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铛。」
老爹的锻打声总是这么悦耳。
随着风箱轰鸣,煅炉中掀起热浪,老爹将耀眼的金属夹到铁砧上,用锻锤有节奏的敲打着。
每天练完剑,做完日课,我都会跑到烘炉旁看着他铸剑,有时伴着鸟鸣,有时吹着飞雪,叮当作响的铁锤不知不觉就窃走了我一整天的时间。
我们虽然是贵族,但铁匠出身的祖上使我们的家庭充满了烟火气息,老爹也会在不忙的时候教给我们打铁的技巧。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聚精会神的听。我那个沉迷于冒险故事的大姐,则会隔三岔五的翘掉,跟公会的猎人们混在一起。
「伊姆,今天要讲的是熔炼金属。」
「熔炼?」
「对,就是将不同的金属,与不同的材料融合,让它带有新的性质。」
「?」
「嗯,有些复杂吗?这样,你认这把铁剑是用什么铸造的?」
老爹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粗糙的剑身还未经过研磨。
「铁喽?」
「很合理的回答,但缺乏思考。」
老爹转过身,从背后的箱子里依次拿出东西,摆在面前的铁砧上。
「我们需要铁矿来提炼纯铁,如今就是用最低级的提纯魔法都可以轻松搞定。」
随后放在上面的是一把炭灰。
「纯铁的强度并不够高,我们需要将其补强,融入草木的炭灰可以使其硬度提高,但过量则会不够坚韧。」
之后是与铁块颜色相近的金属。
「少量的科洛铁可以让剑身更难生锈,因为你不能指望每个使用者都会好好的保养武器。」
最后是在火光下闪着星光的粉末。
「任何人的体内都存在着魔力源,不管你掌握与否,在你做出动作,挥剑,用力,身体都会自然的散发出微量魔力。水晶是最为廉价的优质魔导体,水晶粉末的涂层可以让那微弱的魔力来保护剑刃。」
「会不可思议吗?平日一枚星之银就能买到的铁剑也需要多种材料才能制成。这是最为基础,毫无特点的普通长剑,如果是定制的剑,则需要更多的要求,以及更多不同的材料。」
「这就是熔炼?」
「没错,将不同性质的材料熔炼到一起,就可以发挥更甚原本的效力,然如果没有掌握用量,则反而会使其更加脆弱。这不止是指锻冶,身为领主也是如此,你要学会判断,什么可以『熔炼』,什么不可以。伊姆,总有一天你或艾琳也会站在我的位置,到那时,聪慧的你们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老爹虽然和蔼,但从来不会说谎,甚至不会开玩笑。
也正因此,我的恩惠对老爹从未产生作用,老爹的『灵魂』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如同钢铁般坚韧。
「嗯,我记住了。」
那时懵懂而自信的我,一定想不到,直到老爹在他国被圣教军所杀害,我都没有真正理解他所说的话。
城市沃鲁坎,伊姆·法纳斯宅邸
已经有我的手下目击二人从大姐的宅邸走来,所以我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惊讶。
但我也没想到两名A级猎人是这么年轻的孩子,而且还是双胞胎。
「我的部下看到你们从艾琳·法纳斯的宅邸方向过来。我可以认为你们和我那大姐有关系吗?」
「没错。」
双子中的少年毫无顾虑的回答了我。
「我不喜欢多余的试探,就看门见山的跟你们说吧。如果你们真是大姐那边的人,现在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
如果他们真的是A级的猎人,战斗力理应与大姐持平,甚至更强,如果在这开战对我的损失太大,必须要注意应对的方式。
「很遗憾,我们被艾琳大人以可疑为理由拒绝,所以才会来到伊姆大人这里。」
少年面无表情,好似只是陈述事实一般,语气平缓。
「使用恩惠也没有关系,我们对此早有耳闻。」
那是,自信?
不明白,少年的语气多变,表情上却流露不出任何情感。
只能用恩惠了吗……
「呼——」
深呼吸。
集中精神,仿佛是『灵魂』的虚影就会出现在他人的身后,用着他们的样貌,诉说着他们内心所想的话语。
我血脉相通的大姐,艾琳·法纳斯,我们有着相同的恩惠——『荷鲁斯』,却因为不同的使用方式,展现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我不知道我的恩惠为何以这种方式显现,但我确实的能通过它辨别谎言。
现在,就让我……
「唔!」
本能的用手捂住了嘴,不让自己惊叫。
那是……什么?
印象中的人类虚影并没有出现,浮现在双子背后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无法理解,我一时无法用准确的预言表达。
给我几秒时间,就几秒。
即便是这几秒,『那东西』也在有规律的蠕动,滴下仿佛鲜血般腥臭的粘液。
我不禁为自己毫不犹豫使用恩惠而后悔,我设想过这个恩惠会给我带来麻烦,但我是如何都没想到后悔会来的这么快。
我捂着口鼻,抑制着涌到喉咙的胃酸,全力的翻找着脑中的词库,企图用易懂的词汇来描述我看到的东西。
红色,鲜红,血肉模糊。
不可名状的形态,亵渎神明的存在方式。
如同没有皮肤的畸形人体,如同粘连般扭曲的纠缠在一起。
没错,他们二人的『灵魂』,在他们之间融为一体。
不,『融为一体』这个词汇可能太过委婉。
他们的灵魂,两个可怖的人形个体,如同被钳子钳紧的钢丝一般被拧成一团。
等等,那真的算人形吗?
不再像手的手十指紧扣,不再像腿的腿相互交叉,不留原型的身躯与头颅像连体婴儿一样生长在一起。
满是血污锈斑的铁索紧紧缠绕,让他们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我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灵魂,也从未想象过世间存在过这般事物。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双腿不禁颤栗,因为我能从那像是融化粘合的头颅上,感受到指向我的视线。
我的内心在尖啸,但我的理性在阻止我发出悲鸣。
恐惧。
我在恐惧吗?
我在恐惧,我作为人类无法不去害怕眼前的东西。
即使是现在,我也在脑中构思着如何从这双子面前仓皇逃走。
我能逃吗?
……
很遗憾,我不能逃,就算我已经像初生的小鹿一样无法站稳,我也不能从这里逃脱。
这次的争夺关系着沃鲁坎的未来,还有我那蠢货老姐是否能清醒过来。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没关系,能看见『那个』的只有我,只要我能忍耐,就不会影响到这次行动。
而且还少了一份担忧。
至少他们不是圣教会的同伙。
『那个』不可能是圣教会的同伴。
重复着愚蠢的自言自语,我只能靠这种方式让自己不至于陷入恐慌。
至少还要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是否对我们有危害,为此我还不能停下我的恩惠。
鼓起全身的勇气不去停止我的『荷鲁斯』,尽力的无视双子背后的『那个』,将视线指向双子本身。
「伊姆大人……」
巴多拉老爷子有些担忧的看着我。
「我没事。」
不知道我的样子看上去是不是真的没事。
但能保持这样我已经尽力了。
「看来您的状态不是很好。」
少年用完全不带担忧的语气诉说着担心的话语。
「没关系,继续吧。你们的名字是什么?」
「卡斯,她是蕾斯。」
少年用手搂了一下昏昏欲睡的少女,让她侧躺在自己的腿上。
「卡s@$%iTa——是le%#@s——」
背后的『那个』随着他的话语,也开始发出可怖的声音。
就好像男人和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佐以血浆般粘稠滑腻的声响,侵犯着我的鼓膜。
不要看,将注意力集中在语言上。
「你们对沃鲁坎的现状了解多少?」
「为了保护城市的长子与为圣教会效命的长女,围绕着被发现的神器进行的愚蠢争端。我只知道这些大致的情况,细节上我并没有得到说明。」
「我在沃鲁坎从未听过你们的名字,是什么让你们不惜登上峭壁也要来趟这塘混水。」
「这场纷争本身。」
少年将背靠在沙发上,左手轻轻抚摸着膝上的少女。
「我们对纷争的目的,理由,结果,都不感兴趣。但以血洗血的厮杀中,会诞生我们无比向往的事物。」
「向往的事物?」
少年抬起空闲的右手,在嘴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是只属于我和蕾斯的小乐趣,所以不会分享。不用担心,这对你夺得熔炉不会有影响。」
……没有说谎,我勉强从噪音中听到了与双子相同的话语。
「作为帮助我的代价,你们想要什么报酬?」
「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报酬,用正常猎人的雇佣费用就好。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和蕾斯会两人一组行动,不会和大部队同行。」
「不习惯团体作战吗?」
「嗯,我们在战斗时不是很能区分敌我,要是让您宝贵的战力有所损失就不好了。」
没有说谎,战斗狂类型的猎人吗,单独行动的效率确实更高。
「我明白了,我会雇佣你们,但至少先在其他人面前先露个脸说明一下,之后就随便你们。」
我必须快点结束对话,不然……
「这么快决定真的好吗……也没差就是了,其他佣兵和猎人在哪?」
「他们在西方的林地扎营,我会让下人给你们带路。」
拜托了,快点离开吧。
「好吧,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名为卡斯的少年熟练的将睡着的少女背起,走向了门外。
我在『那个』也动起来之前,取消了我的恩惠。
虚假的血腥从室内消失,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在那之前,我能问你们一下吗?」
「嗯?」
「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不,你们真的是人类吗?」
「……」
少年听到我失礼的疑问,却没有任何困扰与恼怒。
他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不要去探究猎人的过去,猎人公会是这么规定的。虽然我觉得说出来也无妨,但是那既不有趣也不精彩,况且对我来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蕾斯困了,我得找个安稳的地方让她睡个好觉。」
「……」
双子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句话我没有用恩惠去辨别真伪。
想必我也不会有勇气用『荷鲁斯』再看他们一次。
但我明白,我方的人数与猎人等级都逊于大姐。
这对让人琢磨不透的双子是这场争夺战的最大变数。
熔炼,没错,如果用现有的材料无法制胜,就只能挑战新的材料了。
这是一场豪赌,我不知道这次『熔炼』是否会带来正面的影响,但除此之外我胜算渺茫。
「伊姆大人,您的脸色不太好,请问您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巴多拉为我倒上红茶,担心的问道。
「抱歉,巴多拉。只有这个不要问我,也不要提起。」
那个赤色的异形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能再次毫无顾忌的使用我的恩惠。
但是赌注已经下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
「哈……」
长叹一口气,我放弃了思考。
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总是纠结这一件事可受不了。
将烦心事赶出脑外,放松……
「咳!!咳咳咳咳!!!——」
「伊姆大人!」
剧烈的咳嗽将喉中的鲜血泼溅在桌子上,撕裂般的疼痛布满胸腔。
该死,在这种时候……
「咳!咳咳!——咳咳!!」
「快!叫医师来!」
我看到巴多拉扶住我的身体,向背后大喊。
视线开始模糊,直至黑暗,漂浮感充斥四肢,我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嗯……呼嗯?」
感觉身体被什么托起,有规律的晃动着。
像儿时的摇篮一样,温暖,又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卡斯,的味道。
我睁开了双眼。
看来困倦的我被卡斯背在身上,离开了宅邸。
快速的掌握了状况,我重新将下巴放在了卡斯的肩膀上。
我现在姑且清醒了过来,理应自己走路,但这份摇晃实在太过舒适,让我一时无法割舍。
嗯,那么要怎么办呢。
为了再在卡斯的背上呆一会,我该做些什么呢?
我该做些什么,来让我再享受一会卡斯的后背呢?
怠惰的脑子开始全力思考。
我此时可能陷入了我人生中数一数二的巨大难题之中……
「蕾斯,醒了的话就下来吧。」
「再一会。」
「……好吧。」
所幸卡斯总能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我们的问题。
我环在卡斯脖子上的双臂不禁收紧了一些。
「蕾斯,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我,在笑吗?」
「不,我看不到,但感觉你心情很好。」
我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既然卡斯这么说了,那一定没错吧。
「卡斯和那个领主都说了什么?」
我打一开始困得要死,完全没有在听。
「嗯……感觉没说什么特别的内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领主一副着急结束对话的样子。」
卡斯歪了歪头。
「而且从中途开始就用见了鬼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脸有那么可怕吗?」
「一如既往,是蕾斯会喜欢的脸。」
「……,从哪学的。」
卡斯用头磕了我的头一下。
啊,卡斯害羞了。
「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林地的佣兵营地报个到,然后就是自由时间,我们也要做些准备。」
「佣兵营地?」
「啊,好像在西方的林地。收钱杀人的佣兵啊……看来没法指望能好好说话了。」
卡斯叹了口气,全权负责『外交』好像很累的样子。
总觉得很抱歉。
「有人找卡斯茬的话,我就杀了他吧。」
「不,再怎么说也不能直接……嗯?好像也可以。」
刚刚还欲吐槽的卡斯,突然自顾自的沉思起来。
「如果难以交流,考虑到杀鸡儆猴的作用,适当的杀伤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对千人左右的佣兵做到威慑,要杀多少?十人?百人?一半?不,干脆把团长干掉会比较好吗?但是没人指挥也是问题,我和蕾斯没有指挥的能力,交给领主的话……」
然后沉思变成了只有我能听到的碎碎念。
「哈啊——」
糟糕,听着卡斯的低语,又困了起来。
卡斯摇摇晃晃的后背太过助眠了,看来卡斯的状态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我就趁现在……再睡……一会……
「喂,蕾斯,快要到了,先下………………还是明天再说吧。」
忽然想到,双子(在地球)的生日是什麼時候呢?
啊这……未曾想过的设定
要不选6月6号
所以卡斯到底是不是懒得思考?感觉他心理活动很多
貴族姐:他說的話沒一句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