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稍晚,史丹菲爾答應我的通訊設備送到了。
我一拿到設備就與索菲亞展開通訊。
我跟拉爾夫談話的時候只問了重點,只有索菲亞聽他說了很多細節,但我還沒來得及了解就被隔離了,因此我現在才通過索菲亞,補完了拉爾夫的故事。
拉爾夫在丟掉姓氏之前姓的是史密斯,這是藍星上非常普遍的一個姓氏,他並非來自世家大族,只是出身在一個普通家庭。
不過他確實有一個親戚在藍星一家公司當高管——具體是誰他沒有說,但也不重要。總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拉爾夫的親戚中有很多人都靠那位獲得了不錯的工作,拉爾夫的父親也是其中之一。
拉爾夫的父母都是工程師,兩人在工作中相識,雖然都有著繁忙的工作,但還是給了拉爾夫一個快樂的童年,並且成為他學習電子與機械的啟蒙。只可惜好景不長,在拉爾夫升入高中之後,他的母親在一次檢修事故中去世,父親在悲傷之餘變成了一個工作狂,後來更是與其他女子再婚,生了個女兒,拉爾夫也與家裡漸行漸遠,基本是放養狀態。
失去家庭溫暖後的拉爾夫愈發沉迷於興趣之中,最後考入布魯安工業大學,攻讀通訊工程,並且加入了一個名為「電子通訊社」的社團。
該社團簡稱「電通社」,是一個由電子同好組成的社團,社團裡充斥著各種軟硬兼修的技術宅,包含玩無線電、無人機和自動載具的,也有鑽研系統安全的駭客,他與千面者的最初幾個成員就是在這裡認識的。
電通社經常會一些人利用技術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不過這些行為與千面者組織的關係不大。千面者的成立,緣於一個新加入的成員。那個人名叫胡安,他身高中等、樣貌普通,但談吐中充滿自信,是那種在任何場合都能很快成為焦點的人。
胡安是胡氏集團監督的小兒子,他有著對大學生來說花不完的錢,經常請大家去一些昂貴的場所消費,人又沒什麼架子,一來二去很快就融入了電通社,並且跟拉爾夫在內的幾個人形成了一個小圈子。
胡安作為一個二代,雖然在家裡和公司都沒有份量,知道一些普通人不會知道的秘辛。在一次酒吧聚餐期間,微醺的胡安透漏了「布魯安的遺跡中存在某個特殊別的東西」這樣的事。
胡安告訴他們,雖然大家都在布魯安生活了這麼多年,但沒有人知道遺跡中存在什麼,就連他的父親,胡氏集團的監督也沒有資格知道。那是藍星的最高機密,恐怕只有本地政府中的極少數人才能了解,各大公司都不曉得。
但沒有資格知道不代表不能知道,世界上就不該有無法辦到的事,總會有某種方法能達到目標的。
胡安的話很有煽動性,而他們是一群對自己的實力極度自負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放過這種刺激又好玩的事?重點是,能完全發揮他們能力的場合不多,但這算一個。
在酒精的作用下,微醺的幾個人一拍即合,千面者就這麼成立了,目標直指遺跡裡的那個秘密。
由於他們要幹非法勾當,所以胡安提議,大家都給自己起一個代號,彼此之間只以代號稱呼。
因此,六個人分別是:
「維修人」拉爾夫、
「黑帽子」胡安、
「不動基站」(網名也叫力平衡基站01)吉里宣行、
「老鼠」史蒂芬.瓦特、
之後,胡安又找來了他的好友,分別是「國王」凱文.伊德斯坦、「死神」江遠。這兩人似乎也是跟胡安一樣的二代。
千面者的組織相當鬆散,大家都是為了相同目的聚在一起的同好,並不存在首領之類的職位。不過千面者中的二代們還是佔主導地位,其中又以胡安的影響力最大,儼然成了團隊中的話事人。
二代們租了一間離學校較近的老舊公寓,位置就在節點城市的底層,那個地方的位置相當好,方面他們偷改供電、攔截通訊線路,而且至少幾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
二代們還搬來了能搞到的最頂級的設備,他們經常一下課就往那裡跑,有活動時乾脆就翹課,整日整日的待在那裡,做前置準備工作。
在真正行動之前,他們展開過幾次行動,攻擊目標主要是老舊落後的市政系統,以及一些公司網路......這些公司是千面者中那些二代挑選的,基本都是他們自家的公司。這樣比較方便觀察公司反映,而且他們都不是家中主要扶持的對象,公司怎樣他們並不在乎。
到了後期,千面者的攻擊就集中在政府資料庫,尋找調閱遺跡資料的方法。
在這些行動中,他們發現了藍星存在的眾多問題、公司和政府的秘辛。整個希維利澤都交錯著不同的公司勢力,政府在除軍事之外的幾乎在所有方面都必須仰賴公司......不同的公司做不同的事,公司之間也彼此競爭。唯獨軍事......公司的保安部隊被限制,而本地政府握有絕對武力。
不過這些公司也不是那麼好管的。即便讓他們互相競爭、互相制衡,也有很多公司會瞞著政府偷偷合作,在一次行動中,千面者甚至發現某家公司的加密資料中存在與走私團夥聯繫的方法。
……隨著千面者的名氣擴大,又有幾個人加入了他們。後面加入的人直接就以代號稱呼,拉爾夫並不知道他們的本名叫什麼,也沒有碰過面,只知道那幾個人代號分別是「爵士」、「倒吊人」和「金手指」。
其中「爵士」搞來了更詳細的遺跡繪測地圖,但最中心的那部分缺失,只能從布局上推測中心位置確實有什麼。
而「金手指」則帶來了另一個消息,政府所有敏感資料都儲存在一個不對外開放的資料庫裡,其中包括所有與各大公司合作開發的技術,和多年來累積的科研結果,只有特定人員在經過一套複雜的認證系統之後,才能從政府的內網查看。
打通政府內網幾乎是不可能的,政府的其他行政系統都搭建得相當松散,但那一部分是由軍事網路改造而成。就算靠社交工程,要花費掉的時間也得以年為單位。
「金手指」也不知道該怎麼攻破那個資料庫,但他們還有另外一個突破口。「金手指」知道存放資料的那個資料中心具體的位置,而且他還有一個朋友在那裡工作,甚至可以搞到一部分內部地圖。
於是千面者們制定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計畫——直接潛入資料中心,從物理上駭入設備。
作為千面者中身手最好的人,拉爾夫被選為執行者。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拉爾夫潛入資料中心,確實的完成了任務,當他準備原路返回時卻被抓了個正著。那裡早已被警察包圍了,後來他才知道,千面者的早期行動已經引起有關部門警覺,他們早就被資安人員鎖定,就等著這次抓現行呢。
被抓之後,拉爾夫並沒有供出其他人。
那時的他是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覺得再怎麼樣都不能出賣同伴,於是他承擔下千面者所有的罪刑,包括他們早期做的一些「惡作劇」和網路破壞。
但他一直到最後才發現,其他人並不像他那麼傻,所謂的義氣在判刑面前毫無意義。
真的惹上事了,家裡的壓力下來,加上還有坐牢的風險,那些叛逆囂張的二代們瞬間變成了乖小孩,律師會教他們如何回答。最後,所有人都承認拉爾夫是千面者的首領,並且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他身上。
拉爾夫被捕時是19歲,根據公約法,屬於未成年但能承擔刑事責任。
不過他被捕之後,檢察機構以搜查證據為由,好心的拖到他過完20歲生日,才正式起訴他。由於拉爾夫已經成年,因此他不只要承擔刑事責任,民事上的判罰上也不會有任何寬大處理。
他被判處鉅額罰金並且流放綠星勞動,而其他千面者不是因為證據不明確、就是做為汙點證人或簽署了認罪協議,加上有人保著,最後大多都無罪釋放,判刑最重的也就拘留了幾個月。
其實如果拉爾夫供出其他人,並且那些人真的被判有罪的話,拉爾夫的刑罰至少會少掉一大半......可以少掉那些天價賠償。因為大多數行動都不是拉爾夫制定和發起的,他最多只算共犯......雖然那些人是不可能被判刑的。
那麼,在這期間,拉爾夫的那位高管親戚幹了什麼呢?
那位先生怕拉爾夫連累到自己的仕途,於是要求拉爾夫的父親與拉爾夫斷絕關係。那時拉爾夫同父異母的妹妹還小,父親需要工作收入,而拉爾夫背負的那些天價賠償,讓父親最終同意了這樣的要求。
於是乎拉爾夫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儘管他其實能理解父親。
也是這個時候拉爾夫才明白一個道理:普通人與有錢人是不一樣的。有錢人可以犯錯,普通人不行。
就算那些二代們被判刑,家裡也能幫他們還清賠償,就算被發配到綠星也會有人關照,回來之後更不用擔心失業。但普通人拉爾夫是不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的。
而千面者中,真正意義上的普通人就只有兩個,一個是背鍋俠拉爾夫,另一個則是代號「老鼠」的史蒂芬.瓦特。
普通人拉爾夫背下了全部罪責,而另一位普通人「老鼠」簽署了認罪協議,關押六個月後假釋,然後在胡氏集團為首的多家公司威逼下,不得不去刺殺拉爾夫。
雖然刺殺都以失敗告終,但他謀殺未遂的把柄從此落在各大公司手中,加上他還有前科,最終只能像自己的代號「老鼠」一樣,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陰暗之中。
在千面者中,拉爾夫唯一能算得上是朋友的,就只有「不動基站」了。儘管那人在審判時沒有站出來為他說話,但拉爾夫能夠理解,而且他多次搶在「老鼠」刺殺前提醒拉爾夫,可以說拉爾夫能活到現在都是多虧了他......
……雖然還有很多細節不知道,不過這就是背鍋俠拉爾夫悽慘的一生。
如果不是遇到我們,他大概會像其他工人一樣在駐地幹體力活,然後在某次意外——比如這次的暴風雨——中死去。
「原委我了解了。」
我懶散的躺在床上,對著通訊器另一頭的索菲亞發送文字訊息。
「那妳打算如何幫助拉爾夫呢?」
沒多久,索菲亞就回覆了:「貌似只有我們公司還沒有千面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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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那邊算是有定論了,接下來就是蒂亞了吧......雖然沒有說一定會收養她,不過我還是得關照一下。
所以第二天早上,得知蒂亞的身體檢查與智力測驗報告出爐,我就要了一份過來。
蒂亞的身體不算健康,但問題也不嚴重,主要來自長期的營養不良,一兩個月的調養就可以讓她回到這個年齡應有的水準。
我更關注的主要是智力測驗。
智力測驗的內容主要是邏輯推理能力,其初衷是為了檢測兒童的認知能力,看看是否存在智力受損或者發展遲緩的問題。而根據這份檢測報告,蒂亞顯然沒有智力上的問題,事實與那些醫師的擔憂完全相反,檢測結果顯示蒂亞的智商極高,高的難以測量。
在報告中有一段影像,錄的是蒂亞做題時的情況。
她拿著平板電腦快速滑動,每一道題只掃一眼就能給出正確答案。而一般很難在時限內做完的測驗卷,她只用了不到平均值一半的時間就全部答完,並且全都回答正確。
之後的其他測試則證明了她具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完全就是一台人形掃描機。
這些測試表明,她有著超強的邏輯推理能力和記憶力。她的大腦能像機器一樣高速運轉,在極短的時間內理解複雜事物的規則並且加以應用,並且擁有超高的正確率。
醫生們紛紛表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離譜的情況,不過與之相對的,是她嚴重的社交障礙和情感缺失。她是一名高功能自閉症患者。
醫師認為她的自閉情況比較嚴重,而且不排除是基因問題。醫生建議在年幼時盡早接受諸如社交技能訓練、認知行為療法等治療,至少能獲得「某種程度上的改善」,在成年之後「有一定機會」能回歸社會。
深夜時,我總算聯繫到杭特博士。
杭特博士人還在岩台基地,他先是祝賀我安全抵達藍星,然後為沒有派搜救隊去找我而道歉。不過那也不是他的錯,所以我們很快就轉換話題,聊到了瑪琳。
「她的情況很糟糕,她到岩台基地時,幾乎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狀態。」
杭特博士說。
「我很佩服你在那種情況還能把她救下來,也很感謝你救了她。瑪琳與大家的關係都很好,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也是很好的同事。我們接下來會全力確保她的生命,不會讓你的努力白費。」
「她還沒醒嗎?」
「對。現在情況還算穩定,我們用了很多保命的措施,但她的身體幾乎被掏空了,非常虛弱,暫時還不會醒。岩台基地的醫療只能做到這一步,等颱風平息,她會是第一匹被送到布魯安的人。」
「那很好。」
沒死我就放心了,至少沒白費我那麼拼命。
於是我們聊了一陣子,我就把話題轉移到蒂亞身上。
「你說拉爾夫身邊那個女孩?」
「是啊,她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這事......還是我們組的,不過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中間有一段時間我輪替回來了,所以詳細的情況記得不是很清楚。」
「沒關係,你就撿你知道的說。」
「好。」
杭特博士說道。
「當時確實有一對夫妻在駐地生了孩子,名字叫什麼我不記得了,得去查查才想得起來,不過我記得他倆都姓斯沃洛......妻子在輪值期間懷孕,如果想生下來,按照規定應該要調去岩台基地,或者回布魯安待產。不過她不想放下手上的研究,堅持待在繼續在原駐地工作,加上她的工作很少需要外出,平常都待實驗室裡面,所以我就同意了......」
「後來那孩子就在綠星上出生,很多人都幫忙照顧過。她要在綠星帶孩子,其實很多人是反對的,駐地並不安全,他倆又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所以我們都勸他們回布魯安,至少去岩台基地......實在不行,讓保母和育幼機構帶也行,不過他們都不願意。」
「當時的探索有不少新進展,每天都有進度,大家都很興奮......再來就是想把孩子留在身邊吧。那對夫妻後來申請了研究計畫,好像是觀察人類幼童在綠星的成長什麼的,說是可以作為日後殖民的參考......」
「再後來我跟團隊裡的一些人輪調回來,計畫申請的事我也沒有關注了,但那對夫妻還在下面......後來我聽說他們參與了一次探索,結果遭遇意外,探索隊全滅了。」
「印象中,兒童福利機構有派人下去看過,但沒有找到那個孩子,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據說翻遍整個駐地也沒找到。推測可能是得知父母出事後偷跑出去,死駐地外面了......」
「也有人說那個孩子可能還活著,駐地裡有些活動痕跡什麼的,但是沒什麼人信。駐地就這麼大,一個活人不至於找不到,跑出去還活著就更不可能了,綠星那種環境,一個沒有裝備的孩子是活不了多久的......那陣子事情特別多,也有不少人事故死,於是幾次輪值之後就沒有人再關注了。」
之後就是被拉爾夫發現然後收養了吧。
大致了解情況後,我謝過杭特博士,結束通訊。
蒂亞啊......那個孩子的父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關於她的父母,我怎麼聽都覺得有些違和。
聽起來像想要將孩子留在身邊的瘋狂科學家,所以他們到底是愛孩子還是愛實驗呢?
如果重視孩子,就不該將她留在綠星,而是帶回藍星吧;如果不在乎的話,那就更不該放在身邊了,那不是累贅嘛?
「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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