人聊聊天。」
尤娜停住了脚步,猛然回头,既然女主人都这么说了,好吧,那便就恭敬不如从命。在她的邀请下,尤娜踏进了这间林中小屋。屋子里乍一眼有些乱糟糟的,被套上衣服和帽子的木桩以及画板,看着这一切尤娜在猜想女主人的身份是否为绘师?原来那些有点刺鼻的气味是那些颜料释放出来的。女主人俯下身收拾着散落的杂物,而尤娜注意到了被堆放在角落的画作,它们虽然都被画框很好的固定住,但是……那几幅画无一例外,画中的人物脸部全都被涂黑了。尤娜本想翻动藏在后边的画,但女主人突然起身,尤娜只好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屋内有点乱让你见笑了。当然,别看我这样,以前的时候我可是给有钱人画过肖像画的,还算小有名气。」
女主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尤娜让她坐在椅子上,「不过嘛,现在的我没有足够的客户来养活自己,如今落到窝在小屋里做手工赚钱维生的地步。」在这短暂谈天的时间,女主人便把削好的水果装盘摆在尤娜的面前。
「啊,对了!让我来画你怎么样?」女主人突然想到了点子满怀兴奋。
「画我吗?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并没有钱去请画师给自己画肖像画。」
女主人笑笑,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不会收你钱的啦,就当是陪我一下。」
尤娜的双眼瞥向别处,想询问露蒂的意见,只不过露蒂似乎陷入了休眠。尤娜沉下心,这样吗?那就陪一下她吧。对自己来说也没有损失。但尤娜没想到的是,事态似乎远超出了她的预期。无论怎么说她都是外行初试。
「怎么了?旅行者小姐?你好像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我的要求有那么困难吗?」画家探出头,向有些站不住脚的尤娜询问道。
「不是的,原本我认为只要站着不动应该是挺简单的是,但没想到要在别人的视线之下静止不动那么久还真有点不舒服……」尤娜趁此机会松松腿脚,轻抚着耳边的发丝回答女主人。
画家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拘谨呀,其实我并不会要求你像木头人那般完全不动,至少脑袋和嘴巴可以动。要是觉得无趣的话,咱们也可以找些话题聊聊,这样时间也许会过的比较快。」
尤娜微微抬起头稍作思考,「找些话题吗……那我就说一些旅途中的故事吧。」
「嗯嗯,也许这样能让我更好把握到你的特征。」
我的特征?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不是直接看着我的样子就行了吗?尤娜的心中不免在吐槽着。
……
「似乎是踏入了一片巨大的雪松森林,只是没料到突然间起了一阵大雾,瞬间遮蔽了我的视线。我大概是坐在巨型石块旁用树枝画圈圈。」尤娜对于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时候经历的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把隐约想到的内容告诉面前的画家,若是添油加醋又会降低故事的真实性。
「困入迷雾之中啊……」女画家抵着下巴若有所思。
「嗯。可视程度在你我间现在的距离都无法看见对方。」
画家向尤娜招手示意她过来,尤娜略微弯腰与画布平视看着对方所描绘的自己。尤娜稍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该如何去表述呢?对于她的形体是有很好的描绘出来的,只是女主人还是没有将尤娜的脸画上。为了突出迷雾感特意制造了一些空白?还用了些淡色颜料……
「你觉得像是这样的大雾吗?」
「不对,我觉得是要比这更加浓厚,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渐变吗?从上往下逐渐加厚。」
「是吗?那就是这样咯。」画家听从了尤娜的建议提起画笔继续涂色。就这样不知折腾了多久,彼此都生出困意。
「今天就先到这吧,辛苦你了。」
语毕,画家便开始收拾画具,不过就算过了这么久这幅画依然没有完成,画家也并没有得到满足,所以让尤娜暂时住下来直到完成画作为止。尽管对于外行的尤娜实在不方便直接评价,但看到这幅画时却下意识间生出了「这不就是一片空白?」的想法。哈啊~真没想到原来画画是需要那么长时间的啊。
翌日。
「嗯……不对,感觉画中人只是徒具外形。」画家盯着画沉思许久,抬起眼对着尤娜,「要不你再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吧。这样也许能让我更好的把握你的具体特征。」
「好吧,我想想,那还是继续旅行的话题吧。」尤娜暗感绘画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尤娜:「我曾在内陆某个国家见过一种奇特的花,它们被用作布料染色,有蓝色还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然后它们被风吹到远方,就像飞虫一样……」
画家:「不行,这样完全不具美感,再多一点!」
尤娜:「哦哦……穿越山林后临近黄昏,我的面前显现出硕大的夕阳,它将天空和地面以及我都染成了鲜红的火焰色。」
画家:「唔唔,还是不行。」
尤娜:「好吧。黑夜中我稍微使用了魔力牵引,没想到引来了未成形的魔力源的呼应,然后……然后,对不起我忘记了。」
但是不管尤娜如何描述,画家却仍然对画作不满意,对象是尤娜的『失败作』已经有好几张了。她有些抓狂地挠着头,「哇啊啊!讨厌!为什么就是画不出你的肖像画啊?明明以前都能的啊!」
尤娜走过去捡起被她丢在地上的画,尤娜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记忆力很差,在她那样没头没尾的描述下画家还能把自己的经历画的如此有诗意。从尤娜的角度来看,面前的画家确实很厉害。
「好了,这下你什么话都别说了,不然我的思路又会被你引导到奇怪的方向去了。今天一定要完成,我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你的关键!」画家用画笔指着尤娜。这位画家的斗志似乎从头顶上涌了出来。但是尤娜心想她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让他人来讲故事呢?她自己却未曾提过一句关于自己的事……
「换一个角度画家小姐,向我聊聊你的故事,如何?」
「诶,啊……我吗?」画家显露出无奈的苦笑。
『那个姑娘就是最近小有名气的画家?看起来还很年轻嘛。』『以往请到的画师总是会自以为是的画蛇添足,把没必要的地方都给画了出来。』『前几年还有个叫瓦尔多的家伙,根本就画技不到家,只会把画布涂得乱七八糟。』年轻的画师突然间在贵族圈子中议论开来,这里的公会画师似乎让这些贵族们很是头疼,好不容易出了个作品观感良好画技精湛的画师,自然也是一时间备受青睐。随着邀请她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名气也是如日中天,但越是站在高处根基不稳也容易摔倒。
『那位给莫拉公爵画肖像画的画家,就是你没错吧。』
『嗯,是我。怎么了吗?』
画家并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麻烦已然找上了她。来人将她工作室中的画布全部扯下,全部收走。尽管画家极力阻止,但没收的理由却是莫拉公爵因谋反罪判处绞刑,关于他的一切都要公开销毁,用以杀鸡儆猴。尽管在那之后画家也为其他的贵族、司教、学士、商会会长等等不同的上流人士绘制过肖像画,但他们却都没有好下场,要么被处刑,要么患疾而亡,还有遭受迫害死于非命……无人幸免。自那之后,曾几何时再也没有人来委托她,更甚者还传出谣言说她会赋予人死相。面对着人们的非议她只能悻悻离去。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没有画我的脸。」尤娜微微点头,算是明白了她心中的芥蒂。
「话是这么说啦,只是如果我画出了你的脸让你因此受到诅咒的话还请不要怪我。不过我太久没画出像样的作品了,以至于现在无论怎么画都不能得到满足。看来是我已经不再适合画画了么?」画家松了口气,再度提起画笔蘸取颜料。
「你不用如此妄自菲薄,你不是说没法看清我的特征我的本质吗?那么试想一下,曾经你在为贵族们绘制肖像画的时候,应该能很清楚地了解他们的特征以及真实所在吧。」尤娜穿上了外套,对着画家微微一笑,「以我拙见,他们毕竟位居高位,或许会注重于让人们记住自己,所以才想要留下肖像。但是呢,站得越高摔得越狠的道理我想连小孩子都会明白。而你不过是常为高位者服务所产生了固有印象罢了。」
画家有些惊讶地看向我,尤娜再度说到,「因为我是旅人,所以并不需要留下那种精美的肖像画,我想你是不是因为如此才会画不出我的模样。」
沉默些许,画家释然地笑了笑,「看来我忽视了许多东西啊。那么最后一次,我想我知道要怎么去描绘你了。」
尤娜回以微笑,她期待着成品。
……
「大功告成,快来看看吧。」画家一语惊醒正在发呆的尤娜。
行走于广阔的平原上,形单影只的旅人被景色包围着默默前行。
「我想我已经完成了你的肖像画,旅人小姐。」
尤娜笑而不答,静静地看着这幅属于她的『肖像画』。
当天夜晚,尤娜听闻动静后稍稍起身,却瞧见画家似乎一直在忙进忙出地收拾东西。天亮之时本想向画家告别的尤娜却发现画家已然准备好了大小行李箱站在门口。
「谢谢你,我可算找到了心中的方向。也多亏你的故事只有一半让我对外面的世界更感兴趣了。如你所见,现在你我都是旅行者了哦!」伴随阳光,画家破颜微笑。
……
「就这样,大师父她踏上了路程,重新寻找绘画的意义。然后,大师父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僚成为了新时代画派的中坚力量,培育了许多弟子。晚年的大师父喜欢静静的待在工作室绘画,她这一生最中意的还是最初的空与光以及在收下弟子后所描绘的旅人,晚年的作品几乎是只以这些为主题……好了,这就是我们的大师父阿贝拉朵丽与一位旅人少女邂逅的故事。」
「最后,非常感谢拉塔希大人受邀前来参观。」
就这样,我接到邀请正在贝利姆城的美术馆参观,这里只有阿贝拉朵丽的画作展出,据说这里曾经是她晚年的工作室,后代的弟子将其改建作为美术馆开放。我谢过为客人解说的自称是后世流派弟子的少女,悄悄地离开了美术馆。
「朝霞或者黄昏与夜空交际的景色啊~尽管没有其他点缀,但也能感受到一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我看着美术馆赠送画集解说本,一边回味感慨着。
「是啊……也过去那么久了啊。那个孩子也能够留下属于自己的足迹了啊。」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长舒一口气,也许这些也是旅者们漫长旅途所留下的行进的痕迹吧。
好耶!是更新!
指哪种方面?
或许是我用错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