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被岩石与火焰所包围的城市，锻锤与金属的碰撞声响彻大街小巷。

数不胜数的兵器，防具，出生于此，终归于此。

安德沃斯的铁匠之乡——沃鲁坎。

这座不曾安静的山间都市，如今反常的迎来了冷寂。

打铁声不再喧闹，炉烟也变得稀薄。

分门别派，划清地盘，在商业上勾心斗角，甚至时有斗殴发生，这都是拜那个蠢货大姐所赐。

如果死去的老爹看我们如此反目，估计棺材板都要被他掀翻。

「伊姆大人，猎人小队的斥候回来了。」

向我搭话的是从小就陪伴在我们姐弟身边的老管家巴多拉。

我明白他曾经也是A级的猎人，腰间佩戴着惯用的刺剑与短刀，甚至身手都鲜有退步。

但他那老态龙钟的样子，总让我认为他是不是该退休了。

「斥候确认到是什么了吗？铁砧？还是锻锤？」

「报告伊姆大人，是熔炉。」

「熔炉……」

超乎想象。

这里是神的陨落之地，神明死亡时散发的些许神性，让沃鲁坎繁荣至今。

火焰与工匠之神，伏尔甘。

只有从吟游诗人的口中，才得以窥得全貌的，异界之神。

伏尔甘是这座城市的基础，也是这座城市的象征，祂的雕像至今也矗立在沃鲁坎的各处。

那个神所留下的熔炉，会是何等珍贵之物。

如果幸运的话，将使沃鲁坎的锻冶技术前进不止百年。

大姐虽然对锻冶一窍不通，但她不可能不明白其价值。

而我那大姐早在数个星期之前就开始了调查，肯定是有圣教会在背后指使。

该死，她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想将那东西献给圣教会不成？

「咳咳！咳咳——」

急火攻心的我开始不住的咳嗽，最近因为这档子破事，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每次都到视野模糊才肯罢休。

「伊姆大人，请用药。」

「得了吧，那帮炼金术士做的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不尽快摆平大姐的事，就是万灵药也救不了我。

「佣兵团的召集怎么样了？不用在意佣金，尽管满足他们。」

「是，愿意受我们雇佣的佣兵团一共有四个，共1253人，再加上以小队接受委托的猎人，共112人，总计1365人加入了伊姆大人的阵营。」

「猎人的等级是？」

「大部分是C级，B级的猎人有十数名。」

「果然……」

沃鲁坎的猎人行业实在是说不上发达，这座峭壁上的山间都市很少受到魔物侵袭，交通手段也只有连接到山下的魔导缆车，大部分都被货物运输所占据，能有猎人会来就该万幸了。

佣兵团是对人的好手，但伏尔甘的熔炉在满是熔岩的山体之内，蔓延出的魔力与神性使山内形成了巨大的地城，只有猎人是这方面的专家。

「巴多拉先生，有……」

从门口探出头的下人，在巴多拉的耳边低语着什么。

事到如今希望不是什么坏消息。

但事实大多非我所愿，所以我也没指望什么。

「伊姆大人，有两名A级猎人想要见您，并表示会加入您的派系。」

「……，让他们进来。」

数小时之前。

「查理欧，沃鲁坎还有多远？」

我与蕾斯坐在战车之上，向查理欧询问道。

战车被两头斯芬克斯所拖曳，由健朗的男人所驾驶，在大地上平稳的疾行。

「近在眼前，那座山峰的背面便是沃鲁坎，铁匠之乡建立在峭壁之上。」

男人的名字叫做查理欧，经由『战车』被迪斯特里召唤出的使魔，作为载具兼顾向导被借给了我们。

「迪斯特里不会去吗？」

「哈哈，吾主更喜欢隐蔽行动，他会从别的路晚些到达，明面上的行动全权交给二位了。」

查理欧爽朗的笑道。

查理欧的速度非常的快，不消数十分钟，我们便见到了山下城镇与魔导缆车的车站。

「好高。」

「嗯，好高。」

与查理欧告别，我们用猎人公会卡轻易的乘上了缆车。

地面上的建筑已经缩小到肉眼难以辨识，视野开始被云层所遮挡。

在火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城市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就是沃鲁坎……」

空气中弥漫着炉烟与煤灰的味道。

巨大的伏尔甘金属像矗立在城市中央，脚下燃烧着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是不是太慢了？」

「据说沃鲁坎的魔导缆车大部分用于运输，应该是在装卸货物吧。」

但确实有些慢过头了。

「我们跳下去吧。」

「啊？」

喂喂，我可爱的蕾斯，你以为这是多少米的高空？

我们要在没有任何降落措施的情况下跳下去？

想都不用想，一定会粉身碎骨。

开什么玩笑？

这主意棒极了。

我们交换了只一个眼神，将窗户打开。

幸好这班缆车的乘客只有我们二人，我们轻易翻身跳出了缆车。

我单手挂在车外，另一只手拉住后跳出的蕾斯，用力将她甩到车顶，随后我也强化双腕，一跃而上。

目标是我们前一班的缆车，距离大概五十米。

我和蕾斯的双眼变为红色，被魔力强化的双腿，肌肉收紧，发出吱吱的响声。

「砰！」

强烈的加速度压制着我们的身体，坚固的缆车在我们跳跃的踩踏下产生剧烈的摇晃。

从没有掉落也没有变形这一点看，沃鲁坎的工业水平属实精湛。

眼前的缆车离我们越来越近，但我们的速度却丝毫未见减慢。

「蕾斯。」

看来我们有点用力过头了，我伸手握住缆绳，示意蕾斯抓住我的手。

惯性使我们在缆绳上滑行了数米，所幸被魔力强化手掌没有被磨的血肉模糊，但脱臼是免不了的了。

「蕾斯。」

「什么事，卡斯？」

「你是不是变重了。」

「……」

「开玩笑的，别瞪我……」

可怕可怕，看来蕾斯还有着少女的部分。

「要接着跳了，这次稍微收点力。」

「嗯。」

从车厢到车厢，我们不停的在缆绳与车顶跳过，从上空直接到达了城内。

城市上空被浓烟与云层所遮蔽，甚至无人发现我们的存在。

我们也得以避过城门的检查，悄悄的混入到街上。

「虽说明白前因后果，但街上人还真是少。」

走在街道上能清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就好像走在什么反乌托邦小说里的城市一样，或者像……」

「雾都伦敦？」

「啊，对对，不知道会不会有开膛手杰克突然窜出来呢？那蕾斯可就危险了。」

「为什么？」

「因为传闻中开膛手专挑女性下手，割断咽喉之后残忍的剖开肚子。」

「这样。」

好不容易抬头看我一眼的蕾斯又兴致缺缺的移开了视线。

「反应好淡薄啊。」

「开膛手杰克是由杀人案所形成的轶闻不是吗？所以在这个世界真正存在也毫不奇怪，没有必要对已知存在的事物感到恐惧。」

「话是这么说……蕾斯？」

「前面的巷子，我们身后十米，还有左侧的二楼，微弱的，魔力反应，没有敌意。」

眼线……吗。

但并不擅长魔法的我和蕾斯都能察觉，难道他们的水平意外的很低吗？

「蕾斯，把兜帽戴上，在与两个领主谈话之前我们要暂且隐蔽起来。」

「先去哪边？」

「长女那边。」

「为什么？」

路边的铁匠铺内，传来叮叮的响声。

「哼哼，蕾斯，你知道吗？铸剑的第一步就是『选材』，材料对于锻冶可是数一数二的重要。」

「？」

蕾斯歪了歪头。

「稍后你就明白了，现在就先作为预留节目，稍作期待。」

「嗯。」

我们按照迪斯特里所给的地图，向着艾琳·法纳斯的宅邸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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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沃鲁坎，艾琳·法纳斯的宅邸

「佣兵和猎人都准备好了吗？」

「艾琳大人，佣兵团人数众多，全部整合还需要一点时间。」

「让他们尽快，伊姆那边估计也已经察觉了，必须要比他们先行动才行。」

为了达成与圣教会的交易，必须尽快才行。

这种机会没有第二次了。

为了这个，我……

「艾琳大人，两名A级猎人想要见您。」

「A级？从沃鲁坎外来猎人吗，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A级猎人是不可多得的战力。

虽然很可疑，但是有必要见一见

「让他们进来。」

「是。」

数分钟后，从门口走进的，是一对身着赤色服装的双胞胎。

二人虽然年轻，脸上与双手却布满历战的伤痕。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刚才开始就隐隐嗅到血腥的味道。

「我的眼线并没有看到你们入城。两位来沃鲁坎所为何事？我想你们也知道，沃鲁坎现在并不太平。」

首先要明白他们的目的。

「一来就是这么深刻的问题，嗯……就这么说吧。我们嗅到了鲜血的味道，所以我们在这里。」

开口的是站在前面的少年，少女的一方则游离着无神的双眼，一语不发。

「你说你们是A级的猎人，可我却从未听闻过双胞胎猎人，你们从哪里来？」

「失礼，我是卡斯，她是蕾斯，我们在升为A级后鲜有接取委托，您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自称为卡斯的少年轻轻行了一礼，不知为何，从他的动作言语中无法解读出任何情感，仿佛机械一般。

「既然特地来到我这里，我可以认为两位有帮助我的想法吗？」

「当然。」

卡斯点了点头，而蕾斯一边则依旧没有参与对话。

「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是什么理由让你们选择了我。」

仅仅金钱是无法吸引高级猎人的，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执念与追求。

我缓缓将魔力注入双眼。

我的恩惠能将我所视的一切转化为信息。

挥剑的姿势，魔法的结构解析。

甚至能在战斗中通过演算，短暂的预知未来。

我的恩惠被称为——『荷鲁斯』。

虽然无法像伊姆一样直接看透谎言，但我也能通过说话者的心跳来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没有。」

「啊？」

卡斯的回答让我脑子一愣。

「硬要说的话，我们在消磨时间。选择你的派系并不是有的放矢，只是恰好罢了，实际上我们哪方都无所谓。」

卡斯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环扣着十指。

「我们并不关心引发斗争的人，事，物。但我们二人都是无可救药的人渣，只有在厮杀中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所以我们的目的是这场斗争本身。」

他们的心跳平稳，没有一丝的波动。

如沃鲁坎的山涧般深邃的双眼，即使刺入壁炉明亮的火光，也没有半点摇曳。

即使在谈话之间，他从未让我暗布在室内的护卫离开他的视野。

对人战的专家……吗

「你们有去过伊姆，伊姆·法纳斯那边吗？」

「当然，但我们没能见到那位领主大人，只能来这边了。」

卡斯伸手将蕾斯抱到膝盖上，揉捏着她的脸颊。

即便如此，被称作蕾斯的少女也依旧凝望着半空，仿佛与世隔绝。

呼——

深吸一口气，理清杂乱的思绪。

「很遗憾。」

我做出了决定。

「？」

少年没有一丝失望与恼怒，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不会将形迹可疑的高级猎人放在身边。」

我得赌一把。

「但我会雇佣你们，让你们加入伊姆·法纳斯的派系。」

卡斯的心跳变了一拍，随后又恢复原状。

看来我的说辞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他怀中少女的双眼，第一次，看向了我。

「敌方领袖的暗杀……看来不是。我们要做些什么？」

「暗中阻止伊姆获得伏尔甘的熔炉，要是到了最后关头，做的明显点也没关系。」

「明显是做到什么地步？我和蕾斯都不是太能把控自己的人。」

少年将背倚靠在沙发上。

「除了伊姆·法纳斯，杀掉也无妨。但是伊姆必须毫发无损。」

「哦？就算反目也念亲情吗？」

卡斯看着我，笑道。

不，他并没有笑，面无表情的双胞胎从一开始就未展露出任何情感。

我感觉被嘲笑，一定只是因为觉得我应当被嘲笑罢了。

「你们不必知道理由，只要保证伊姆的安全，和阻止他获得熔炉就好。」

「计划是明白了，但为什么让我们去？不是我自夸，我们对潜入，间谍什么的可是一窍不通。」

「铸剑是一门艺术，不只要保证剑刃锋利与坚固。」

我从抽屉中取出临时通行证递给他们。

「我虽然在锻冶上是个门外汉，但所有材料的选取都要经过我的眼睛。硬度，韧性，魔导效率，不同用途的武器，要选用最为适合的素材。所以我对自己『选材』的本事很有自信。聪慧又狡诈的你们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不？我完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卡斯如此回答，却爽快的接过了通行证。

这一次并非我的错觉，浑身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少年，确实的露出了笑容。

「退下吧，我想你们也知道，伊姆有着能够看破真伪的恩惠，你们想骗过他，就只能用实话来骗。我弟弟聪明的很，希望你们能晚些被发现。」

「希望如此。」

双子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

「伽德。」

「有什么吩咐，艾琳大人。」

从阴影中悄声走出的，是我的护卫队长，身披黑袍的样子活像个刺客，但我说了好几次也不肯换掉。

「那两个人实力如何？」

「一般。」

一般？

我虽然是A级的猎人，但我对对人战并不擅长，所以伽德的评价理应更加中肯。

「意思是你能稳胜他们吗？」

「……」

面对我的问题，伽德却面露难色的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我不确定，从他们的动作，反应来看，他们的实力在艾琳大人之下。那个少年虽然注意到了其他护卫，却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伽德手扶着下巴。

「但是我的直觉却在拒绝着与他们为敌，我无法完全说清我的感受。他们身上有着某种异质的东西存在，面对他们就好像面对着某种非人之物。」

「还真是不明不白的说法。」

「抱歉，艾琳大人。面对从未见过的事物总会难以形容，简单说的话——他们就像是被杀也不会死的怪物。」

先是一般，之后又是如此高的评价吗。

看来那对双子真的有些异常。

「艾琳大人，恕我逾越，请问在您的『眼』中，那二人是什么样子？」

「心跳，呼吸，魔力全都维持在平稳，没有任何波动的迹象。如果不是在和我对话，我都怀疑他们入定了。」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撒谎？」

「不。」

我打开名册挑选出优秀的斥候，给他们分派命令。

「他们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