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电子游戏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它能让人们第一次真正的进入到故事当中。

我和卡斯在闲暇的时候经常会打游戏，不大不小的老旧主机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常备行李。

话虽如此，我们能玩的游戏却少之又少。

入手途径是一方面，我们手里的游戏基本都是黑市里的盗版光盘，在卡迪小哥被卡斯干掉之后，就连入手途径都没了。

另一方面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我和卡斯都有严重的3D眩晕，所以我们从来不玩竞速与射击类游戏。

我们基本懒得思考战术与经营，所以我们从来不玩策略与经营类游戏。

留给我们选的也只有格斗游戏，角色扮演，还有恋爱养成游戏。

而且偶尔还会遇到无法言喻的垃圾游戏。

那是一款传统式的RPG。

啊……叫什么来着？

游戏的名字想不起来。

我记得当时踩了诡雷的卡斯在沙发上躺了两个月，我们有了大量的游戏时间。

完成委托，搜集装备。

经过无数无聊的任务与冒险，我们将主人公队伍的能力值提升到最高，终于开始挑战最终Boss——怠惰魔王『贝利尔』。

巨量的生命值，强大的物理攻击。

战斗本身毫无策略可言，纯粹的数值游戏，攻击，防御，治疗，施加各种异常状态来拖延时间。

无限的循环，直到我们可怜的伤害将Boss打到了一半时。

随着刺耳的音效，Boss变为了两个。

「开什么玩笑。」

两只Boss有着相同的能力值，而且必须同时击杀，如果两者生命值相差过大，生命值就会被回复。

稳定的战线开始崩溃，角色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早知道该多带一个坦克角色的。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战胜了『贝利尔』。

我们将伤害堆砌到了极限，对Boss施加大量异常状态进行耐久战，用光所有恢复道具，主人公的队伍濒临全灭，我们终于赢了下来。

我和卡斯欢呼着瘫在沙发上，数个小时的鏖战让我们筋疲力尽，懒洋洋的看着屏幕，准备欣赏最后的CG动画……

「……」

「……啊？」

战斗没有退出，激昂的背景音乐也未曾停止。

耗费了我们半日人生的Boss，再一次站了起来。

我和卡斯咽了咽口水，衷心的希望这只是一次剧情演出，或者战斗途中有着机械降神式的剧情转折。

但事与愿违，『贝利尔』不仅复活，而且变得更加强大。

不单单是回满的血量与强化的能力值。

猛然激增的魔法抗性让我方的魔法几乎失效，每次受到伤害都会清除自身的异常状态的能力让持久战术化为乌有。

画面中『贝利尔』的狞笑在我们眼中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仿佛在告诉我们，这才是开始。

这并非绝对性的强大，但比任何强大都令人绝望。

如风中残烛的主人公队伍仅仅数个回合就被全部击败，游戏迎来终结。

我们看着黑掉的屏幕，沉默了许久。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把这烂游戏扔了吧。」

「嗯。」

安德沃色边境，东方部队营帐

无机质的声响在脑中消散后，灼眼的火光将我吞噬。

但与壮烈的景象不符，火焰甚至没能带走我一根头发，可怜的热量只能让我的脸颊微微发烫，随后便消散在空中。

「？」

在我疑惑之际，杰米奈的指环就已经开始修复我的身体，焦黑的四肢如同时光倒流一般恢复为本身的颜色，被蒸发的双眼开始恢复视力，堆满烟尘的口鼻也重新开始呼吸。

「欸呀欸呀，这样都死不掉。看来我们不仅是精神上，就连生物层面上也成怪物了。」

刚刚大半个身体化为飞灰的卡斯，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不过虽然是有着恩惠的保证，但居然真的能复活啊。」

卡斯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完好的身体。

残破不堪，不，已经形同虚设的衣服下，暴露的是我们布满旧伤的瘦弱躯体。

真亏我们能用这样的身体把人类撕裂，所谓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议。

「卡斯。」

「哦，什么事？蕾斯……」

我从地上站起，试着用力抱了过去。

有点硬，卡斯的肋骨与我的肋骨发生小小的碰撞，作为拥抱实在说不上是温暖。

但我还是尽力的收紧双臂，听着卡斯的心跳。

我明白……

「我可爱的蕾斯，这算是在撒娇吗？」

我明白。

只要我还活着，卡斯就会复活。

这是强大无比的恩惠，同时也是无法摆脱的诅咒。

所以我很冷静。

就算卡斯在我面前死去，我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我不会。

我明白……

「嗯。」

我的双臂又勒紧了一点。

---

突然娇起来的蕾斯迟迟不肯放手，拥抱持续了数分钟。

终于松开双臂的蕾斯，已经恢复了平时漠然的样子。

「所以……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毕竟我刚刚可是彻底挂掉了，意识什么的可是一点都没有，更别说有记忆了。

「职权能力的，解放。好像是……『贝利尔』？」

「呜啊，还真是敷衍的名字。」

「嗯，烂大街。」

怠惰的魔王，贝利尔。

哪里的传说来着？犹太教？

总觉得以前玩过的游戏里出现过，而且印象莫名的深刻……

「啊。」

垃圾游戏的回忆突然浮现，再生后的脑子开始痛了起来。

不会吧……

「什么样的效果？」

「魔法被无效了？削弱了？我不明白，但是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一毛一样啊……

「如那个职员所说的一样，懒惰的职权能力与魔法抗性有关吗。看来不去一趟猎人公会是确认不了了。」

与能自由唤出人物面板的游戏相比，这可真是不便。

低下的视线，无意间发现了我们被烧的焦黑的面具。

「居然没被烧成灰，这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

那个老爷子不是一般的工匠吗？

试着蹭了蹭，看来黑色是擦不掉了。

但是并不影响使用。

「总之继续前进吧，只剩敌军本阵了。」

「嗯。」

重新带上有些炭味的面具，我们向最后的营地进发。

---

雷夫兰郊外，圣教军本阵

「果然其他部队都被干掉了，一帮废物。」

赛因锐利的眼光盯着雷夫兰的城墙。

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将其他部队作为诱饵，甚至用西方部队的营地作为陷阱。

而自己的部队则靠着亡灵马驮运物品，大量的魔法师所施加的夜视，在夜间行军，提早到达了雷夫兰。

「赛因大人，请问要开始布置吗？」

「雷夫兰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想必马上就回来干扰我们。魔法的布置让我来，你们去吸引猎人的注意。」

赛因的法杖发出轻响，转身走向了后方。

阴冷的魔力反应，土地发出钝响，伴随着嘶哑的低吟声，尸体挣扎的从土中爬出。

与西方营地的诱饵不同，由赛因亲自操控的丧尸，仿佛训练有素的团队一般，开始将各种材料从马上卸下，分工明确的在地上画出巨大，复杂，且精细的魔法阵。

雷夫兰没有军队驻扎，经过情报得知S级的猎人也无一在此，前日开始袭击圣教军的不明人物也已经触发了他的陷阱，九死一生。

已经没什么能阻止赛因攻下雷夫兰。

「不要怪我，这是交易的一环。」

需要「实验材料」的赛因，需要「罪魁祸首」的圣教军。

互相利用的二者达成了合理的交易。

自言自语的赛因高举法杖，唤出了更多的不死者，在两旁的空地画下了相同的巨型魔法阵。

圣教军与猎人的冲突已经开始，但赛因丝毫不关心战况，专心于魔法阵的绘制。

同时操作三个矩形级魔法，这是从前的赛因想也不敢想的。

「但此时的话……呵呵。」

庞大的魔力注入了魔法阵，魔力光沿着纹路将其点亮，恐怖的魔力反应仿佛女妖在空气中发出阴厉的尖啸。

「起身吧，亡者们，去——」

噗。

「原来如此，其他的部队都是弃子，你一个人就能完成作战吗。」

少年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施法途中的赛因，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胸口，确切的说，是心脏的位置。

那里被一记贯手所击穿，留下黑色的空洞。

「你……是……」

赛因维持着惊愕的表情，看着两个漆黑的鹿骨面具。

缓缓的倒在地上，失去了动静。

「……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毫无防备。」

「果然不能期待死灵法师的单兵作战能力吗……算了，反正都死了。接下来只要等雷夫兰战胜圣教军就好。」

卡斯耸了耸肩。

「雷夫兰，能赢？」

「没问题吧，毕竟是守城，等他们注意到指挥官死了就会投降吧，大概。」

「嗯。」

……

「蕾斯。」

「什么事，卡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魔法阵是不是还在生效？」

事实上，魔力反应正在越来越强，感觉要从阵中溢出一般。

「魔法阵是只要注入魔力就会启动的吗？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啊……还是说……」

「卡斯。」

「啊？什么事蕾斯？我还在……」

「背后。」

话在中途的卡斯转向背后，那是穿着长袍的黑影。

本应死亡的赛因，将僵硬冰冷的手抓在卡斯的头上，暗色的魔力涌动。

「死者之触。」

悄声的低语，让卡斯的双眼陷入一片黑暗，奇异的漂浮感充满知觉。

也许常人无法理解这种奇幻的感觉，但卡斯可以，这种感觉，这种冰冷，寂寞，又令人懊悔的情感。

是死亡本身。

即死魔法，之前被当作二人话题的魔法，没想到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被劈砍，被焚烧都能复生的双子，如果在概念层面上被赋予了死亡，到底会不会复活呢？

卡斯有些好奇，但绝不会去认真考虑。

复杂的事情由事实来证明，他们要做的只有接受事实。

陷入死前幻境的卡斯，放弃了思考。

但就在这一瞬间，从赛因站起，到卡斯即将死亡的一瞬间。

卡斯跑着走马灯的大脑被瞬间带回现实。

赛因手中的魔力随着一声巨响，将二人弹开，魔法被强行中断。

「……」

卡斯睁眼仅仅用了数秒，站起身来。

「这就是『贝利尔』。」

赛因无法理解状况，卡斯也无法理解。

他确实的，在魔法生效之前，抵抗了魔法，不，是中断了魔法。

既然无法理解，就将其拒之身外。因为疲于思考，所以屏蔽了问题本身。

名副其实的，怠惰的原罪。

「这能力可太适合我们了。」

为自己二人的懒惰而苦笑的卡斯，将视线移向赛因。

「为什么？你中了我的魔法还活着？不，在此之前，你们是怎么逃过陷阱的？」

赛因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嘶哑。

四周魔法阵的光芒变得更加剧烈，将赛因兜帽下的脸照亮。

干枯，苍白，僵硬，实在难以说是人类该有的样貌。

「巫妖？还是尸妖？难怪被刺穿心脏也死不掉。」

卡斯摸着下巴，别说惊讶，眼中反倒浮现出一丝感动。

果然看着这些非人的东西，才有着身处幻想世界的实感。

「至于我们怎么没死。你不也是圣教的信徒吗？去问问神怎么样？」

卡斯脚踏地面，这一次将手刀对准了脖颈，打算直接将其斩首。

但平地拔起的骨墙，将这一击挡了下来。

「无用之举，抛弃了生者躯壳的我，拥有着近乎无尽的魔力。」

受到冲击的骨墙轻易的爆开，碎裂。

然后在赛因法杖一挥之下，重组为锐利的骨矛，刺穿了卡斯的躯体。

「果然，由魔法生成的物体不能被抵抗。毕竟本质是物理层面的攻击啊。」

被刺穿的卡斯倒退数步，却无关痛痒的，一根根将骨矛拔下。

疮痍的肉体，在赛因的眼前，恢复原状。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未被发现的传说级魔物？恰巧路过的寄⚪兽？不，是跟你一样的不死者也说不定？」

「满嘴胡言，我能听见你心脏的跳动，我能嗅到你生者的气息，你只是个人类而已！」

感觉自己被戏耍的赛因恼怒道。

「哦，真是没想到我会被死者称之为人类。」

卡斯抬了抬眉毛。

「混蛋！」

赛因终于抑制不住暴怒，法杖狠狠的插入地面。

大地开始剧烈的晃动，仿佛某种庞然巨物在地下翻动。

「蕾斯。」

「嗯。」

在二人初次交锋之际，蕾斯就已经悄声绕到了背后。

「！」

赛因一惊，回身挥动法杖，打算将蕾斯击退。

但伏下身的蕾斯轻易躲过杖击，用手臂抵住赛因的手臂，禁锢了施法的双手。

此时卡斯早已欺身。

「巫妖被砍下头会死吗？」

低声轻语的卡斯用手刀利落的砍下了赛因的头颅。

僵硬，干燥。

没有鲜血溅出让卡斯有些感激又有些违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砰！」

地下的巨物终究挣脱了大地的束缚，粗壮的灰白色手臂伸出，狠狠的砸在了蕾斯的身上。

骨头断裂的脆响与冲击的闷声交织在一起，口吐鲜血的蕾斯将身后的树木撞断，重重的落在地上。

巨大的阴影遮蔽了卡斯的视线。

出现在眼前的是，双头三臂，由各式尸体嵌合而成的巨人。

---

哦，总感觉出来个超黑暗系的东西。

空洞的眼窝中并没有眼球的存在，它是怎么视物的？

而且看来那个死灵术士偷懒的没有给它配上声带，尸身的巨人既不会咆哮，也不会发出吼叫。

巨人的身上没有防具也没有武器，作为恐怖游戏的怪物还算凑合，但在幻想类作品里的话就显得很平庸，至少要装上盔甲才像话……

「！」

就在我在内心进行怪物品鉴的时候，不解风情的尸体将巨大的右臂向我挥来。

有些迟钝，不如说很慢。

如果不是蕾斯在控制着那个死灵术士的双手，怎么也不会被这种攻击击中。

「麻烦。」

真的很麻烦。

如果只是躲开攻击的话，我大概能和它玩到老死。但要杀死它，可就太为难我们了。

说到底这玩意要怎么样才会死？它现在算是活的？

我的拳头打在不知由何种生物的肉体做成的腹肌上，如同击中钢铁。

不，这只是个比喻，我用魔力强化的双手贯穿钢铁轻而易举，却对这坨血肉毫无办法。

「！」

再生完成的蕾斯将断裂的树干整个扔了过来，击在巨人的头上发出钝响，但也仅仅是一个踉跄，甚至没有倒地。

这次我们终于意识到。

莫非我们的火力压倒性的不足？

「哈，那是刻上固化魔法的地龙种的尸体，凭你们的拳头是无能为力的。」

「……」

我迷茫的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死灵法师那孤零零的头颅，横卧在地上，露出阴森的笑容。

你这也太惊悚了。

我去，身体也动起来了。

重新开始行动的「尸体」举起了法杖，巨大魔法阵的光芒更加的剧烈。

无数的不死者从地面奔涌而出。

千？万？昏暗的视野无法窥清死者大军的全貌，但从脚步声可以得知其恐怖的数量。

「这样雷夫兰就完蛋了！你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横放在地上的头颅嚣张的笑道。

啊？

「源源不断的不死者会吞噬整座城，已经没人能够阻止。」

……

看来我们之间有着很大的误会。

将魔力汇集于右侧，迎向袭来的巨腕，嵌合巨人与我的手臂在冲击下双双碎裂。

看来所谓地龙种的尸体相当珍贵，没有遍及全身的样子。

失去右腕的巨人毫不犹豫的挥出左拳。

缓慢的动作十分容易看穿，我闪过身，抱住粗大的左臂，用尽全力向后一扯。

巨人的脚步哪怕只有一瞬，出现了破绽。

「蕾斯。」

「嗯。」

从侧面袭来的蕾斯，用落踵击中了巨人的关节，使其跪下，再狠狠一踩，将膝盖击碎。

巨大的躯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地。

「哼，能将嵌合体击倒倒是出乎意料，但太晚了。」

死灵法师不知何时已将自己的头颅捡起，托在手中。

「你……叫什么来着？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有什么误解，但我们打从心底不关心雷夫兰的死活。」

这家伙以为我们是什么？正义的伙伴？兴趣使然的英雄？

开什么玩笑。

我的脚猛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杰米奈的指环发出耀眼的红光，魔力精炼到极限的手将嵌合体完好的左臂生生扯了下来。

向后一仰，将其扔向了死灵法师。

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左臂，伴随着空气的震动将死灵法师远远的击飞，躯体散裂的不成人形，头颅倒是完好的落在地上。

「没用的，就算杀死我，魔法也不会停下。而且你无法……」

懒于听他的废话，我抬起脚，准备将他的头颅踩碎。

「啊，稍等稍等~」

悠闲放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可以判断是位男性。

紧随而至的是凛冽的魔力反应，就好像链锯在切割钢铁一样的噪音，在双耳炸裂。

发生了什么？

我仿佛看见了眼前的空间如果冻般被割裂的分崩离析，又瞬间的恢复原状。

但也有没能恢复原样的东西。

岩石，树木，尸体，在刹那间被悉数斩断，化为碎块。

同时，奢侈的宣泄着魔力的魔法阵，也就此失去了动静。

死灵法师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