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序,活下来的粉刷匠与死去的恶女

飘着雪的深夜,比鹅毛还要大上几分沉甸甸的雪花散满了天空,入目所及除了银色的雪装以外,就只剩下一管黑漆漆的枪口。

握着枪的人他已经不在意了,没有什么比这把指着自己额头的枪口更加牵动心神,如果有的话,那大概也就是飘到脖颈间融化成水的雪花那凉彻透骨的寒冷吧。

妈的,怎么搞的。

他很想低下头啐一口吐沫,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懊悔之情,但很可惜身体现在一动也动不了,浑身上下都已经被疼痛麻痹了,恐怕弹孔已经比他记忆里黑色蜂窝煤的孔还要多上好几个,到现在还没有因失血陷入休克真是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感谢他妈的老天,让我能看到自己的死法。

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等着挨枪子,啐。

他真的啐了一口唾沫,不过却是混杂着翻涌而出的血沫,嘴里也满满都是难以言喻的铁锈味道。

但是,说回正题。

人在临死前应该做什么?

如果要他回答的话,他可能会选择好好地吃上一顿,就像电视里演的死刑犯一样,执行死刑之前会被问道最后一顿晚餐想吃什么,然后选上满满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把卡路里和油脂这些鬼玩意统统抛到脑后,大口大口吃,大口大口喝,直到吃到呕吐为止。

讲真的,临死前想要吃顿好的不丢人,饱腹的满足感足以列入人生的终极追求清单,即便这会略显俗套。

这么一想,简直是太可惜了,来之前就应该先吃到动都动不了再说。

结果到最后别说是美餐一顿了,甚至连一块馒头都没啃上,这个乡下的犄角疙瘩压根就不卖馒头。

如果让握着枪的那个人知道他现在居然满脑袋想的都是白花花的馒头,怕是会直接笑出声来。......不,或许已经笑出声来了,他好像能听到尖锐的笑声,生生剜着耳膜的刺耳笑声,笑地他脑子里嗡嗡直响。

吵死了——!

妈的,你以为你赢了吗!啊?!杀人就那么好笑吗?

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什么?

什么来着?

血流地太多了,他的大脑开始缺氧,开始遗忘,他甚至都有那么一瞬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了什么会躺在这里,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很清楚,哪怕是把所有一切全部忘光,他都还记得那么一件事,不可否认的事实。

他输了,所以才会死。

压上赌桌的筹码是性命,输了就要被人把命拿走,反之,就能拿走别人的命,他就是这么一个奢华的赌徒。

可赌博哪有永远不输的道理,喜爱养蛇的人会被蛇咬,擅长游泳的人也会溺水,坐上了赌桌的赌徒,终有一天会输地一败涂地。

这没有什么好抱怨的,简直太正常了。

正常到他都不禁被这完美无缺的逻辑给说服,咧着满是血污的嘴角笑了起来,对着让脑袋嗡嗡作响的笑声,他笑地就像会死的不是自己一样。

直到枪声响彻。

一闪而逝的橘色焰火过后,坚硬的金属贯穿了脆弱的头骨,带着柔软的脑组织与喷薄的鲜血,洒了一地。

黑暗,只持续了一瞬间。                                   

呕————

意识恢复的时候,他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像个煮熟的基围虾一样弓起身子一阵剧烈地呕吐,大量被胃液消化过半的白色小药片混着唾液顺着嘴边呕出,药片附带的浓郁苦味简直让他感觉肠子都在打结般难受。

过了好久,他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过劲来,侧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呕吐物。

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还能睁开眼睛还能感受嘴巴里面的苦味。

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枪响的那个时间点,也停留在了那个雪夜,雪花的凉意比身下的地板要彻骨一百倍,火药的硝烟味道也还萦绕在鼻翼间,仿佛就连那黑漆漆的枪口都还在眼前。

人被杀,就会死,这是他从小学到大的道理,当然,他也不认为额头挨了枪子的情况不算是被杀,他妈的,要是这样也太魔幻了。

可无论怎么说,活着是事实,事实就得接受。

特别是眼前的呕吐物正散发着比硝烟还要奇怪的味道,他可忍受不了这种东西一直在自己眼睛边上,于是,他驱使着无力的身体,抬起手试图扶着什么站起身来,却不曾想到地上的那些呕吐物的来历就在自己将要扶住的床头柜上,那些曾装着药片的瓶瓶罐罐,一伸手过去就啪嗒啪嗒打翻了一大片,在寂静的深夜中响声极其刺耳。

发生了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有将东西随便乱放的习惯,尤其是其中一个滚到了他眼皮子底下的药瓶,他对这种东西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好奇之下捡起来凑到眼边借着昏暗的月光看了半天才发现就连药瓶上面的文字都不认识————也不是完全不认识,至少他知道那是属于哪里的文字。

「......日文?」

什么鬼玩意,怎么会是日文?

他条件反射般地皱起了眉头,足足两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的声音。

一言以蔽之,他原本的声音是十分大众化的男性嗓音,既不能说好听,也算不上难听,但他现在的声音则绝对属于女性的嗓音,足够尖细,清亮,辨识度很高。

人的声线很难做出超过某种幅度的改变,当然,是会有一些拥有着特殊技巧的人做得到,但他不是那些人,所以这种声线上的改变他只能判断是身体上出现了什么变化,就像生了一场大病的人声音会变调一样,很简单的逻辑。

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刚打算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却陡然发现手伸过去的位置别说是开关了,连墙面都不是。

不,不仅是墙面和开关的问题,他瞪大了眼睛环视了一圈,连这个房间都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一间大小超过了三十平米的大房,柔软的双人床,一张横在窗台下的书桌,一张堆满了杂物的书柜,一张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衣柜,以及全身镜,梳妆台,还有其他各种各样认都认不全的摆件,活像个正常人家的卧室。

这,这.......

他不假思索地跑到房门边上按下电灯的开关,然后又跑到全身镜面前站定,压根顾不上咚咚咚的脚步声会惊扰到其他人。

然后,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全身镜照映出来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几岁的纤瘦少女,纵使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也依然掩盖不住端正清秀的五官。

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药瓶上写着的会是日文。

在他看到镜中的自己的那一刻,脑海中涌入了无数陌生的记忆,就像是自然而然回忆起了从前一样,他回忆起了不属于自己的十几年时光,从咿呀学语刚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一直到五六个小时之前。

显然,这些记忆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女孩,名字是叫......清水梨香,现年十六岁,还处于上学的阶段。

至于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吞下那么多药片——安眠药的问题,说起来可就十分复杂了。

正常人是不可能自杀的,既然这位清水梨香会自杀,就肯定是哪里出了一些问题,根据他回忆起来的记忆,清水梨香似乎是一个秉性不好.....直说就是很差的家伙,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外人,不论是作为学生还是作为人,换一个通俗一点的词汇来形容就是婊子。

虽然让他来评判的话,当一个婊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会选择适合自己的生存手段,只是有些人的选择会对其他人造成一定的影响而已,要恨也应该是由受害者来恨,更何况只是这种学生之间的小打小闹,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过,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这种家伙最容易闯祸,清水梨香这一回闯的祸可不小,不然也不会幡然醒悟自我了断。

有的人拼了命也想要活下去,有的人却能随手扔掉自己的性命。

算起来他也应该属于后者,要是被那些垂死挣扎想要活着的人知道了,恐怕他和清水梨香都会被踢翻在地上愤恨地跺上两脚再吐几口唾沫吧。

但是,他是幸运的,和清水梨香不同,他似乎拥有了第二次机会。

管他妈的魔幻也好玄幻也罢,他正占据着清水梨花的身体这一点毋庸置疑,这就是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

是啊,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他反复抓握着自己颤抖的手掌,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一点一点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笑容。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直到从隔壁的房间传来愤怒又粗略的抱怨,才将他从莫名的情绪中唤回。

稍微有些失态。

那么,作为获得第二次机会的代价,应该替清水梨香好好地解决身后事,首先就从这个一团糟的房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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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弃稿,写着挺好玩的就慢慢继续写下去了。

希望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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