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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三个人放了吧。」

「不行。」

王都西治安所门外，我正与挡在面前的杰瑞尔公子对峙。「哈啊？」这回应出乎我的意料，「不是说好了只要灵药真的做出来，就把他们放了的吗？」

「那是你擅自下的决定，在下可从来没有同意过。」

「我这个当事人都表示可以饶了他们了，为什么不行？」我不解地问。

「因为他们犯了绑架之罪，依照洛迪根律法，需调查审判后在狱中服刑。」

「那……我行使泽兰公爵家的特权总可以吧？要求豁免他们，这应该也是洛迪根律法规定的权利。」

「当然可以。但在下强烈不建议你这么做。」

我抬起头，使劲瞪着这位长我四岁比我高一个头的齐亚尔家长公子，却被他不偏不倚瞪了回来。「这会变成泽兰公爵家特意行使特权豁免了三个平民的形式，而且还是对自家千金出过手的。」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在外人看来，除了宽容大度，是否也会有认为泽兰家过于软弱有损颜面的看法出现呢？令尊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呢，泽兰小姐？」

「呜……」

无法反驳，尤其是涉及父亲的部分。他一介士官口齿还这么伶俐。「说，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不想放人对吧！」气话脱口而出。

「正是。像那样妄动特权，随便赦免罪犯的话，律法的正统就无从谈起了。」

「…………」

这人居然耿直到会接茬哦，还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幸亏前世没碰上他。就算我跺脚抗议他依旧无动于衷，「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也准备好后果自负喔！」

「在下……看不出有什么后果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之后我还要去看，护卫仍然由你来！还有记得照顾好那位格兰小弟弟！」

说完我便气呼呼地撇下他走掉了。「遵命。」杰瑞尔在身后应道。

于是一段时间后，赫尔南婆婆的药房内。

「对不起呢，格兰小弟弟……」

我一边喂着怀里的格兰吃带来的点心，一边满怀歉意地对他说道。

「你那几位哥哥暂时还回不来，姐姐尽力了……」

「喔……」

「是因为那边那个大哥哥哦，都怪他死心眼不肯放人。来，讨厌他~」

格兰的视线顺着我表示嫌弃的手势移过去，靠近门的地方，杰瑞尔绷紧了脸，嘴唇抿成个倒弧形，深色的制服配合黑发黑眼仿佛要把身形缩进阴影里去。哼，等格兰按照我的指示问出「大哥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看你有何感想。

「……乔治那几个小子，关进去反省一阵也好。」

却不料赫尔南婆婆在一旁插嘴，「都唠叨了多少遍叫他们去找份正经工作，偏不听，天天和贾科莫那帮人混在一起……」

「啊，可是，贾科莫大叔不是好人吗？之前还给我糖吃。」

「谁说给你吃糖的就是好人了！人贩子还给你糖吃呢！你可千万别跟着学坏，好好做市场那边的学徒活计！」

结果莫名变成祖孙训话了。老婆婆一边贫嘴一边也没放下手上的活，用之前那套玻璃器材咕噜咕噜炼着药剂。「咦，今天不做净水的灵药了吗？」我抓住机会打破尴尬，也好顺势推进话题。「唉，因为原料用光了呀。」她的眼依旧不离器材。

「用光了……？」

「西山的矿石虽然还剩不少，但先前陪着这小子折腾，已经把最后一点硫磺耗尽了。」老婆婆说着指了指房间一角，有个袋子软踏踏瘫在地上。

「市场那边有卖的地方，我问了一下，价钱好贵的……」格兰接话道，「本来罗宾哥哥他们听说了之后，告诉我说钱的事包在他们身上……」

「结果他们却被抓进去了，是吧。」

我一边说，一边抚摸着他头顶，「你那几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嗯，喝了用过灵药的水，现在好一些了，就是……」

对，就是这样哦格兰，用你纯真的表情对着那个狠心的大哥哥释放哀怨光线，射他个无地自容。然后我再一拍手适时跟上：「放心吧，姐姐我可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说话不算数。你们研究灵药的钱就由我家来出。」

「这，这怎么受得起，这位大小姐……」

赫尔南老婆婆闻言慌忙起身，但还数格兰的反应更快也更单纯：「好耶！」他一下子欢呼起来，扑到我身上：「谢谢大姐姐！」

许是在市场那边有份体面工作的缘故，格兰的身上不似其他贫民窟住民那样散发着缺少打理的异味，至于炼金沾染的味道我也快习惯了，抱起来也没什么障碍，如幼兽般天真无邪的姿态属实治愈人心。

赫尔南老婆婆仍在担忧着什么的似的皱着眉无法释怀，但她似乎没胆量当着我这位贵族千金的面讲。

「好乖好乖~等姐姐给买了硫磺回来，咱们就开工喔~」

「嗯！」

悄悄瞥一眼杰瑞尔，他扭头看向屋外强撑的样子真的很逊。

「在这里静等我的好消息吧！」

看在他姑且还有自知之明的份上，就不诱导格兰真把那句话问出来了。

结束了贫民窟之旅，之后的目的地自然是泽兰家宅邸，稍感意外的是杰瑞尔也继续同行至门口。

「要进来坐会吗？」

「不必了，在下还有禁卫队的职责在身。」

禁卫队的工作也包括一路护送外出的贵族千金吗？如此疑问在我心中一闪而过，而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以及，在下也希望此事能早些有定论。」

「哼嗯~你这不是挺上心的嘛？」

「宰相大人若肯出资援助的话，就没必要再特赦那三个犯人了吧。」

「……」就不该在他那期待什么正经的答案。毫不客气地将其丢在门口，我迈步进了宅门：「迪马尔科！父亲大人在吗？」

「老爷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如果没有要事……」

「是要事哦！正经的事！」

根据老管家的指引我快步穿过走廊，推开了书房的门。处理平日事务的父亲做派倒没有先前在隔壁见到的蜘蛛网那么夸张，我只见到了一张堆叠着各类文件的书桌，以及宰相大人将之迅速消化的敏腕。

「……贫民窟里的炼金术师，吗。」

听完我的描述，父亲抚着下巴陷入了思索。「没错，兼做药师的炼金术师。」我接着补充，「父亲大人你可能不知道，她在行使炼金术时用的是和炼药同一套器材哦。」

「这为父倒是有所听闻，有关炼金术的。」

「我亲眼见识过那种灵药，真的非常厉害！一整瓶脏兮兮的水，放进去之后眨眼工夫就变成了清水，脏东西全沉到底下去了！如此神奇的灵药就算我在前世里都未曾见识过，肯定拥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可惜的是研究尚未完成，据说时灵时不灵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资助他们的研究了！难道这不是天赐良机吗？」

父亲接着询问了我各种细节，像是相遇的过程、赫尔南婆婆的情况、同行者等。接着在我兴致勃勃的注视下他离开书桌，一边沉思一边在房里徘徊了片刻，最后给了期待已久的我一个答复：「不行。」

「……哎？」

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您，您说什么？」

「不行。泽兰家不会资助。」

「为，为什么呀！？」

「为父这边才更想问为什么。」父亲说着重回书桌，炯炯有神的双目对着我，「你知道炼金术是如何被世人看待的吗，知道的话为何还牵涉其中？倘若为父听了你的话，资助了研究并拿出了成果，你真的理解堂堂公爵家公开对炼金术出手会造成何种影响吗？」

「可，可明明是那么有用的灵药……」

「单凭这点还远远不够，理由当然不止这些，其他的为父也不方便向你解释……总而言之，我们泽兰公爵家是不会进行资助的。」

语毕父亲就又埋头进公文当中了，徒留我目瞪口呆。

…………

「笨蛋老爹！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死要面子！」

结果就成了我这个公爵家千金仪态尽失地在宅邸门外大发脾气的情况，连会被杰瑞尔看在眼里都顾不上管。

和父亲怄气事小，可能要跟某位刚被自己埋汰过的小气公子一样言而无信才更糟糕，大写的尴尬。「就因为无聊的面子问题……！」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踢门槛的冲动，毕竟还有个外人在。不过杰瑞尔还是看着我若有所思，「在下不止一次地觉得，泽兰小姐有时真的很不像一位贵族呢。」

「哪有，礼仪课我可都有认真在上的。」

「大概不是那个意思……以及还有一件事，在下也好奇很久了。」

他整了下姿态，颇为正式地朝我问道：「为什么泽兰小姐要执着于帮助那位格兰少年？」

「因为我就是任性，我喜欢，不可以吗？」正郁闷着的我自然没什么好气。

「『任性』也应该有个具体的理由才对，是怎样的呢？在下看来，至少在直到第一次前往，并见证他们的失败为止，泽兰小姐应该都还没有显现出那样『任性』的倾向才对。」

我不由得多看了杰瑞尔两眼，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木讷模样，不像是在寻我的开心。

「……因为我欣赏努力的人。」

人家诚心对我，还刁损人家就该轮到自己显得小气了。一边稍微抚平情绪，我叹着气说道。

「不知杰瑞尔大人是否清楚，像他那样经历了惨痛的失败，还能重新振作起来发奋努力并最终证明自己的人可不多哦。我喜欢他那样的人，因为我自己就是同样的人，相信努力的价值，相信付出终得回报。所以即使撇开灵药神奇的净水效果……我也希望他的心血可以不致白费，希望他能如愿以偿。」说着我将长发拂至身后，回头望向杰瑞尔，「这样的理由可以吗？」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缘由。」

「感谢您的理解。」

一吐为快之后心情的确舒畅了不少，但面临的困难没变。我一边懊恼，一边暗忖事到如今就算卖掉身上的饰品也要去把钱筹够。

「那么在下也愿助一臂之力。」

接着再次意外于他的发言。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自他古板的脸上捕捉到明确的表情变化，接着他握拳靠在胸前，信心十足地提议道：

「缺少原料的话，向在下家母求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