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米札拉波走到了人煙稀少的小路上，打開油紙吃起烤肉。

「今天的我是怎麼了？又不是沒看過好看的女生……」

他沒有說錯，每周都會有幾位漂亮的年輕女性單買一本書，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來到書店只買一本書，這讓米扎拉波有些摸不著頭緒。

「可能是幾天沒看到人，所以變得敏感？」

吃完手上烤肉串後將木籤放回油紙，他單手捏著油紙停在路邊。

「反正以後也不會碰上那位女性，一段時間後就忘記了。」

米札拉波走回書店，將手中的油紙丟在垃圾桶後，朝東大道的尾端處走去。

東大道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出現一個圓環路口，在那個路口通常都能找到各式生活用品，如生活類魔導具、家具、販售五金的大型商會等。

「今天有搞笑比賽？」

圓環中央有一處略高的舞台，舞台上經常舉辦各式的比賽，有時是比較誰發動的風魔法看起來更壯觀，有時則是比較樂器演奏、舞蹈，也有幾次還舉辦了選美比賽，幾位得獎的女性還曾去過米扎拉波的書店。

他踮起腳尖看了幾眼後，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走至一旁的米濃津商會內。

那是一棟木造建築，室內兩旁陳列商品的樣品，兩旁的職員耐心的向其他客人推銷自家商會的商品。

「您需要什麼呢？」

（冬季的米價很高，買些麵粉製品吧。）

「有麵粉類主食嗎？」

「本商會正巧還剩下一袋扁麵，您要是買了那袋子可以送您四顆饅頭！」

（扁麵？我好像還沒吃過扁麵，試試看吧。）

「哦，那我就買下那袋扁麵。」

「價格是一枚銀幣，給您！」

職員手伸到櫃檯下，在櫃檯下的那盒『移動倉庫』內，找到掛起『扁麵』牌子的空間魔石，從空見內摸出裝有扁麵的麻袋並順手摸出裝有四個饅頭的小紙袋。

「謝謝。」

米扎拉波接過那兩袋後道聲謝謝。

「您還需要買其他東西嗎？」

看米扎拉波沒想離開，職員開心的詢問道。

「你們有賣蔬菜嗎？」

米扎拉波詢問的同時還掂量起手中那個不算大的麻袋。

「當然有！您需要便宜的、划算的，還是奢華的呢？」

「我只有兩銀幣的錢，你幫我選些便宜的蔬菜？」

「哎，謝謝您願意相信我。」

職員蹲下再站起來時，手中拿著一份紙包與一個精緻的菜籃子。

「這籃子是我們商會推出的『超值蔬菜籃』，外加附贈的一包未知野獸的生肉，保證沒有寄生蟲、沒有腐爛！超值蔬菜籃現在只要兩枚銀幣，兩枚！」

「喔、哦……」

米扎拉波交出兩枚銀幣，接過菜籃與紙包。

「銘謝惠顧，歡迎再來！」

米扎拉波坐在路邊的一處小凳子上休息，眼見熙熙攘攘的人流，內心被流動的疏離填滿。

「唉。」

看著忙碌往來、三兩成群的行人，愈發能意識到自己雖然身處在王城卻根本不屬於王城。

（我與他們有什麼不同呢？）

（我只不過是想過著正常人的生活，這個要求有很無理嗎？）

拂拭眼眶後，他再次站起來準備繼續行進。

「還有一半的路，趕緊回去吧。」

「咦？」

雖然聲音離米扎拉波很近，但他不認為這驚訝聲與自己有關，自顧自地前進，忽然他被後面的一人拉住衣角。

「居然又碰見你了，這世界真小呢！」

回頭望去，竟然是不久前碰見的女性。

「又、又見面了……」

他臉紅起來，講話變得結巴。

「剛剛是去買東西嗎？怎麼會坐在路邊。」

她看見米扎拉波雙手提著的袋子後這麼問道。

「沒錯，剛才坐著是因為提不動了，只能在路邊休息一陣子。」

他尷尬地笑著。

「提不動？你是不是生病了，這兩袋東西看起來也沒多重。」

看著臉色蒼白的他，她詢問道。

「生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從我出生開始身體就不太好。」

女性看眼麻布袋子跟菜籃。

「這樣啊，反正我剛好要沿著東大道往中央前進，東西我幫你送過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提回去。」

「我知道了。不介意我跟著你走一段路吧？」

「當然不介意。」

「我叫做拉芙，是某位王妃宅邸中的女僕，你呢？」

「米札拉波，拉波書店的老闆。」

「原來你就是那家書店的老闆！真是好名字。」

「謝謝。妳的名字也很好聽。」

「好聽吧！」

兩人不知不覺間就走至書店門口處。

「謝謝妳陪著我。」

「不客氣。」

她正要轉身離去時，卻被米扎拉波叫住。

「拉芙。」

「怎麼了？」

「還會再見面嗎？」

「你猜猜看。」

拉芙歪著頭，露出俏皮的笑容。

米札拉波雙手各拎著東西，獨自一人站在路邊失神。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不會吧。）

（比起思考這，不如趁早忘了這些，失去這份記憶對我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

「唉。」

不知為何在使用肉體強化提東西後，米扎拉波的身體變得比幾天前舒暢。

未來數日，米扎拉波爾偶會看著窗外恍神，似乎在尋找某人的身影。

「好久不見啊，小波。你在等誰呢？」

「卡爾先生，我只是恍神而已。上次看到你已經是幾個月前了，最近過得好嗎？」

卡爾披著灰色大衣，靠在櫃台邊與米扎拉波聊天。

「挺棒的，終於不用去教臭小鬼，我未來自由了。」

「卡爾先生原來是位老師？學生是誰呢？」

「唉，這個不提也罷。小波，最近生意如何呢？」

「還過得下去，勉強能賺些錢。」

米扎拉波苦笑道。

「我能幫得不多，今天多買兩本書。」

「謝謝你。」

米札拉波剛買下這間店面時，卡爾便是波拉書店的常客，還是少數會幫米扎拉波消化掉剩書的好人。

「隨便幫我挑十七本賣不出去的舊書，另外我還要那本新書。」

他指了指收在櫃台展示櫃內的一本新書。

「沒問題，那本新書算我送給你。」

「小波啊，你沒開在東大道上太可惜了。」

卡爾付清了數十枚硬幣後，將桌上十八本書吸入空間戒指內。

「小波，有沒有考慮買一個空間戒指？給我十金幣就能給你弄來個空間戒指。」

「等我把房債都還完再考慮。」

「真可惜。下次見面就是明年，好好保重。」

「明年見。」

揮別卡爾後，米札拉波低頭看向展示櫃空了的那個位置。

「這次的買賣勉強不虧吧？」

展示櫃內被拿走的新書價格不低，免費送給卡爾後他的心中正在淌血。

「小老闆，這幾本書麻煩你囉。」

米扎拉波關起展示櫃，幫下一位客人結帳。

拉芙並未在米扎拉波的生活中掀起什麼波瀾，一周後米札拉波的生活隨天氣回暖而變回之前的模樣，他在平日會與鄰居老人聊天，偶爾離開店面至商會訂購大量的書籍，假日時迎來大量新鮮客人，忙碌加劇短期記憶更替。

一日午餐時間，米扎拉波前方桌上擺著兩隻木碗與一本二手書，他優閒的翻看那本書，時不時舀起碗內的食物。

門口掛上了休息中的牌子，但店門卻被打開。

「不好意思，現在是休息時間。」

米扎拉波連頭都不想抬起來，誤入的客人大多會摸摸鼻子離去

，少部分會試著要求讓自己先看看有什麼書，米扎拉波不會拒絕他們的要求。

「我知道，不過我不是來買書的。」

門處傳來的熟悉聲音，令他心臟跳動得更快、呼吸變得急促。

「妳……」

「米扎拉波，好久不見。」

「拉、拉芙？妳怎麼會來這裡！」

他抬頭的瞬間，便將門口那人與之前碰見的女性連結在一塊。

「我不能來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在吃午餐？」

米扎拉波輕輕點頭。

「打擾到你的午餐時間？」

她眨了眨眼。

「沒有沒有，我剛好吃完了。」

「吃飽了嗎？」

米札拉波看了眼見底的木碗，餓意被眼前的那人喚醒。

「還沒。」

「那你要不要去外面逛一逛，一起去吃些東西？」

「好！請等我收拾下餐具。」

米札拉波一口一光木碗剩餘的食物，熟練地將兩隻碗疊起離開櫃台。

「你好不一樣……」

她朝空蕩的樓梯口自言自語。

626年八月時獸潮就有了開始的跡象，九月時獸潮開始湧出森林，大量的低階冒險者逃離南北山脈附近的小城，湧入附近的要塞城市。

同月，數千名正規軍戰死，靠近南北山脈的數十座村莊來不及撤離而滅村。這時獸潮的消息才迅速蔓延至王國全境，許多有自信的冒險者開始往兩座山脈處前進，很多許久未從事冒險者活動的海莫茲人也重拾冒險者身分，自發前往兩座山脈。

十月初，冒險者與南北山脈的正規軍完全抵抗不了獸潮，直至十月，包含山脈周邊的住民已經有百萬人直接、間接因獸潮而死亡。

在這兩個月內，大量目擊者聲稱看見人形魔物活動，並且這次獸潮的規模、強度都遠遠高於前幾次。海莫茲王因情勢危險，於十月的第三周令王衛軍半數出動，協會與公會也各自發布相關的任務。

「有軍隊出城了？」

這日早晨，米扎拉波在二樓窗前看見被淨空的南北大道與數量龐大的軍隊朝不同方向進發。

「或許跟那什麼獸潮有關，父母親他們沒事吧？拉芙還好嗎？」

他上次與拉芙見面時，約好要介紹好多書給他看，所以他今天特地關店要與她出門，看見城內的情況不得不擔心起。

「米扎拉波！」

「王宮內沒怎樣吧？」

「別擔心那個，那不是我們可以擔心的東西。」

「說得也對。」

米扎拉波一臉苦哈哈。

今年注定不會讓科法有個能接受的結束，派去兩條山脈的王衛軍能抵擋住部分獸潮就很不錯了，年底時魔軍再次加強進攻的力度，有四軍的正規軍傷亡人數過半，軍區不斷收縮。

兩頭燒的情況，逼得科法不得不考慮其他戰力來源。

「魔力學院……」

看著桌上的四院聯合競賽，科法慎重的思考起可行性。

627年。有個流傳萬年的節日在一年的開始，那便是『希望日』。希望日在爾班但大陸恰好處於冬季的尾端，不只象徵著新年的新希望，也代表著冬季的倒數。

「今年要努力還債！還要賺到好多錢送回去，還要……」

希望日也是下雪的日子，米札拉波透過緊鎖的臥室窗戶，凝視銀白色的世界。

「還要跟別人好好相處。」

單手按壓發疼的腦袋幾許，這才扒開了溫暖的被褥，讓周遭的冷空氣一擁而上。

他立刻後悔並將被褥再次蓋上，伸出一隻手將椅子上的外衣抓進被窩中。

「冷死我了。」

穿好衣服後，他啟動桌上的熱水壺，將少許熱水與昨夜裝的開水混合成一杯不燙口的溫水。

「呼。」

吐出白霧，感覺身體好了不少。

「今天跟她約好十一點在書店側門，得快點準備。」

他關上熱水壺走至房間內的全身鏡前看看自己的樣子，有幾搓棕色的毛髮翹起，他嘗試撫平未果後，暫時放棄將頭髮捋平的想法轉而去刷牙洗臉。

打理好一切後，米扎拉波戴上紳士帽、披起最愛的深藍色大衣從書店側門走出。

「芙？」

米扎拉波一眼看見門邊站著位女孩，女孩身著米色外套、深綠色長裙，頭上戴了頂豔紅的毛帽，腳上是高筒靴。

看見女孩的第一眼，米扎拉波深吸了口氣，眼神露出讚嘆的神情。

「小波！終於出來啦。」

拉芙聽到呼喚聲後，揚起笑容轉過身去。

「怎麼在這裡等呢？」

「今天日希望日嘛，王妃殿下讓僕人們休息一日，我也沒地方去所以就來你這裡啦～」

「什麼時候到的？」

拉芙看了眼手錶後說道：「大概是半小時前？」

現在是早上十點五十三分。

「半小時前……抱歉讓妳等那麼久。」

（當我在被窩中，她就已經在外頭等我了……）

想到這，心中固然感動，卻也感到自責。

（我早些起床芙就不用等這麼久了。）

「我剛才跟旁邊的鄰居聊天，就別放在心上了。距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先去東大道上逛逛再找間販賣吃食的店鋪？」

「沒問題。」

「不知道殿下在學院過得如何，月底他回來我要問問他。」

「伊利亞斯殿下這麼優秀，在魔力學院成績肯定很好！」

米扎拉波在去年建國祭時有遠遠看見遊街的王族，左鄰右舍也常常說起王城發生的大事，因此他對伊利亞斯有些印象。

「我倒是不擔心殿下在學院的成績，我更在意的是殿下跟緹莉小姐的關係。比起殿下他們我更擔心你，你的臉色總是那麼差，要不要去一趟藥草公會？」

她笑盈盈地望向米扎拉波。

「不必了，反正也好不起來。」

「哦？」

她挑了挑眉毛，沒繼續說下去。

（他的身體不好就別讓他勉強自己，快些買午餐回去吧。）

「我好不好看？」

拉芙扯了扯米扎拉波的衣角，抬頭詢問道。

「非常好看，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生了。」

「哼哼，怎麼可能呢？」

她說話時四處張望，恰好看見不遠處有間飄著熱氣的店舖。＼

「我說是就是，其他人在我眼中都沒有妳好看。」

「說什麼話呢。」

指尖輕捏米扎拉波的手臂後，她指著那間店鋪。

「那邊有間賣熱食的店鋪，看上去是賣鹹麵包，要不要買回去店裡面吃？」

「好。」

在寒風颳起時拉芙都會往前一個身位，她不想讓寒風直接吹著米扎拉波才這麼做的。

一陣猛烈的寒風襲來，拉芙腳步快了些許。

（好香……）

（總是讓她幫我擋風，顯得我好嬌弱。）

看著飄逸的那頭美麗的長髮，感受著那冰涼且帶著微香的泠風。

米扎拉波再次陷入享受與自怨之間，他不是沒想過改善體質，但他即便養成運動的習慣，卻也沒辦法改善時不時就會發病的身體，只有當他使用魔力後才會舒緩些，這讓他經常懷疑是否自己的魔力有毒。

「看見招牌了沒，是烤肉麵包！」

她倏的停下，回頭指向那間店鋪外的幾個立地招牌。

「我吃什麼都可以，妳喜歡就吃這個吧。」

「好。你在附近找地方坐下，我去排隊買麵包。」

拉芙溫暖的小手牽起米扎拉波冷冰的粗手，她牽著他至大道邊上一個凳子邊後才小跑至店鋪前與人流排隊。

「謝謝妳對我這麼好。」

他發自內心的微笑著，沒多久拉芙就抱著一袋子散發熱氣的新鮮麵包回來。

「傻笑些什麼呢？你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

她說完後自己笑了起來。

「沒什麼，回去吧。」

「吼？」

她沒有追問下去，而是將袋子捧到米扎拉波的面前。

「香不香？」

「很香，非常香，香得肚子都餓了。」

「那這一路你要好好忍住別偷吃。」

拉芙牽起米扎拉波的手，與他從東大道上原路返回書店。

回到書店後，米札拉波用解開書本封印的魔導具姐所三本最新的書本送給拉芙。

「謝謝你！」

她接過米扎拉波遞給自己的書，看了眼後全都收進空間戒指內。

（全都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還都是我沒見過的新書！謝謝你，小波。）

她背對著米扎拉波偷偷揚起嘴角，打開裝著麵包的包裝紙袋。

「我有多買不少鹹麵包，吃不完的就留在你這邊，介意嗎？」

「怎麼會介意呢？當然沒問題。」

脫下大衣後與紳士帽後，米扎拉波拉了張椅子坐在拉芙的對面，手上還提著幾本二手書。

「給你。」

拉芙從空間戒指內拿出餐紙，從包裝紙袋內摸出了個看上去賣像最好的麵給包在餐紙上遞給米扎拉波。

「謝謝妳，妳離開前我會把買麵包的錢給妳。」

「你送給我的那些新書就夠抵麵包錢了，怎麼能讓你給我錢呢？」

「但妳都特地出來陪我，我怎麼能……」

「你這話說得不對，是你陪著我怎麼是我陪你呢？」

看著拉芙倔降的樣子，米扎拉波也不好繼續爭辯。

「好。」

「這樣就對了。」

兩人開始享用熱騰騰的鹹麵包，一起談論某本書上的內容，彼此時不時還會取笑對方的嘴角有殘餘的食物。

（如果這一刻是永恆該有多好？）

（我好想不停重複這個事情，我好想與她一直在一起……）

與她相識的短短的幾週是他生命中遇上的最大光明，將米扎拉波內心深處的陰暗都照得不見蹤跡。

「頭髮翹起來了。」

拉芙吃完她那塊鹹麵包後，指著米扎拉波右側那搓翹起的頭毛。

米扎拉波摸了摸自己右側翹起的頭髮試圖將之撫平，但搓頭毛再次奮力彈起。

兩人四目相對，笑了出來。

「小波，下周再見！」

「再見。」

雨水有一日會落在地上，也會再次從地上回到天空。

相逢終有離別時，兩人都殷切期盼著下一次的見面，期盼下一次與他之間的緣分。

（建國祭之前還可以再來一趟，希望下次來可以待久些。）

她腳步輕盈地踏出側門，獨留米扎拉波一人在桌邊。

「希望下次能快些見到妳，好想天天跟妳在一起，妳知道我滿腦子都是妳嗎？」

一月的第二周，四校聯合競賽終止，四校學生以校區為單位各為一軍臨時軍，分別前往南北山脈支援正規軍，伊利亞斯便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員。

第三周，有輛馬車駛離王宮。

（抱歉了小波，我要離開王城很長一段時間，要好好照顧自己。）

「洛傑現在陷入昏迷，抱歉讓妳去到獸潮的前線。」

「沒關係。我是殿下的貼身女僕，這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拉芙、綸娜、夏莉與另一名老男人正坐在車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