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要前往訓練樓的日子,也就是說至少到他從訓練樓回來前都有空閒時間。)
一旁侍奉著瑛達彌吃晚餐的索倫達安心中盤算著些什麼。
不久前,瑛達彌才『開心的』跟索倫達安分享著能到訓練樓內訓練的喜悅。
「索倫達安,敵人被魔法砸到後會跟那些假人一樣變成一塊塊碎片嗎?」
他笑著瞇起眼睛,就好像是個純潔的小孩。
「......」
「索倫達安,明年你也要會跟我到戰場上吧?」
他眨了眨眼睛,索倫達安沒有開口而是點了點頭。
「看來你還會跟著我很久呢!」
他微笑著他那稚嫩的臉龐,雪白的頭髮隨著窗外吹進來的涼風飄動著。
索倫達安的內心再次的動搖了。
感動、疑惑、恐懼、憤怒、無奈不停的在他的心中盤旋著。
自從瑛達彌出生以來,索倫達安的心中就不斷被這幾種情感輪流佔據。
他的本名是倫甲,是魔人與其他人種結合所誕下的半魔人,沒少受到其他純血魔人與其他人種的歧視。
他被屬於其他人種的生母拋棄在長年被易手的赫爾海姆地區,並被暗衛收留。
與他同時被帶回的半魔人還有索甲、達甲、安甲3人,也是索倫達安這個代號的由來。
被暗衛培養成對海莫茲王族忠誠以及對魔君領深懷恨意後,4人被送進了君道內,專門蒐集道內的情報,為代號索倫達安的小隊。
他們是分批進入魔君領,索甲還有達甲在進入君道不久後就被抓住處死了,而倫甲與安甲成功潛入君道的核心林圖城。
在潛入城堡後,他們開始試圖進入君堡,而君堡此時正在應徵大量的僕人。
安甲是一名女性,她的美貌與過份幹練的家務技藝使得她在一眾君堡的競爭者中勝出,最終被魔君的奶媽挑選到而成為魔君的僕人。
魔君的奶媽是一位年老的黑髮婦人,更曾是前任魔君的心腹,看著現任魔君從出生到坐上王座。
就這樣,安甲與倫甲一個負責在君堡內刺探敵情,另一個負責在林圖蒐集情報。
這種行為方式沒多久就被打破了,而打破它的是魔君──喀賽文·海莫茲。
魔君突然選了安甲為伴侶,而沒多久後安甲就懷孕了。
堡外的倫甲聽到這些消息後相當錯愕,於是決定到君堡內與安甲匯合。
透過堡外傳的訊息,安甲知曉了倫甲的意圖後,於是她向魔君請求讓倫甲這個『爺爺』來君堡內照顧自己。
本來倫甲不應該這般輕鬆的混進來君堡內。
倫甲的年紀與安甲相仿,本來的樣貌根本對不上爺爺的身分,而普通的變裝也很有可能露出破綻。
暗衛在緊急情況下調來了百貌面具並借給倫甲,倫甲這才安穩的進入君堡內。
而倫甲,就是索倫達安,他心中是暗戀著安甲的,他自認為自己的心意隱藏的很好,安甲並不知道自己喜歡她。
他沒有說出口的最大原因正是他們的決心並不同。
安甲的身世比倫甲悲慘許多,她的父母都是半魔人,他們一家隱居在赫爾海姆的某個偏遠的半魔人村莊,和樂融融的生活著。
好景不常,隨著海莫茲王國的節節敗退,許多海莫茲王國邊境村莊被破壞與蹂躪,而安甲所在的村莊就是其中之一。
她與拉芙相仿,都親眼看著父母死去,然而她沒有拉芙的好運。
她的前半生都是在仇恨中度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為了報復魔人。
盡管她原先對海莫茲人與魔人間的戰爭絲毫沒有興趣,但是滅家之恨不抱不平。
兩人身世的不同,也直接導致了他們之間有著難以磨滅的代溝。
安甲是積極復仇,而倫甲只是消極復仇。
「安,為什麼!」
黑髮青年咬著牙握緊雙拳,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齒中塞了出來。
這是倫甲第一次在君堡內見到安甲,他沒辦法接受安甲現在的身分與狀態,他急迫的想知道安甲到底在想些什麼。
「為了復仇,我願意。」
她平靜的說了出來,雙眼越過青年望向了林圖城。
「總有一天,這座城市必定混燃起熊熊大火。」
強硬的語氣,就好像是她預見了那必定實現的未來。
他的拳頭最終還是放開了。
「知道了。」
他披回面具,重新變回了那個彬彬有禮的老年人。
「君妃大人,請。」
他伸手擺出了個請的手勢,讓安甲先行一步,於是安甲就直接走了。
目送著安甲的離去,倫甲轉過身去朝著另一邊離去,他要前往君堡內的大管家那邊熟悉未來工作內容。
倫甲離開時的心情與來時的完全不同。
他來時懷著不捨與緊張,而離開時則下定了要幫助她完成她的夢想──對魔人報仇的決心。
自此刻起,他便開始對給魔人造成最大的打擊這個目標不停努力。
而倫甲看不見的安甲面龐,只見兩行熱淚流下,她的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訴說,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人不是鐵打的,瑛達彌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她數周前發生的事情,是一場她不願再想起來的噩夢,她也只能順著這個結果最大化復仇的效果。
在她懷孕的這年間,索倫達安始終扮演著一絲不苟的老者,時常侍奉在她左右。
而他也從這個身分中有意無意知曉了許多機密事情,像是大君子正在前線備戰了。
時間緩慢的腳步總算是踏到了生產日。
然而,一切再一次改變了。
「索倫達安先生,請節哀。」
某個魔人面帶哀愁的對著索倫達安低頭。
「真的死了?」
「死了。」
索倫達安錯愕的瞪著從房間出來的那位魔人,那位魔人說完後就離開了現場,沒有提及嬰兒的細節。
他癱坐在地板,大腦正在颳起一場猛烈的暴風。
眼前再也沒有陰暗的城堡,眼中再也沒有記憶中她微笑的面龐。
「哈哈哈......」
「沒了......」
偶爾路過的僕人瞥了他一眼,只當他是失去家人的老頭子而已,並沒有當他一回事。
他雙眼呆滯,癱坐在地面數十分鐘後,他才悠悠想起她的孩子。
「對了,嬰兒呢?」
就像是尋到了新的希望似的,他發瘋般的打開了房門。
故人的遺體已經不見蹤影,而床上赫然躺著那個存在。
他體表長著柔順且純白的毛髮,闔上的雙眼讓他就像是個小天使般。
「索倫達安,瑛達彌之後就是你的新主人了。」
房內那名老女人用她沙啞的聲音說完後,直接越過了索倫達安,一眼都沒看過嬰兒。
「是叫瑛達彌。」
(瑛達彌。)
他又再心中覆述了一遍嬰兒的名字。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是我報復魔人的最大王牌,更是她僅剩的遺物。)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必定會於你之前死去,即便你是那傢伙的後代。)
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看著熟睡的瑛達彌。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面無表情,但雙眼瞳孔卻已經渙散許久。
1歲大的瑛達彌已經開始翻看著書籍了。
(嬰兒......)
(嬰兒有那麼早熟嗎?)
(難不成是魔君的基因太強大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怎麼突然看著我?)
正當索倫達安的思緒於腦內翻騰之時,瑛達彌忽然看向了他。
(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當索倫達安放下懸著的心,正要走過去時,忽然覺察到瑛達彌臉上詭異的微笑。
(到底怎麼一回事!)
(出生近30年來從未看過如此詭異的嬰兒。)
隨著瑛達彌的視線,他感覺到額頭上的魔石隱隱有些發涼。
恐怖。
這是索倫達安在瑛達彌出生一年後給予的評價。
怪物。
這是索倫達安不久後在心中給予的標籤。
魔鬼。
他的內心幾近崩潰。
在房間外時,瑛達彌都表現得相當正常,或者說是普通。
但當瑛達彌回到房間,詭異的笑容以及時常看著窗外的行為,次次都使得索倫達安背脊發涼。
(不正常,真的不正常!)
此時的他無比的希望自己從未踏進君堡,連當時那份愛慕的心與想要守護她遺腹子的覺悟都蕩然無存。
他必須每時每刻都偽裝成一名普通的老人,還需要面對著房間內存在著的這個小恐怖。
這是很可笑的事情,間諜居然只有在向母國彙報情報時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就這樣,緊繃的日子終於來到這一天。
(前往戰場?)
(這麼小的魔人去戰場不久後就會死掉吧?)
(那時候我就能夠找個機會離開君堡了?)
(很好......不對!)
(這幾年來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他終究是個孩子。)
(他出生後就沒了母親,連父親都不怎麼關心他,甚至是那些僕人們時不時就嘲諷著他。)
(他承受了這麼多,變得奇怪也是合理的吧。)
(而且,我真的是因為他的行為詭異才討厭他,才想擺脫他?)
(不!)
(我是不想面對她跟其他人的孩子!)
(我曾經認為我放下了,但是我並沒有真正放下。)
(一直以來都像是根針般刺在我的心中。)
(我認識到了,但我能改變嗎?)
(不能。)
(那麼我能在為他做些什麼呢?)
(在戰場上保護他吧。)
(既然這個世界沒有值得留念的,那麼死了也無所謂吧?)
深夜,他正獨自走至自己專屬的僕人房間。
忽然,他透過夜光察覺到牆壁上有某些詭異的記號。
(這是!)
(索......達......安?)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這個記號?)
(索甲與達甲已經確認死亡了,而我為從在這邊做過記號。)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了!)
陰暗的一隅,某個只有他們四人才能通用的記號若隱若現於牆壁之上。
他觀察四周後,確認了只有自己,隨後他將手掌放在記號上。
他嚥了聲口水,感覺到了某些動靜。
(這後面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