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記憶(end)

離開家中後,米扎拉波來到索列克大陸上的某處山洞前方,他眼下的紋路已經蔓延至胸處。


「前幾世我都拿你沒辦法,不過這世……」


他抬頭朝頭頂喊道:「守望者。」


頭頂上的雲層匯集在同一點,長出個由雲構成的人型輪廓。


「為何你能夠呼喚我?」


『守望者』不是隨意喊喊就會出來,只有達成嚴苛條件才能喊來守望者.赫爾西羅恩。


「解釋起來很複雜也不重要,我喊來你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情。」


「何事?你又為何身在此?」


「我要打破此處的那個封印。」


「你……你知道這封印之中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我知道。」


「那你知道為了守護這道封印萬年來犧牲了多少人嗎?你知道那些人又做出了何等高貴的犧牲奉獻嗎?」


「再清楚不過。」


「即便如此,你還是想解開封印?」


「沒錯。」


「唉。」


赫爾西羅恩搖頭嘆氣,儘管他想阻止卻因自己特殊的身分而無力干預。


在與人界合道時他為自己立下數道規則,也正是這些規則讓他遠遠強於其他界主。


(附近沒有其他大賢者、罪者能及時過來,只能任憑他解開封印嗎?)


(不過為何他要特意喊我過來?他解開封印的目的究竟是……)


「看清楚了,赫爾西羅恩。」


「你、你如何知曉我的本名?」


解咒法則除印。)


米扎拉波沒有回答他,反倒是一層層鎖住山洞的特殊封印,被一股奇異力量抹除。


(那人是誰?居然能使用法則?)


赫爾西羅恩再次被震驚,但他受到的刺激才剛開始。


「哈哈哈!」


解除封印的山洞,其深處傳來宏亮的狂笑,緊接著一個山高般的醜陋人形四臂生物躍出山洞。


「千年,足足有千年,吾終於從那些該死的罪者手中出來了!」


「畏懼吧、逃散吧、臣服吧,無能的罪者們!」


(太初逃出來了?人界也要被……)


「一解封就隨便大吼,你的存在就是錯誤。沉默法則禁語。」


「#&%^&#*!」


(我說不出話?)


足足有七、八公尺高的人形生物,嘴巴開開關關,看上去像是個智商低下的野獸。


「可不能讓你離開。空間法則座標凝滯。


四臂生物周圍所處的空間被凝滯,使得他看上去像是雕像,而他除了能思考外也與雕像無異。


(該死!這傢伙為什麼可以控制住我?)


(法則碎片法則碎片……有什麼碎片我能使用?)


(有了!力之法則.威能!)


名喚太初的四臂生物周遭的空間隱隱產生裂痕,那是世界受法則之間的拉扯造成的損傷,不用多久他就能扯開自身脫離那塊空間。


「哦?居然能夠動搖座標凝滯,但……那又如何呢?」


(要消滅太初不能只消除掉實體,要連他那被縫合過的靈魂也依一起抹消。)


太初掙脫了束縛,四臂朝米扎拉波蓄力。


神技.力賅無盡拳!


。」


太初一臉詫異、赫爾西羅恩更是滿腦子混亂,萬年歲月從未見過這麼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情況。


湮滅法則.復始。


米扎拉波左手指尖出現一顆小黑球,那顆小黑球緩緩朝太初所在之處前飄。


(我是不滅的存在,卑微的人類也想要戰勝我?看是你先累死還是我先揍死你!)


他露出一排大尖牙,臉上盡是不屑,周遭的空間再次陷入震動時小黑球已經近在他的面前。


(呵,凡人果然就是凡人。)


下一瞬,他臉色發生劇變。


(不、不、不!)


小黑球在太初的面前裂解成整片黑暗,將太初的肉體包含處在靈界的靈魂全部吸了進去。


小黑球消失了,連帶著解封不過幾秒的太初。


「赫爾西羅恩,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話後那人消失在赫爾西羅恩的眼前。


「……」


那團人型從出現到目送那人消失,前後也不過一分鐘左右的時間,這時山洞周邊有七處空間發生扭曲走出七人。


這七人中有幾人很有名,他們唯一的共同處便是有著相同的身分──罪者。


罪者,是身懷罪惡的人們,其罪惡的源頭便是內心。


「這團人形物體是什麼太初是你解除封印的?太初又在哪邊!」


一名紅髮中年率先質問,他的眼球上若隱若現的浮著憤怒紋,那人是『憤怒罪者』,是一位成為賢者的強大罪者。


【他是赫爾西羅恩,是人界的『守望者』,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化身。】


「赫爾西羅恩?守望者?」


他皺了皺眉頭,努力從記憶中尋找著這個詞。


【守望者是守護世界的存在,可以將他視作人界的代理人。】


憤怒紋內的某人向其解釋道。


「太初的封印怎麼被解除?太初又在哪邊?」


赫爾西羅恩簡述剛才發生的經過,說得七人及他們罪紋內的那些存在腦子一片空白。


「太、太初真沒了?」


紅髮中年不可置信的在山洞與赫爾西羅恩之間來回看。


「我是感知不到太初,你們可以進去山洞檢查。」


守望者對著太初被封印的地方指了指。


一名眼睛浮現傲慢紋的不屑的說道:「你也敢質疑守望者?」


「你說什麼!」


正當兩人快打起來時,世界又有了變化。


整個人界的海莫茲人與魔人忽然被一道沖天的光束索壟罩,身上漸漸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魔法文字環繞在身上。


「這是什麼?」


除了赫爾西羅恩外的七人不管有沒有光束,都露出訝異的神色。


「這是一種詛咒,一種獨屬於海莫茲人的詛咒。」


銀白光束沖淡了那些魔法文字,當那層魔法文字消失得無影無蹤後光束也消失不見。


「……」


被光束壟罩著的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那光束是做什麼的。


「傲慢、憤怒,說說對彼此的想法。」


「你……雖然長得很刻薄,卻沒有剛才那種討厭、厭惡的感覺。」


「你也是,雖然你長得讓我反胃,但也沒有噁心到想讓我殺了你。」


兩人雖然嘴上都說著惡毒的話,彼此卻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


「這詛咒得從希瓦倫薩帝國的解體說起,詳情前代罪者們應該知道。總之這詛咒的唯一用處是讓海莫茲人分裂,你們的詛咒只有接觸到本源之力的大賢者們才能淺淺察覺到異狀,但他們也無能為力。」


「這詛咒名為『使爭』,是一種非常惡毒的詛咒。被使爭所詛咒的人,會格外厭惡另一部分受到同樣詛咒的人。」


罪者們都沉默不語,這是他們沒聽說過的隱密。


自光束降臨起,爾班但大陸上再無新生的魔人。





米札拉波消滅掉太初後漂至波拉書店的正上方。


「令人厭惡的詛咒……」


真實之眼睜開,漫天的魔法文字湧入他的眼中,這時的法則紋蔓延至肚子處。


「歸根結柢這詛咒的因還是我種下,既然這世沒什麼目的就讓我將這個果收下。解咒法則.逆洗。


法則之力與之前相比好似小巫見大巫,肚子處的法則紋瞬間蔓延至大腿上。


法則紋並不是好東西,其代表凡人能影響世界的最大變化量,當凡人的法則紋蔓延至腳底時,其人連同靈魂將會被大世界碾碎,即便沒有蔓延至腳底,法則紋的消退也是以年為單位慢慢削減。


法則紋並不是刻在肉體上,而是刻印在靈魂上,因此當法則紋蔓延時靈魂都會承受極大苦痛,這苦痛更是會隨著法則紋的長度而加劇並直接影響肉身。


「沒什麼,更痛的時候都忍過去……」


他緊緊咬牙,總算撐到解咒法則作用。


所有法則的作用都是基於引導世界存在的法則,只要對特定法則理解夠深刻,即便是嬰兒都能牽引法則實現違反世界正常規律的事情,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凡人能夠牽引法則,這都是神明在做的事。大賢者所謂的本源就是法則的核心,只有當本源透徹時才有機會窺探法則整體,當大賢者窺探到法則整體時,就能踏上『飛昇之路』。


「米扎拉波的事情,都結束了吧?」


他躺在波拉書店的屋簷上大口喘氣。


「剩下的法則紋,都是我要留給妳的。」


米扎拉波目光看向王宮,意識緩緩陷入睡眠,絲毫沒將耳邊傳來的那些喊聲聽近耳中。


隔天晚上,他從昏迷中悠悠甦醒。


「肚子好餓……」


他跳到陽台上從窗戶鑽進臥室,隨意挑了件衣褲換掉身上髒掉的衣褲。


「沒有食物庫存也沒有錢,只能把書賣光了。」


他獨自下樓,隨意招呼路人將店內的書都賤賣光。


「湊合著用吧。」


他提著瘪了些許的錢袋子,嘴中嚼著麵包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627年,是獸潮結束的那年吧?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


嚥下最後一口便包後,米札拉波停在東大道上,雙眼朝魔力學院的方向看去。


(拉蒂菲希絲還活著嗎?娜莉現在怎麼了呢?)


腦袋放空一瞬後才回過神來。


(我不是塞西古、不是副會長了,這些事情我不應該關心,因為『米扎拉波』根本不認識她們。)


甩了下腦袋後,雙眼轉而凝視王宮一側。


(剩下的法則紋,都屬於妳。)


(這世做得世情跟第一世似乎差別不大?但能這麼做我就很高興了。)


他露出淺淺的微笑後,消失在東大道邊的小巷內。





在莉朵宅邸的小花園內,憑空出現了某人。


(這裡……)


熟悉的景象使他想起許多回憶,嘴角的笑容揚得更高。


隱相法則.失影。)


他開始行走,輕輕打開側門一道小縫隙後穿越至宅邸內,他環顧往來的僕人與那些房間,再度回想起不少趣事。


(瑟西娜、緹莉這兩人經常跟在身後,想讓我烤些小點心給她們倆吃。)


(莉朵很喜歡我彈出的音樂,經常會讓科法、其他妃子在這裡聽我獨奏。)


一步步都是珍貴的回憶,因此米扎拉波走得特別緩慢。


(這麼一想,第一世跟後面幾世相比算得上悠閒。)


心念一動,眨眼間來到某間房間的窗邊。


椅座在一塵不染的窗邊,遙望窗外的星空。


(星星無論在哪個時代都差不多,真是什麼都會改變就只有星空與日月不會變吧?未來還有機會再見這片星空嗎?)


輕晃腦袋後,緩緩將視線移到房間內的唯一的那人身上。


(好久、好久、真的好久沒看見妳了。千年?萬年?時間早已數不清楚。)


床上那人睡顏安詳,熟睡中的她無時無刻吸引著米扎拉波的目光。


(真的、真的不會再相見了吧?)


(那些故事的時間段都只過完一生,我也不知這世死亡後還有沒有下一世,下一世會在何處。系統說得理想鄉,真的有那個地方嗎?)


(我不知道我的理想鄉有沒有妳,沒有妳的世界稱得上理想鄉嗎?)


米扎拉波再次搖頭,他腦中各種思想不斷流動,甚至沒有個固定的思維。


離感法則.感知遮蔽。)


至高法則永享強運至高法則無病無災、至高法則長命強身。)


至高法則,是大世界內所有法則的頂點,可以說是各個大世界內享有最高權限的規則,沒有任何法則可以忤逆至高法則,即便是相衝的至高法則也是如此。


米扎拉波一口氣牽引了三次至高法則,強大的干涉力使法則紋瞬間蔓延至腳踝,即將延伸至腳底。


即便將五感遮蔽,卻也無法將靈魂的疼痛完全掩蓋住,他闔上雙眼咬緊嘴唇露出了副猙獰的面孔,盡力將來自靈魂的疼痛吞在心底。


(祝福.幸福美滿、心想事成。)


這一句並非牽引法則而是一種祈求,是句向大世界本身祈求的話。

 

當米扎拉波再度睜開眼睛望向熟睡的她時,頓感所有疼痛都是值得的,那些痛楚彷彿都不算什麼。


(我該離開了,這裡不屬於我。)


他微微伸出右手,但伸出的手卻停在空中不再前進。


(永別了,拉芙。)


最終還是留下了一滴淚水,輕輕落在她的棉被上。





再次回到波拉書店的門口,米扎拉波抬頭仰望黑色的夜空。


(我還是不清楚系統是誰製作的,製作系統究竟有什麼目的。)


離感法則正在漸漸消退,肉體上的疼痛漸漸浮現出來,與精神上的疼痛並肩作戰。


「明天就是米扎拉波的死期,米扎拉波也沒什麼東西能留下來,就這樣讓這間書店維持這樣子吧。」


他拉上書店大門,披起那件別人送給的毯子找了處小巷子度過難眠夜。


詭異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所有人被光束壟罩的隔日,春季的提諾王城居然下起了一場大雪。在冬季下雪並不是稀罕事,年年冬季王城都有近半數時間被大雪所覆蓋住,但春季卻還下起大雪倒是聞所未聞。


米扎拉波沒能安穩入睡,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最終在上午六點時再也無法進入夢鄉。


奮力爬起,全身的疼痛刺激著大腦,幾乎蔓延至腳底的法則紋更不允許自己最後的時刻好過。


他步履蹣跚的走至分大道上,許多父母帶著孩子們上街吃早餐;

勾肩搭背的冒險者們談論起昨日的怪事,同時談論起要接什麼任務;早起的僕人們到處忙著置辦主人需要的東西,就是沒有人再度談起自己對魔人是多麼痛恨。


(解咒法則的效果真好,要是能早些掌握解咒法則就好了。)


他漫無目的的到處行走,吆喝的早店、繁忙的行商、打哈欠的王衛們、因寒冷而發抖的遊民,這些人構築出了真實的王城生活,看見那些身穿薄衣服的遊民,米扎拉波無意間將毯子裹得更緊些,似乎是怕某個冷到極點的遊民搶過那件毯子。


一小時候他來到了圓環路上,看見一座不停湧出溫水的噴水池。


(這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這邊。)


他佇足於圓環的角落,眼神聚焦於那位販賣烤肉的人身上。


(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回歸,米扎拉波的未來會是怎麼樣呢?)


眼角流出小水滴,一下子就結成了透明的冰水晶。


米扎拉波掉頭回去,沿著一條小道再次上路,愈發衰弱的感知遮蔽,讓他清楚意識到身體正發燙、雙腳相當無力,裸露於空氣中的雙手是如何失去知覺,喉嚨是怎麼一邊腫脹又被冷空氣給包圍住,呼吸變得異常困難後舌頭也漸漸失去味覺,原先聽得清楚的交談聲反倒因為離感法則的消散而漸漸模糊。


步入人煙稀少的陋巷中,眼睛開始難以聚焦,全身皮膚如被針刺般令人痛得幾近發瘋。


踏出最後一步後,他終於癱坐在某個乏人問津角落,身體雖然渴求著最後的早餐,但他卻連飄來的肉香都聞不見,散發出熱氣的肉包子也看不見。


在這最後的時刻,他只覺自己承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所有惡意,伊人孤零零的縮在角落。


黑,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顏色。


冷,是他最後能感覺到的知覺。


重活一世沒多久的他,即將再次陷入長眠。


無名狀的形體一步、兩步靠近,似乎諭示收割亡靈的死者到來。


(終於能休息了。)


這他這世最後的念頭。


「是米札拉波嗎?」


拉芙跳下吉普勒,快跑至米札拉波的身旁。


「抱歉,我沒有更早來找你……」


女孩的鼻酸衝上鼻頭,眼淚落在那條裹住米扎拉波的薄毯子。


這一瞬,格蘭特世界停滯住了。


戰鬥中的冒險者、軍區內交談的海莫茲人、吃下肉包子的路人,全部愣在原地,就連冒險者公會的總會長、聖西昂大陸上聖教國的教宗、陷入長眠的龍族、穿過界門的魔物們,所有生靈都僵在原處。


世界彷彿靜止,卻並沒有靜止。


風依舊吹拂過草原擺動起成片野草、細雪依舊從天空中緩緩落下、林中的溪流依舊朝著遠處流動、太陽與月亮依舊動如參商。


具有靈魂的個體幾乎在同時看向某處,無論認識他與否都是如此,也不只是活在世界上的個體,就連位於靈界的靈體們,也從靈界中離開降臨到人界飄在空中一同跪拜,此景彷若從地表看見的漫天星辰。


被跪拜的他值得嗎?沒有人會懷疑他值不值得。


「什麼才是真正的偉大呢?或許他才是偉大唯一的代表人吧。」


一道人影出現在拉芙身後,拉芙卻沒有感到意外。


「我也沒想過他這麼的……專一?妳的答案是什麼呢?」


「我……」


二十多年的記憶與前兩世的記憶重疊在一塊,一時之間無法好好整理自己的情感。


「下次是最後的機會了,有什麼想說得、想做得,都要好好表達出來。」


無上偉力包裹住整個格蘭特世界,世界線再度倒退,只於下靈體們見證到的那些未曾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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