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魔王與勇者,問與答(上)


一個古老得無法追溯的故事,不知由誰所著,不知自何而出。

甚至是否在這世界發生,是否為虛構都不知道的故事。


引起慘烈的戰爭,統御萬魔的魔族之王,與守衛古老王國,領受祝福的異界旅人,在一片不知何處的荒原。


兩人對峙,凝視對方。


周圍別說人,連生物,甚至地形起伏都沒有。


為什麼如同黑暗與光明,黑夜與白晝的兩人會在那荒原對峙著呢?


詩人唱了,他們經歷了一場連神話、連史詩中煉獄的光景都遠遠無法企及的戰鬥。


詩人唱了,雙方率領的軍隊都已殘破不堪。


詩人唱了,這是魔王與旅人,成為魔王與勇者的起點,抑是終點。


但不論在這之前是哪種情形,這荒原是怎麼形成的。


在這之後,他們所說的話、所發生的事,都被完整、統一地記述了。


他們從對話開始,理念與思想的碰撞擦出火花,從理性平淡的對話,到面目猙獰狂怒的辱罵。


舌戰之後,魔王將異世界的穢語給全學會了,而勇者也學會問候大陸上所有種族祖宗十八代的方式。


情感、道德和理智的各門文學、哲學、宗教、藝術、史學、人類學、神學.........性癖、喜好....凡人們能想到的,他們都談過了。


要多睿智高深有多睿智高深,能怎麼無恥下流就怎麼無恥下流。


他們唾沫橫飛,表情漲紅扭曲,像兩個長不大的青春期毛孩一樣問候對方家人的樣子。不論讓誰來看,都不會認為他們是統御魔族的至尊霸主,以及那溫柔爽朗,猶如青空中太陽的救世勇者。


『哈啊…哈啊…汝可知恥?』


『哼…真是根不屈不撓的舌頭...』


對罵得累了,相互瞪視對方的兩人,雙手撐著膝蓋喘息著。


『『下一個!』』


用對話無法戰出結果的他們,向著下一個較量前進。


棋盤上落下的黑子白子,那棋路是數千年來人類所研究出的集大成。

在此之上,他們也總能在下棋的過程中再次做出突破,在關鍵時刻下出神之一手。


平局。平局。平局。平局。平局............


來自異界的圍棋、跳棋、西洋棋、將棋、象棋,抑或是在斐莉亞大陸上的行軍棋、魔石棋、列王棋.........


『七千六百五十平局,二百一十七勝。余再勝一次便結束。』


『切....二百一十六勝......等會兒連贏你個兩場,給我咬緊牙關啊!』


由於有些勝負是來自對方家鄉,就算能夠瞭明規則,也會因為熟練度與資訊不對等而造成不公平,於是他們討論要決出勝負的話,必須連勝對方兩次。


『そんなばかな....余の勝利...』


『好耶!明日香大勝利!話說你怎麼說日語?不符合人設吧?』


『人設?汝這斯又在用什麼奇怪的詞彙。至於那句話,余不過是自汝徵用罷了。』


『嘛,想學就隨便你吧?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這次又是我的GAME了!出來吧!大富翁(人生遊戲)!經過我完美的計算,純靠屎運的遊戲我的贏面更大!』


『呵,女神加護...然,汝所謂的屎運GAME其中常有能運用戰略的所在,此乃余常勝之理。汝卻常在即將勝利時因情緒高漲而落敗,這就是所謂的"上頭"?』


『蛤?那什麼表情啊,走著瞧!』


不出魔王所料,勇者在擁有極大優勢的情況下完完全全地送掉了這局遊戲。


『操......』


『汝......腦子還好嗎?』


『你的口氣完全變了歐。』


原來只要好好地存錢就能毫無懸念地達到目標金額獲勝,但她偏要把全財產丟下去梭哈房產,結果中了魔王設下的陷阱,一夕泡沫化。

勇者就這麼慘敗了。

而我們那胸襟遼闊,氣度不凡的魔王也溫文儒雅地嘲諷了勇者兩句。


『嗚噢噢噢噢噢!!!你ㄊOOO{自主規制}我一定@^#^#&*%%@&』


『下一局吧。』


『操,來啊!』


勇者與魔王在這數年間就這麼從智慧比到遊戲,地面比到空中,荒漠比到森林,邊疆比到都市,床下比到床上(?)。


『余,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怎麼個不對勁了?還是說你不行了?』


『那怎麼可能!』


於是他懂她深淺,她知他長短,他明她窄擴,她曉他軟硬......兩人就這樣漸漸互相理解對方,但勝負離結束還有一段距離。


『咿呀?』


『余命汝...不,來拔拔這裡歐~』


『別理他!寶貝妳比較喜歡嘛嘛對吧?』


『咿呀?拔拔~』


『噢噢噢噢噢!余!余的勝利!』


『吵死了,明明是爬來抱我。櫻最喜歡媽媽對不對~』


『是余贏了!』


『好啦,好啦,算你平局啦,幼稚鬼。』


勇者一臉無奈地打發走因為討不到女兒抱抱而心情低落的魔王,之後背著女兒去整理餐桌,準備在他們蓋在郊區的小屋吃魔王大人煮的晚飯。


{無法解讀}


之後是由異界語言所寫,如同日記一般的內容。

雖然日記的時間跨度不長,但每一日的筆記都長得猶如交響曲的樂譜。

每日,每日,淒美的字跡描繪著每一刻寶貴的幸福。


{無法解讀}


{無法解讀}


『可終於找到妳了。阿斯卡。』


『是"明日香"相處那麼多年還是念不標準呢。』


『為什麼躲著余!』


『習慣可真是種可怕的東西。......我沒躲過,從來沒有。』


『那為什麼?為什麼拋棄了?那孩子,我們的女兒,為什麼要離開我和櫻呢?』


『喂喂喂!?哭什麼啊,人設啊!人設!當初的高冷魔王呢?還有,我可沒有拋棄。』


『那為什麼?』


『贏了就告訴你。』


恢宏的軍勢天空被暗雲籠罩,魔物與魔人如同漆黑的浪潮,撕裂天空的龍哮,震撼山巒的巨人,他們都在那"原典禁忌"終界之主"的魔王身後蠢動著。

單手抱著女孩的魔王,將手中熟睡的女兒放到位在時空狹間的搖籃中。


在"救國聖女"光之勇者"身後,是數百萬,身著白色鎧甲或神官服的戰士與祭祀,儀式魔法與奇蹟的聖光破開暗雲,聖騎士的戰吼響徹天空。

單手提著聖劍的勇者,往手中閃耀神聖光輝的聖劍注入"歷史"的力量。


她感覺左手,空蕩蕩的。


勇者與魔王向著對方踏了一步,黑白軍勢便像是摩西過海一般讓開了道。


一面黑。

一面白。


如同整齊地擺上黑子白子的棋盤。


兩人只是無言地看著對方,漆黑的他的眼神帶著溫柔、懷念、不解,與一絲怒意。

耀眼的她,只是還以無奈,與哀傷的嘆息。


 兩人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就這麼讓時間緩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是十秒?十分?抑或是數小時?


突然之間,軍勢湧動,震撼山巒。咆哮與嘶吼響徹天空,已經分不出來究竟是人類還是魔物,抑或是野獸在高鳴。


戰場?用這個詞來概括的話,不太準確。

雙方的軍隊被"並非來自自己的仇恨"給支配,利劍刺穿胸膛,破開腹部,尖牙啃噬頭蓋,撕裂肢體。


內臟與鮮血被高熱的魔力燒焦、蒸發,血的腥味與焦臭讓這無意義的鬧劇變得更加令人作嘔。


沒有秩序,沒有戰術,甚至連指揮官都還沒下達指令,他們就放縱本能地開始"為了信念"血戰。


但,神奇的是,就算地面被巨錘粉碎,天空降下隕石,屍體在亂戰中橫飛。

這種情況下,黑白二人所站的對方,毫無被影響的跡象。


黑與白的軍隊衝撞,混合。但戰場中線的顏色並沒有變灰,而是變得鮮紅。


在兩股勢力戰線的正中央,有個圓形的空間,像是所有人都避開那邊一般,像是那有著隱形的牆壁一般。


將視線轉向魔王,他的部下自己暴衝出去攻擊對方,他的眉頭因此皺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


與之相對的勇者,看向身後的人們,看向前方的屍山,她只能哀嘆一聲,眼眸中的憐憫,帶著些許不解。


為什麼,要如此鬥爭呢。

仇恨的彼端,就是你們所求的幸福嗎?


勇者為了尋求答案,與魔王交鋒。

魔王為了尋求答案,與勇者交鋒。


就結果而言,勇者,死去了。


戰爭,結束了。


作為勝者的魔王,得到了她所給與的答案。


王國的教皇想持續這場戰爭,並將魔族消滅殆盡。

她的女兒,要是留在自己的身邊,就會成為教皇的工具、成為聖女、成為勇者。

成為生出下一位勇者的工具、戰爭的棋子、古國的齒輪。


但她在王國也有著太多無法拋棄的人事物,無法狠下心轉身離去,於是她將心愛的女兒交給她最愛的人照顧。


『可以原諒他們嗎?.......對不起,我愛你。請你活下去。』


如同初次見面時,周圍,一片荒蕪。

周圍別說人,連生物,甚至地形起伏都沒有。

入雲的山巒化為平地,深邃的海溝消失無蹤。


不同的是,燃燒的大地上,雖然仍沒有生物。

但死物,堆疊起的屍山顱骨,開始雖時間緩慢風化。


最初,是勇者贏了。


他們的戰鬥差點將整片大陸擊沉,但她對他一見鍾情,放過了他,並相約下次再分出勝負。


他們終於分出勝負,女神聽見了她的祈願。


"請你活下去"


勇者又贏了。


她也得到了答案。

鬥爭,並非是他們的幸福。

但,命運的齒輪需血以潤滑。


她的死,帶來了短暫的和平。


女神顯現。

並賜予勇者勝利的獎賞。


魔王,永遠地活下去。


妄圖殺死魔王的人,將受到神罰。


女神,會保證公平。

女神,會保證獎品。


直至一切煙滅為止,他化為了樹。


深淵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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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緹驚醒。


她驚聲尖叫一聲後有一瞬間失去意識,接著想起以前曾看過的書。


那本書放在外婆的書櫃中,厚重古老封皮,有些泛黃的書頁與字跡彰顯著它自身歷史的重量。


雖然外婆很隨便地把這本書放在漫畫櫃裏,但洛伊緹知道外婆本人不是一般人,她與外公的藏書各種各樣的都有。


其中不泛一些不為人知,甚至是內幕消息,彷彿親眼所見的歷史。


她知道,她當初看的那本古書,肯定不是漫畫。大概率就是真正的,曾發生在某處的"歷史"。


她突然覺得眼睛有點乾,眨了幾下後看向窗外。


黑夜的彼方正露出魚肚白,清晨帶有水霧的清新空氣浸染鼻腔。


貧薄的胸前有個溫暖的東西,那是縮在她胸口睡覺的由紀,一個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孩子縮在少女的胸前。


竟沒有任何違和感。


雪白柔軟的髮梢弄得洛伊緹有點癢癢的,她揉了幾下後終於讓靈魂回到了身體裏。


「我fuc.....法帝烏斯啊,偉大的王啊。妾身!妾身真的會被這個笨蛋!大笨蛋!大大笨蛋給氣死!」


為了保持自己的修養,洛伊緹硬是把外婆交給自己的異界穢語給吞回去改口成某位偉大之王的名諱,差點內傷。

還為了不吵醒自己懷中的大笨蛋,呆狐狸,她特意放輕音量來罵他。


「欸嘿嘿嘿嘿嘿~洛伊緹~老婆~嘿嘿~」


幸福地做夢的呆狐狸,臉上的神情像是個喝醉的中年大叔。

但因為臉長得很好,而且還有戀人濾鏡,於是洛伊緹覺得他更可愛了。


「等等,現在不會要早上了?」


「是的呦。」


「蛤?」


「您"啊啊啊啊啊啊"地尖叫之後就維持著瞪大眼睛的表情僵在那邊。已經過了十小時了。」


拉雅還補充了,由紀還嘗試想要讓洛伊緹理他,但發現她都沒有反應之後,就趴在她的大腿上睡著了。


真的很廢,但可愛。


洛伊感到違和感,以"這次"來說,這廢柴廢柴的性格跟表情才符合由紀的狀態。


但,當由紀與布弗烈姆對話時,那神情,那口氣,那風度,是勇者的他,是英雄的他。

對他來說是"不曾存在"也不會存在的他。


洛伊緹都快看濕了。


咳嗯,重點是,洛伊緹認為的"曾發生過的輪迴,會一定程度的影響現在和未來"這一點似乎就發生在由紀的身上。


不然他沒理由突然腦袋抽風,就算突然腦袋抽風,也不會抽得那麼帥氣。


還未經證實,但需要好好調查一番。


而且還需要想想改怎麼懲罰,調教這隻呆狐狸,主人還沒準你吠,自己就跑出去咬人了。


要是咬到牙疼了怎麼辦啊!


洛伊緹將由紀公主抱回寢室,並為他蓋好被子,隨後一步,踏出結界外。


才不管你有什麼苦衷還是大義名分。


敢動我老公心思的傢伙,不管是誰,我一定會殺到連存在證明都消逝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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