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不看了……」
菈倫合上日記,腦中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個。
當然日記裡面也穿插著許多對於地下空間的調查,以及逃跑計畫,不能說沒有收穫。
但是……不想知道啊,那樣的過去。
按照日記的說法,這個祭壇是隨便做的,根本沒有效力。像這樣的詛咒轉移儀式,總不至於隨便亂做也能碰巧成真,自然不可能有效力了,不過菈倫還是有點無法釋懷。
自己的白髮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少年白吧......但會不會其實真的有詛咒這回事呢?
雖然心裡思緒混亂,不過看過日記之後,在一次體會到父親對親情的淡薄,就覺得詛咒什麼的怎樣都無所謂了。不如說,自己之所以能好好長大成人,搞不好都是因為這個咒術師的一句「死掉的話詛咒會解放」。
這麼說來,自己算是被這個自稱江湖騙子的人保護著。
雖然理性上似乎應該向他道謝,但是感性上又不太想。獨自糾結了一會,菈倫決定先把複雜的情緒放一邊,想想當下該做的事。
差不多在她看完日記的時候,哈爾與亞伯也回來了。他們把石柱間的幾條通道都探索了一遍,不過帶回來的幾乎都是壞消息。
「確實是有找到類似出口的通道啦,但是裡面已經徹底坍塌,應該是被人故意封死的。」
哈爾這麼告訴她。
「也有幾條狹窄的通道,但不知道通向哪裡,我們只有稍微進去看看……有人被關在地牢裡,總得給他送飯吧,所以我猜這裡面應該有出路。」
但菈倫搖搖頭,否定了哈爾的想法,因為她已經看過整本日記,知道那些出路也被堵死了。
巨型石柱間那些及其狹窄、極其高挑的通道,嚴格來說不能算是通道,而是建造時留下來的縫隙。
這名「維先生」——菈倫有看到他的真名叫「維克多」——從工人那裡打聽到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關於那些通道的真相。
根據日記所述,地下空間按照功能分成很多區域,其中的一些大型機關和房間是在地面先建造完成,再通過各種方法送進地下的。
而菈倫等人前來祭壇時走過的通道,其實就是這些房間模塊彼此之間存在的縫隙,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這些通道會如此狹長,又有許多九十度的拐角。
當然,有些縫隙在建造時就考慮到維護以及通風等等問題,因而被刻意留下。但在整個地下密道系統建造完成後就沒有必要留著,大多都已經封死了。
至於那個可憐的騙子「維克多」,不知道提根經歷了什麼樣的心態轉變,在地下密道建成之後認為他不再重要,決定將他活埋在這裡。
這些通道的封閉做得相當徹底,理論上整個祭壇都會被徹底封死,一個入口也不會留下。然而連接祭壇與機關核心的通道,因為本就是組建件的縫隙,錯綜複雜,所以就算有幾個地方沒有封嚴實也不會有人發現。
幫助維克多的工人就是通過這種方法給他留下逃跑的路線吧。
現在仔細一想,有些事好像不看日記也可以推理出來。
維克多有工人的幫助,知道可行的逃脫路線,所以才逃到機關核心那裡的,這變相說明了祭壇附近的通道早已堵死......至少原本供人使用的通道都已經不能用了吧。
只可惜菈倫不是天才,看過日記才後知後覺,導致哈爾他們在附近辛苦探索,其實都是在做白工。不過既然現在知道了,那就沒有必要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了吧。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回去機關核心。」
雖然哈爾問著「什麼時間差不多」,但菈倫覺得沒有必要特別解釋。
他們在這裡浪費了這麼多時間,早已經超過了拖延時間的範圍了。留在宅邸拖延時間的人這個時候應該都已經被抓起來,騎士團什麼的也已經搜查完畢了吧。
這麼一來,就算打開出口鐵柵會啟動機關,導致謝利賀毀滅,應該也能把傷亡壓到最小。
而且一句「毀滅謝利賀」聽起來範圍好像很大,但日記上有幾篇明確提到過,會毀滅的只有宅邸而已,應該不會波及到其他地方。
現在宅邸或許還會有幾個騎士留守,但菈倫他們也不能再拖下去。跟莉莉約好了在城外會合,如果她成功逃脫,應該已經把這些告訴其他孩子們了。
要是他們在城外等不到菈倫,那該如何是好?
反正騎士團訓練有素,還攜帶精良裝備,應該不至於出現死傷……雖然多少有些猶豫,但菈倫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去扳下出口的開關了。
然而當他們穿過錯綜複雜的狹窄通道,終於回到機關核心之處時,菈倫看到維克多屍體所在的那個地方,正站著兩個陌生人……或者說,有過一面之緣?
似乎在哪裡見過,有兩名女性穿著一身黑色,衣衫襤褸還濕漉漉的,正打算扳下出口開關。
啊!是之前在地下河道碰上的冒險者吧?
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那個,稍等一下——」
因為對方沒有注意到她,所以菈倫朝她們大喊,打算跑過去。但水聲響起,一個黑影突然破水而出,爬上兩撥人馬之間的工程通道。
同樣是一襲黑衣,但菈倫知道這個人是誰,是六級傭兵「影雉」。
「啊——什麼情況!?」
長著貓耳的那名女性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卻因為情況突變而呆了一下,下意識的扳下了開關。
隨著開關扳下,出口的鐵柵立刻升起,出口的天花板突然打開,無數鐵鍊勾著一艘小船垂降下來。
「唉?」
(船?為什麼遠離水面的逃生通道會掛著船?)
在場的眾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疑問,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出現的彼此。
對方到底是誰,要做什麼,自己該如何應對,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在這一瞬間做出決斷。
下一秒......
「這些陰魂不散的傢伙,我們快走!」
凱西當機立斷,與艾梅一同推開擋在出口的小船,奪路而逃。
「菈倫·謝利賀!」
而影雉則大叫菈倫的名字,一手甩出飛鏢,同時衝了過來。
「哼!」
哈爾一把將菈倫扯到身後,用匕首彈開飛鏢。
對方投擲飛鏢的力道超乎想像的大,僅僅只是一枚飛鏢而已,想要擋下卻十分勉強,即便成功彈開,也震得哈爾虎口發疼。
戰鬥一觸即發,但整個空間卻傳來隆隆巨響,似乎有巨大機關即將啟動。
毀滅謝利賀——在轟鳴聲中,機關旋轉,原本半泡在水裡的機關核心立刻被淹沒,下方水位飛漲,轉眼就淹過工程通道,淹過菈倫等人的腳邊。
「唉咕嚕嚕——」
菈倫才剛反應過來,唰的一下就被淹進水裡。
影雉在水中緊急煞停,徒勞的朝菈倫擲出最後一枚飛鏢,然後試圖逃向高處。他使用風系魔法高高飛起,往凱西與艾梅所在的通道逃去,然而為時已晚。
水位猛的暴漲,一下子就把出口淹沒,並且繼續上升,直至天花板。
影雉與菈倫等人被捲進水中,被水流衝得天昏地暗。
而棄船逃走的凱西與艾梅兩人,也在不斷向上的通道中被湍急的水流追上,然後被捲入滔滔洪水之中。入口處的小船則因為沒從鎖鏈上放下來,正在水底輕輕搖擺呢。
水流如同無形巨獸,它的觸手伸進每一條通道,漫過一切機關,以淹沒一切之勢吞噬著整個地下空間。最終,它塞滿了所有能夠觸及的地下空間,但水流巨獸還在長大,只好將觸手伸向地表。
洪水湧過地道,直直向上,灌進了謝利賀宅邸的金庫。洶湧水流同樣推動機關,讓原本緊鎖的金庫大門喀嚓一下子打開。
於是潮水呼嘯而出,轉眼間灌入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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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你們可以進來的地方,回去!」
一名騎士上前,白光一閃,旋即被老管家細細的枴杖劍一記突次擊飛出去。
纖細的劍身劈砍了無數次鎧甲,早已傷痕累累,現在終於承受不住,斷成兩截。但老管家只是後退一步,依然保持著優雅站姿,舉起半截斷劍護身。
被打飛的騎士驚恐異常,但卻沒有受到多嚴重的傷。
胸甲中間最厚的部分中了一記突次,導致密銀合金的堅硬鎧甲出現了一個凹洞,但還沒有完全刺穿。
是對方放水了嗎?騎士不知道。但巨大的衝擊因為胸甲的形狀,力道均勻的分散到上半身,將他打飛出去,卻也因此救了他一命。騎士雖然覺得被自己像是被馬匹踹了一腳,呼吸困難,但沒有大礙。
如此纖細的劍身居然能爆發出足以將一個成年男人擊飛的力道,對方的實力不可小覷。
「小心,是徹慢劍舞者!」
藉著剛才那一擊,騎士團長看清了對方的流派,大喊道。
騎士團這次出動,其實並非全員都來了,不過他們再行動前曾收到某人的衷告,知道謝利賀家有強者,因此騎士團中實力靠前的人全部都在這裡。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被拖在謝利賀的大廳,寸步難行。
謝利賀家的守衛對騎士團來說不堪一擊,但他們在一樓的各個房間裡打守城戰,如果實在頂不住了他們就會立刻投降,所以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死亡,但將他們抓住還是耗費了許多時間。
不過最難纏的果然要屬眼前的這個老頭。
僅僅一人,就能拖住騎士團的存在。
「終於發現了麼?」
因為流派被發現,老管的話中帶有一絲讚揚的語氣,但又帶有一些嘲諷,因為對方居然現在才發現。
但這也怪不得騎士團長,因為徹慢劍舞者這個流派雖然不罕見,但卻不會主動展示武力,所以幾乎沒有人實際見過他們戰鬥的樣子。
不過某些特徵還是聽說過的......出人意料的攻擊、細劍與突次,還有管家!
沒錯,「徹慢劍舞者」實際上就是管家。因為不僅在作為管家的技能上磨練到頂尖,還擁有強大的個人武力,所以才被人稱做「劍舞者」。
這個門派可以追溯至「藏劍山莊」,這個不論是魔法還是劍術在聯邦國都是極富盛名的神秘門派。
藏劍山莊的後人卡拉里,查爾曼,雖然生於顯赫家族,但作為小妾生的兒子,年少時卻備受欺凌,之後他離家漂泊數十載,最終為了貫徹自己的美學而創立了全新的流派,並模仿自己的先祖,在藏劍山莊附近蓋了自己的「徹慢山莊」。
而「徹慢」這個門派,因為要求門徒必須從禮儀與文化開始經歷漫長修養,之後才可以練劍,所以培養出來的劍士文化水平很高,深受上流社會喜愛,從第二代掌門開始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高級管家的培訓基地。
至於「徹慢」這一名稱的由來,據說有一半是源於創始人卡拉里的自嘲,說自己是「冷靜透徹且傲慢的劍舞者」。
行事冷靜、觀察透徹,這是作為劍士(管家)的基本修養。然而自嘲為傲慢,是因為在攸關生死的戰鬥中想要保持那種優雅,對劍士來說過於傲慢……但他們就是強大到有這種傲慢的資本。
然而,眼前這個管家再怎麼強大,也依然是個老人。
雖然舉止優雅,但團長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看到他逐漸凌亂的頭髮和衣服——他已經無暇顧及外觀了,作為一名徹慢劍舞者這顯然是力竭的徵兆。
「不要給他喘息的機會,消耗他的體力,打斷他的節奏!這是徹慢劍舞者,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出乎意料的攻擊!」
騎士團長大聲提醒其他人。
老爺子聽了騎士團長的話,卻將拐杖劍掛在手腕,嘭嘭拍著手,說道:「不錯不錯,但知道了就能避開,那就不叫做出乎意料囉。」
鼓掌之際,白手套忽然冒出滾滾濃煙,將老人裹在其中。有騎士見狀連忙使用風魔法,可強風吹散濃霧,卻發現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啥?」
驚訝聲中,老管家突然從上方撲下,如同抓小雞的老鷹,一腳踢向一名騎士的頭盔,並用劍刺進另一名騎士的鎧甲縫隙,瞬間放倒兩人。
騎士們見狀立刻圍了上來,然而那些突刺劈砍全部都擦著老管家的衣服滑過,或者被斷劍彈開,而衣服一點損傷也沒有。
有一種昂貴且罕見的布料叫做龍鱗絲,顧名思義就是使用龍鱗抽絲做出的纖維,使用這種布料的衣服具有極高強度,可說是刀槍不入。
老人那身黑色禮服,恐怕就是使用這種材料製成的吧。
「哼——!」
老管家憋住一口氣,揮劍連斬。
在人群包圍中,減少了長度的斷劍反而發揮了優勢,一時之間連砍五人,招招瞄準鎧甲關夾處的縫隙。
當受傷的騎士向後退出,使用藥水恢復傷口或者讓同伴用魔法治療,而他們原本的站位則由原本位於身後的同伴補上。
這時,老人忽然向上一躍,拔地而起,踏上一名騎士被盔甲覆蓋的肩膀。
「啊!」
被踩踏肩膀的騎士想要抓住老人的雙腳,但老人卻跳到另一人身上,如同踩木樁一樣。
但騎士們十分默契,很快轉變戰法。他們快速退開,圍成一圈將老人困在裡面,並舉劍朝上阻止他跳到別人身上。然後騎士團長和另一名實力最強的騎士互相配合,進入圓心挑戰老管家。
斷劍一旦被拉開距離就會失去近身戰的優勢,而騎士們組成的陣型則彌補了自身實力不足的短板,從任何一邊嘗試突圍,都必須正面與同時與兩三人作戰,同時還要承受背後而來的攻擊。
並且陣形還會隨著敵人的行動而不斷變換,劍與魔法輪番使用,確保「獵物」被包夾在中心。
「真是後生可畏啊......」
老人數次突圍無果,體力逐漸跟不上動作,只能緩緩吐出一口氣,竭力平緩混亂的呼吸,以及逐漸不堪負荷的心臟。
就在這時,上方傳來大量的腳步聲。
「讓這些無禮的人嚐嚐謝利賀的厲害!」
隨著女性尖銳的叫喊,一堆鍋碗瓢盆從上方劈頭蓋臉砸了下來,雖然騎士們身穿盔甲,被砸中也無傷大雅,但事出突然,還是讓一些人亂了陣腳。
從大廳的天井往上看,女僕們在女僕長的帶領下在樓上圍成一圈,把能用來投擲的東西全部一股腦兒搬來,劈哩啪啦丟了下來——她們剛剛去補充彈藥了,現在又重回戰線。
「煩死了!」
一名騎士不堪其擾,一劍將飛來的陶瓷茶壺劈成兩半。但茶壺裡面裝著滾燙熱茶,這一劍下去,熱茶就從頭到腳淋了一身,燙得他哇哇大叫,卻又無可奈何。
騎士團長的命令是一定要將這個老管家捉住,如果有哪個騎士衝上樓去抓女僕,陣形一定會崩潰。
而騎士們雖然可以使用魔法或者其他投擲道具,但用那種方式對付「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實在太危險了,作為騎士的矜持不允許他們這麼做。
在女僕的支援下,老管家趁亂退後一步,並取出放在胸前口袋的手絹。
白色的手絹上紋著一柄細劍的圖案,手帕的用途是徹慢的創始人從藏劍山莊學來的獨門秘法,「藏劍」。這手絹正是他們徹慢門徒能夠獨當一面的證明,只在結業時由掌門親自授予才能獲得。
潔白的手絹在空中飄舞,老人捏住上面繡著的細劍圖案往外一抽,一柄花紋華美,散發閃閃白光的秘銀細劍竟然真的從手絹裡抽了出來。
「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魔法!?」
騎士團長驚愕的瞪大眼睛,即便「藏劍」這一秘法在劍士之間有各種各樣傳聞,但真正親眼所見,還是讓人難以相信有人能從手絹裡抽出一柄劍出來。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眼前的老管家揮動那柄新劍,一次又一次地擋住自己的攻擊。雖然他已經出現頹勢,但現在雙劍在手,騎士團好不容易出現的優勢又突然消失了。
「可惡啊!」
團長忍不住大叫。
打了大半天,才好不容易從會客室推進道大廳,但想要告一段落似乎還要很久......這種事旁人聽起來就像笑話一樣。
如果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就應該用一部分人拖住老人,然後讓剩下的騎士衝進宅邸,將能抓的人抓起來,能搜的東西搜一搜。
然而事情會變成這樣,有一半是因為團長低估了謝利賀的力量,而另一半則是......恩情。
至少在烏拉這裡,騎士團是接受良好教育、知恩圖報的好青年;因為他們是把大半人生都花在變強的純粹青年,所以他們才能進入騎士團,所以騎士團才會接受他們。
而這種良好的品行放在這裡,就導致了目前的狀況:乍看之下騎士團好像在奉城邦政府之命前來捉捕菈倫,但實際上,騎士團也在用自己的方法配合對方演戲,幫忙拖延時間——他們確實是在執行命令啊,誰也不能指責他們違抗命令,頂多只能算是辦事不力。
至於負責監督此事的政務官,那個人從一開始就被老頭子打昏,老早抬了出去。
只是現在出現了別的問題,那就是時間拖太久了。
「這老頭也太能打了吧!半天都過去了啊,差不多該被我們抓住了啊。」
與團長配合的騎士被老管家擊退兩步,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抱怨。
團長也深有同感,但無暇開口。
本來以為配合對方拖延一陣子,他就會乖乖配合他們被抓住,但這個老頭子似乎想要永無止盡的拖下去,一直打到筋疲力盡為止。這對騎士們來說可接受不了,畢竟他們還是有任務在身的,想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有個限度。
「沒辦法,只能讓他受點傷了。」
騎士團長皺緊眉頭。
如果對方有意,早就不知道砍死幾個騎士了。但對騎士團來說也是一樣的,如果他們想,同樣有很多兇惡的魔法和道具可以使用。
雖然不希望出現死者而克制著,但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們必須使用那些手段。
然而,就在騎士團長下令使用非常手段的那一瞬間,整棟謝利賀宅邸開始震動起來,頭頂的水晶燈被晃得叮噹作響,天花板的灰塵紛紛震落,女僕們嚇得沒有餘力丟東西。
接著,大廳裡捲起海嘯。
「啥啊!搞什麼東西啊啊啊啊——!!」
騎士團長抓狂的大叫,隨即被捲進滾滾白浪之中。
大水沖走了所有的騎士,也沖走了老管家。洪水猛獸破窗而出,但這麼小的出口遠遠不構,牆體再波濤撞擊之下,竟轟然倒塌,使得水流傾洩而出。
即便如此,宅邸內的水勢依然不斷上漲,漲過了二樓、漲過了三樓,將任何膽敢待在謝利賀宅邸的人捲入水中。
最後,其他樓層的窗戶承受不住水壓,也跟著碎裂開來。而灌滿一整棟宅邸的水就這樣噴薄而出,使得宅邸宛如一座巨大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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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利賀家的密道錯綜複雜,不只存在宅邸地下,還如同蟻穴一般向外延伸,與下水道系統互相交融,出口遍佈城內的許多商會建築。
莉莉重新挖開牆腳的洞離開宅邸後,就鑽進離自己最近的下水道,一路躲開騎士和警備隊的搜索。
「必須趕快才行.......」
她不顧下水道的汙水弄髒鞋子,脫掉阻礙行動的女僕服,穿著輕薄的小背心和燈籠褲在黑暗中狂奔。
茱莉亞跟其他孩子們很早就前往存放花環的倉庫,但花環很多,想要不留痕跡地找出中獎花環,工作量十分巨大,也許現在他們還在那裡。
莉莉根據自己記得的路線一路前進,偶爾下水道裡出現動靜,她就會停下觀察,時不時改變路線。下水道裡有許多警備隊員,這些人兩兩一組遍佈在下水道中,應該是想要堵住謝利賀的人從地下逃走。
但莉莉知道謝利賀家的許多密道,密道遍布城內,也包含宅邸之外的下水道,遇到警備隊時,她可以繞進無人知曉的狹窄通道躲避。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穿過警備隊的包圍網,接近目標的倉庫下方。
當莉莉在漆黑狹窄的密道中繞路時,不遠處突然出現一雙發著螢光的眼睛。
「莉莉!?」
她還沒看清楚那是誰,眼睛的主人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聽到聲音,莉莉也認出了那人是誰。
「盧卡斯哥哥!」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
犬耳少年盧卡斯一把抱住撲過來的莉莉,卻發現她竟然只穿著內衣,還渾身髒污,免不了大吃一驚。
「家裡出事了!」
莉莉努力把情緒平靜下來,因為優秀的女僕是不會驚慌失措的。
然而當她有條理的、簡短的告訴盧卡斯宅邸裡發生的事之後,盧卡斯抱頭大叫。
「天啊!」
盧卡斯掐著自己的臉,在薩巴時遇到過的事彷彿重來了一遍。
「又是這樣嗎,好吧,至少老大那兩人逃掉了……算是逃掉了。但是,這次的對手是城邦政府嗎,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盧卡斯哥哥,冷靜。得趕快告訴其他人才行。」
「啊,對,說的沒錯!」
盧卡斯甩甩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只有我跟幾個人在這裡把風,大部分的人都在倉庫裡,他們差不多該準備撤退了。我現在就去通知在下水道的其他人,妳趕快去告訴茱莉亞。」
說完,兩人就各自行動起來。
沒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事態緊急。
孩子們聚集到了倉庫裡,就連所有待在下水道的孩子都暫時退回倉庫。
雖然倉庫外有警衛留守,不過只有區區兩人,而且倉庫內部空間夠大,因此他們才決定在這裡商議該怎麼辦。
「還在等什麼?既然說了在城外集合,那就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還是趕快行動起來吧。」
盧卡斯焦急的說。
「你說要怎麼行動?」
茱莉亞皺起眉頭。
「當然是走密道出城啊。」
茱莉亞揉了揉太陽穴,沒好氣地說道:「你蠢嗎?」
「啊!?」
「自己想想,雖然別人不知道密道的具體路線,但謝利賀家存在密道的事早就家喻戶曉了。莉莉說下水道裡有警備隊,那麼針對可能存在的密道,事先派人在城外守著也不奇怪吧。」
茱莉亞搖搖頭。
「烏拉城不像薩巴,城外沒有多少能躲藏的地方,很容易被發現的,而且想逃到其他城市還必須坐船……如果我是幕後主使者,肯定會事先預料到這點,派人守在城外埋伏,碼頭也會事先控制起來。如果做得到的話,還會派人到其他城市守株待兔——既然是議會主導的行動,那謝利賀家的人現在都算是逃犯了,一旦發佈通緝,其他城市也會協助追捕吧。」
「那麼,為什麼老大他們還要前往城外?如果他們沒注意到妳說的這種可能,那豈不是很糟糕,我們必須去警告他們。」
「我不知道菈倫在想什麼,但是如果定好了在城外會合,一定會指定時間和地點,否則這樣亂跑也太危險了。既然她又沒有說要在城外的哪裡會合,也沒說什麼時候,那一定是為了留下隨機應變的餘地吧,我們這邊也必須靈活應對才行。」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讓大家都躲進密道,但只派幾個人出城偵查,找找看菈倫姐他們怎麼樣?」
尼克在一旁提議道。
「雖然可以......但是這麼好的時機,怎麼可以錯過?」
「唉?」
「仔細一想,因為全城的人都認識菈倫,所以她才不得不逃到城外吧,哥哥作為護衛當然得跟著。但是又不是每個人都認識我們,真的有必要躲躲藏藏嗎?」
茱莉亞冷笑一聲。
「而且這裡又不是薩巴,幾個警備隊員有什麼好怕的?我們這邊有三十幾個人耶,大可以抓幾個人過來,至少要問出幕後主使者才行......別人都出手了,怎麼可以挨打不還手,不報復回去說得過去麼?」
「對喔!」
被茱莉亞這麼一說,其他孩子們也來勁了,各個摩拳擦掌。
雖然哈爾不在,可是這段時間大家都沒有浪費時間,比起以前已經變強不少。何況他們手中還握有密道這樣的優勢,面對烏拉城「和平」的局勢,完全可以打一場漂亮的游擊戰。
「那麼,先看看外面情況如何,有必要的話就解決掉警衛。」
茱莉亞主動擔任起領導者,給其他人分配起工作,等分工完畢,他們就跨過堆積在地上的花環,悄悄將倉庫的門推開一條縫,往外偷窺。
晚霞之下,大街上喧鬧異常,就連留守倉庫的兩名警衛也在路邊張望。
原以為是謝利賀家的事引起的騷動,但再看下去,茱莉亞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穿過人群,在大街的盡頭傳來一聲巨響,地面猛然升起一根水柱,將街道上的陰井蓋拋向天際,接著又重重的摔了下來。
接著是第二條水柱、第二個陰井蓋。
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接近這裡。
不只是倉庫正對著的大街,隔壁的街道、更隔壁的街道似乎也是如此。飛上天空的陰井蓋從一座座屋頂間探出頭來。整座城市如同操縱精妙的噴泉水舞,一道道混合了地下汙穢的水柱沖天而起,淋得路人一身惡臭汙水。
「啊?」
看到這莫名其妙的狀況,就連茱莉亞都傻眼了。
驀地裡,孩子們突然想起倉庫裡也有個直通下水道的排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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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離開下水道,此時正在議會裡與議員談判的丹尼斯,為了休息而走出會議室。
他一邊走,一邊回味著整個計畫。
在提根時代,提根早已料到謝利賀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會被議會針對。而議會想要對抗如此龐大的商會,必定會想辦法買通一部分主管,打入內奸,想辦法挑起內部爭鬥。
為此,提根搶先在議會打入自己的人,並且留下一份計劃書,萬一出現意料之外的情況,其他主管就可以根據計劃書的內容隨機應變。
這份計畫書丹尼斯已經看過了,所以知道提根想出來的對應方法:如果謝利賀被打入內鬼,那想要全部揪出來是難上加難。在提根處於劣勢並且徹底與政府撕破臉的的情況下,提根會利用地下密道逃出謝利賀,然後躲到其他城市的秘密據點——他在外面多的是據點和空殼商會。
在計劃書中,只要提根成功逃掉,基本就算是贏了。因為這種情況下議會短時間無法合法的入主謝利賀商會——商會將由留在城內的高階主管代理。
當然政府可以停止商會的經營,強行沒收或者凍結商會的資產,但那不算是入主商會。而且商會把控著整個城市的經濟,這種行為勢必會影響到無數人的生計,到時候提根就可以誘導民眾發生政變,徹底吃下議會,成為城市的新主人。
而且因為整個政變是基於民意「合法」發起的,所以沒有任何問題,不用擔心丹尼斯最怕的「聯邦國聯合行政組織」對他們發起「肅清」。而且實際上,只要不是違反聯邦憲章,他們對城邦政變基本是不管的。
仔細閱讀這份緊急計劃書,就會發現這是留給城內幹部用的,因為裡面並沒有詳細寫出提根逃亡後的每一個步驟,不過對於留在城內的下屬該怎麼做,倒是指示得很清楚。
不過一直等待時機謀反的丹尼斯就算沒有計劃書,也能把提根的應對方式猜得八九不離十,現在一看計劃書,他就知道自己果然沒算錯。
提根肯定不會想到,議會打入謝利賀的內奸居然是丹尼斯,而且提根指使丹尼斯收買的那些議員實際上也只聽命於丹尼斯;當然議會也不會想到,自己安插在商會的內奸——丹尼斯——居然想要接手提根的計畫,反過來吃掉議會。
丹尼斯的計畫已經走完一半了,能做的也做得差不多。
提根留下的計劃書如果不是緊急狀況,那就只有會長親自批准,丹尼斯才可能看到。不過菈倫那副樣子,丹尼斯拿到手倒是不費工夫。
拿到計劃書之後丹尼斯立刻讓手下人反其道而行,徹底封死計劃書中記載的聯絡據點和接頭處。
如果是提根,一定會有大量的情報存在自己腦中,因為他不信任別人。但他死得倉促,丹尼斯親眼所見,所以明白很多事情菈倫都不知道,菈倫最多只會知道存在紀錄的東西——計劃書上寫的這些地點——只要菈倫逃到那些地方,就會立刻被抓。
現在,丹尼斯能做的幾乎只剩下靜靜等待。
菈倫與亞伯逃跑的現在,作為最高主管之一的丹尼斯會被指派為謝利賀商會的代理,一把抓過商會的控制權。然後,擁有一定影響力的丹尼斯就可以繼續提根的計畫,將議會也吃掉,拿過城市的統治權——只要不出意外。
被菈倫逃掉了......雖然自己雇來的殺手會追著她,直到天涯海角,但她說丹尼斯看漏了最重要的事,那是真的不是虛張聲勢麼?
萬一......不,雖然計劃還有可以完善的地方,但她應該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了才對。
雖然丹尼斯的內心一瞬間出現一抹不安,但他很快否定掉那種感覺。現在早已沒有回頭路了,何況那不過是人害怕失敗時的膽怯,人只有跨越對於「風險」的膽怯,才能成為成功者。
很快的,自信充滿內心,丹尼斯走過議會大樓的長廊,來到窗戶旁。
他想要看看這座即將被他收入掌心的城市。
然而當他走到窗邊,居高臨下俯瞰整座城市時,他看到的是大水淹沒街道,四處一片狼藉,以及遠處那座壯觀的謝利賀大噴泉。
「這是什麼鬼!?」
有夠長的......實在修不動了,先放出來,有錯字什麼的我晚點再改吧。九月說之前寫的大綱到這裡就沒有參考價值了,後面要看情況邊寫邊想。也行吧,反正九月沒幾次是老實按照大綱寫的,第二卷也該準備收尾了,現在應該在中間或者中偏後的位置?這卷搞不好會有二十萬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