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真無邪的少女

在少女向我求救之後沒多久,巷子深處就傳來動靜,一個個身穿黑衣,頭戴頭盔的人從另一頭走來、或從上方跳下,就像一隊忍者。

他們身上的衣服像是宇航員的太空服,合身卻又能提供足夠防護,而腰間的武裝帶則顯示他們來者不善。


見到這群人,我連忙將少女從地上扯起來,同時一手拿刀,另一手拔出電磁手槍。

對方見我與女孩在一起,便將手上的槍枝收起,從腰間拔出長刀。


那些刀的形狀像是武士刀,但發著藍白色光芒的刀身和空氣中的噼啪聲響讓我意識到這刀有多麼不妙,很有可能蹭到一下就會失去意識,而一大群人拿著那樣的刀也不怕誤傷,說明他們的衣服可能是絕緣的。


我本能地想後退,卻發現少女——索菲亞在身後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擺在發抖。


真他媽該死。


對方人數太多了,雖然在想巷子裡還能想想辦法,不過他們的武器很不妙。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讓我用有如匕首的熱能刀去對付拿著長刀的人,尤其是在這種想要閃避都沒地方可躲的地方,後果想而知。


我瞥了一眼躲在身後的少女。抱歉啦,但是我可不想惹上麻煩呢。

我默默的把很可能不起作用的電磁手槍塞回槍套,然後空出一隻手把她抓到身旁。


對方大概是日神的人吧,肯定是日神的人沒錯吧。換成帶電的武士刀也是為了避免誤傷,如果有醫療針,只要不砍死都能救回來,他們大概也不會傷害索菲亞。如果她被抓到,應該也只是被帶回家而已。

但是我的話就難說了,我可不知道日神集團有一支秘密部隊呢,要是我在這裡抵抗,難免會被打昏,最糟的情況可能會被滅口。我在這裡無親無故,後續處理也很簡單吧。


所以雖然有女孩子向我求救,但我並不打算幫忙。

嘿,大小姐,也許妳是有什麼理由才逃出來的,不過自己的人生請自己負責,別任性的甩鍋給別人,我這邊最嚴重可是會死掉的喲。


就在我打算把少女推向對方並趁亂逃跑時,女孩一把揪住我腰間的槍套,然後不知怎麼的,似乎是因緣巧合下打開了保險,一道閃光彈射而出,電磁手槍被擊發了。


我剛才抓著她的手位置不高,混亂之中,在陰暗的環境下很容易誤以為是我開的槍,雖然射出的麻痺彈被對面的人一刀揮開,但這下已經是徹底的敵對行為了。


完蛋——我后頸寒毛直豎,明白此時只有下手為強一途,於是甩開緊抓著我的索菲亞,朝那群人衝去。


在我正前面的人一刀揮下,臂展加刀長,在我傷到對方之前我就會先死掉。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計劃,在刀砍到的一瞬間發動微型護盾。


手指上的戒指型護盾頓時發動,並傳來一陣灼熱感。刀被半透明的護盾擋下,頓時火光四射。

我持著護盾順著慣性往前撞,把那人撞翻在地,這麼多人擠在巷道裡,後面的人也遭受牽連。有幾個黑衣人跳上牆壁從上方襲來,我於是將護盾朝上一甩,空出的手掏出脈衝彈從地上滑了過去。


如果朝上空扔出去可能會被對方劈成兩半,不過此時從地面滑去完全沒有人注意到。


此時上方的人已經落了下來,我將對方翻到旁邊,朝著他的襠下一記膝撞,然後快速向後退。這時「啪」的一聲,脈衝彈兩側的磁蓋彈出,同時將脈衝彈彈到空中,然後眼前白光一閃,強大的電磁脈衝被釋放出來。


「快跑!」

我顧不得眼睛的疼痛,拉起索菲亞的手就往巷外跑。身後的黑衣人們發出慘叫,一邊掙扎的追了過來,手上的刀在噼啪聲響中損毀,頭盔與衣服也冒出火花。


既然已經被人追上,我也不擔心巷子外邊會有監視器拍到我們了,何況在脈衝彈的威力下,附近的攝像頭應該已經損毀了。


我扯著索菲亞衝出巷子,看到附近的路燈都炸了,安置在角落的電箱也冒出滾滾濃煙。昏暗中我扯掉已經燒成焦炭的頭戴式貼片,扛起索菲亞跑進工業區。


手環終端在遊戲中是玩家最重要的設備,有防脈衝設計,不過此時還是受到干擾,顯示有些不正常。熱能刀似乎不受影響,兩枚護盾戒指中,左手用過的那枚已經融了,右手的則完好無損,包裡的無人機還來不及查看,不過大概是爛了。


我在工業區裡左彎右拐,跑了一陣子,見沒人追過來,這才將索菲亞從肩膀上放下來。不過我們也沒有停止趕路,我將融掉的那枚戒指扔在排水溝裡,然後拉著她的手繼續趕路,目標是我先前探索過的廢棄工廠。


我現在只想趕快回家,但就算我跑回空港,事情也不會好轉。現在已經得罪人了,最好是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先整休,然後再行商議。

我唯一想到能幫得上忙的人就是R,不過不能乘地鐵去找她,太容易被發現了。雖然她應該能修改監視器,不過有很高的機率在她做什麼之前我們會先被找到。


現在只能步行過去R那裡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很多問題想搞清楚。

諾拉.卡賓居住的廢棄工廠應該是安全的,她既然想避人耳目的住在那裡,想必已經調查清楚,不會有監視器之類的東西。


說實話我現在很不爽,被莫名其妙的捲進不甘自己事的事件中,還得罪了這裡最大的一股勢力,簡直糟糕透頂。

我很想把眼前這個小姑娘扔掉,或者乾脆我親自送她回日神集團算了,不過把她扔掉我還是有可能被滅口,送她回去在路上也可能被幹掉,眼下只有把她當成人質跟日神集團談判這條路了。


我現在內心亂成一團,感覺好不容易的立足之地就要被毀於一旦,而一切都源於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也許這不是她的錯,但這還是讓我火冒三丈。我怒氣沖沖的瞪了一眼緊跟我的麻煩人物,發現她也淚汪汪的望著我。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埋頭趕路。


廢棄工廠本就離車站不遠,我們很快就安全抵達。工廠一如既往的安靜無聲。

我讓索菲亞進去之後先檢查了工廠外部,規劃了一下緊急情況的逃生路線,然後才回到屋內,把背包扔在綠色的破沙發上。


我要索菲亞坐到沙發上,自己則站到她對面:「好,現在跟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妳到底惹上了什麼麻煩,日神集團的大小姐?」


大小姐被我的厲聲責問嚇得縮起肩膀,她噙著眼淚猶豫著,似乎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我只好推她一把。


「我知道妳被安排去相親,跟那件事有關嗎?」


索菲亞畏縮的點點頭,沈默了一會後,似乎是下定決心,從這件事開始向我講起她的經歷。


「日神集團是泰拉殖民計劃的投資者之一,在這裡有很大的話語權。可是父親大人——日神集團對於現狀並不滿足,他們想要更多權力,於是就如您所知道的那樣,父親大人要求我與總督家聯姻......可是我不想要那樣!我見過那個人,他根本就是......如果我剩下的人生都得跟那種人一起度過,那還不如冒險逃跑......很抱歉給您添了麻煩,但是,我別無選擇......」


「哦,是。妳給我添得麻煩可夠多了,大概比妳想像的還多得多。妳到底知不知道妳幹了啥?而且為什麼離家逃跑就會出動特殊部隊啊,那些傢伙確實是你們日神集團的人吧?」


「是的......那是父親大人直屬的部隊......我不曉得為什麼他們會出動,平常就連我也很少看到,我不知道父親大人是怎麼想的......也許因為我是父親大人唯一的孩子......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很對不起......」


「好吧,別再一直道歉了,聽了就煩。」

我不耐煩地打斷她。


既然索菲亞什麼都不知道,那我也只能當作這次的相親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可能涉及到什麼策略之類,而出動秘密部隊則是為了對付在暗中蠢動的敵人——肯定有人會想趁機綁架這位不諳世事大小姐。


說到不諳世事「妳是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的?」


「我在搭乘轎車前往空港電梯的途中跳車逃出來,之後想辦法換了衣服......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才好,如果留在人多的地方,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所以就朝著末站的方向走......」


好吧,我懂了。順便一提,「前往空港電梯」指的是空港一處通往中心柱的電梯,那裡有軍隊把守,上去就是總督府。


接下來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到,索菲亞跌跌撞撞的往這裡走,一路上避開攝像頭與人群,還偷了些衣服換上,不過還是在這裡被發現,然後就遇到了我。

運氣真遭啊。


我又問了她幾個問題,像是日神集團是否有什麼秘密,以及他們的過去之類,不過她什麼都不知道。索菲亞從出生開始就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她有有專門的老師教導知識與禮儀,但卻不諳世事,也不曉得日神集團的內部運作。


在我聽起來,她像一開始就被作為一件政治工具生下來一樣,那些知識的傳授都是為了提高她作為結婚對象的價值,而不是作為公司未來的領導人培養長大。


我又問了她的婚約對象是什麼樣的人,索菲亞露出顯而易見的厭惡表情。

「我與他只見過幾次面,可我聽過一些傳言,也......親身體驗過一些,那是......我不想回想起來的事。」

她深深低下頭,像是在糾結什麼。

見她不想說,我也沒有問。


我們倆沉默的對視了一會,隨後索菲亞像我低頭道:「不管怎麼樣,真的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雖然離開家之後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了,不過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這時我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告訴她名字。


「叫我安德就好。」


「安德大人......是嗎?」


「這樣就好了。其實我不是這裡的人,並且因為某些原因失憶了,不記得自己的姓氏。我的新身分在正式的紀錄上名和姓都是一樣的。」


「安德.安德先生,是這樣嗎?」

索菲亞反覆唸著我著名字,然後忍不住咯咯笑了。但只笑了一下,她便強行忍住。

「對不起,我竟然做出取笑別人姓名這麼失禮的事,明明您因為失憶......」


「別在意,而且我現在也還過得不錯,沒什麼好煩惱的。」

除了被妳纏上以外。


「那麼,請原諒我重新開始。」

索菲亞露出靦腆的笑容,站起來做出宛如舊式貴族的禮節,把那件大一號的工地防水外套當裙子一樣,拉著衣襬像我行禮。

「初次見面,安德大人。索菲亞.阿爾法.日神向您問好......」


索菲亞說到一半,突然響起咕嚕嚕的聲音,她連忙按著肚子蹲下,一張小臉羞的緋紅。


「妳餓了嗎?」


「對、對不起......逃出來到現在什麼都沒有吃......」


「我只有一些乾糧,如果妳不介意的話。」


她說她不介意,於是我從包裡拿出壓縮乾糧。

這是我從飛船上帶下來的東西,制式的緊急糧食,配水食用,一口能頂一餐。


不過我這沒有水,這種乾糧如果直接啃的話就會把口水都吸收掉,因為過於乾燥而難以下嚥。我在廢棄工廠裡翻了翻,也沒有找到可飲用的水,最後我乾脆自己想辦反。


我從垃圾堆裡翻出一些爛掉的人造木頭。空間站可不種樹,這些都是菌囊培養出來的。

我把木頭雨衣些衛生紙之類的可燃物聚集起來,然後用熱能刀點燃,並且把外套架在上面。這裡濕氣很重,加溫的熱氣碰到防水外套後逐漸冷凝,然後滴在撕開包裝的乾糧上。

在我差點把外套燒沒之前,乾糧就已經變得軟糊膨脹,可以下口了。味道肯定讓人不敢恭維,不過至少能吃,而且還帶有一股淡淡的堅果香味。


我把包裝紙包裹的糊狀物遞給索菲亞,她並沒有嫌棄,而是捧著就這麼吃了起來。


「味道怎麼樣?」

我有點好奇的問,因為我也沒吃過。


「像是泡水的餅乾。」

她微微一笑,似乎很開心。


逃亡的生活似乎很累......儘管那不算真正的逃亡。索菲亞吃完之後就蜷縮在沙發一角,很快就睡著了。

不過我壓根睡不著。這裡離我與黑衣人遭遇的地方並不遠,若對方做地毯式搜索,也許不出半天就能找到這裡。


睡不著的我檢查起裝備來。

我的無人機果然廢了,花了這麼多功夫請人改裝,結果幾乎沒用過就報廢了,讓我惋惜不已。

我拆了掛在上面的警用泰瑟槍,當作額外的武器,不過電擊對黑衣人應該不管用,多這一件武器也只是拿安心的。


人的睡眠差不多每一個半小時就是一次循環,我掐著時間,計算索菲亞入睡後的時間,在一個半小時後多十分鐘時將她搖醒。


「差不多該走了。」


索菲亞看起來還沒睡醒,被我拖起來之後就倒在我身上:「嗯,再睡一會......」

我忍不住嘖了一聲。

「喂,小公主,妳以為妳在哪裡!?」

我心裡不爽,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直到她醒來。


我不知道第幾次想扔下她不管。


她是如此的天真、在陌生男人面前也毫無防備,如果有人起歹念她早就完了。這年頭天真無邪的人已經很少見了,說實話我不是很想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跟這種沒有常識的傢伙扯到一塊,總有一天要被拖後腿。當然,如果她是裝出來的那就更糟了。


不過其實都是藉口罷了,如果我真想把她丟下自己先跑,方法多的是。但是看她的樣子,我實在沒法放著不管。總覺得要是丟下她,她遲早會被人騙,被人口販子帶走或者淪落到靠出賣身體過活......

而且按照我的經驗,當人處在這種糟糕得讓人退縮的情況下,要是選擇逃跑就會完蛋,唯有鼓起勇氣直面危險才能贏來轉機。


我用手環嘗試聯繫目前唯一能幫上忙的人,但是還沒連繫上就收到R傳來的一封加密郵件,那封郵件的屬名甚至都不是她平常用的那些。我解開之後一看,上面很簡單的寫了一行字:「快關掉,你那邊的加密不保險。」


我看到這封信後頓時心跳加速。

有人知道我是誰嗎?肯定知道。至少在車站旁,出衝巷道時已經被拍到了。


在這個空間站,日神集團的權力就跟政府一樣。

在我原本的世界,政府可以通過基地台鎖定你的位置、監聽你的通話、凍結你的銀行帳戶。


我的手環就是個連網終端,它綁著我的真名實姓,向這裡的基站請求服務,使用本地網路查詢資料、接收訊息。我的手環有自動的IP位址欺騙功能,但這並不保險,我他媽怎麼就大意了?


手環不能丟,我於是將手環切到反偵察模式,關掉所有與外界的通訊。沒有定位、沒有訊息傳輸。但這樣做大概已經晚了,我當機立斷,拉起索菲亞的手衝進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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