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家庭聚会(中)Gloaming

「嗯……,城市真是安静了不少。」


「死了,很多。」


焚毁碎散的建筑,横七竖八的尸体。


烟尘拂过面容,在地面的积血表面附上一层黑灰。


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目及的场景。


讨伐与被讨伐的残骸,一种意义上的战场。


「是我们干的诶。」


「嗯。」


哎呀,不知不觉变成不得了的情况了。

上次是有上层的人物掩盖才能无事,上上次好歹是剿灭圣教军,甚至有功。


但这次……


「不妙啊,我们该不会又要被通缉了吧?」


「毫无,疑问?」


「越狱、劫狱、杀害平民、杀害卫兵、摧毁建筑……」


我是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律如何,但按常理来讲——


「极刑,不可避。」


「果然吗。」

一把抱住蕾斯,我一边嚎啕一边磨蹭着她沾血的脸颊。

「啊——好麻烦,东躲西藏真的很麻烦欸,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啊?」


「……,全部,杀光?毁尸灭迹的话,悬案。」


「你有点极端了,我的蕾斯。」


哇,好可怕,不愧是蕾斯,毫不留情。


就算我们自称为怪物,行迹残忍又无端,再怎么说也不会把这么丧心病狂的计划加入日程……吧。


「先当作备选方案,再想想别的吧。」


「嗯。」


话说回来,还真是安静啊。


我们只是一线朝府邸前进而已,应该远不足以将其他人屠杀殆尽。


而现在周围的风景,就好像一切战斗已经结束一样。


空留烟尘与灰烬。


「……」


环顾四周。


刚从『巴托里』中恢复的我们,各个感官还未完全复苏,视野中仍然残存些许红色,魔力的操作效率降低。


唦唦——


以至于很难去感觉被刻意隐藏的魔力反应。


如果此时有能够熟练隐藏自身魔力,只身靠近我们的刺客的话,杀死我们应该轻而易举吧。


「诶呀?」


银光,无声落下。


冰冷与刺痛从我的正中划过,从眉心,直达下体。


随即视野分为两半,颓然倒塌。


一半,是蕾斯的脸,蕾斯的眼神依旧毫无波动,缓缓的从我身上移开,望向我的身后。


一半,仰倒在地上,看见我身后的人影,满载尘土,血迹遍身,但他的面孔我依然有着印象。


「啊……,你是那个老兵,梅加斯。」


「是梅高斯,你这怪物。」


哈,我就说记名字对我太难了。








瞬息之间,卡斯就在我眼前,被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形式劈为了两半。


好厉害,原来人体真的能这么平滑的切开。


虽然为难得一见的光景而感动,但感动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坚硬的骨骼、膏状的大脑暂且不论,柔体的肠道、破露的胃液与胆汁转眼便将光滑完美的切口破坏的乱七八糟。


再无美感。


「哼!」


随即横砍,将卡斯已经等分的头颅再加细分。


看来,我们的再生能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头部过后是心脏,心脏过后是手脚。


凶恶的老兵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将卡斯切成了碎块。


谨慎是好事,能让自己活得更长,也能让对方死的更惨。


但是,在我这个妻子面前肆意的肢解着我的丈夫,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就算是我,平时被卡斯捧在手心的我,该生气时也是会生气的。


使用『巴托里』的后遗症,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我现在的思考依然十分情绪化。


但鱼跃出的情感,也让我十分的享受。


「啊……卡斯,卡斯!!!不要,请住手!请……住手……」


弯下膝盖,抱臂痛哭。


喊叫要嘶哑,动作要奋力。


哀伤、恐惧。


悔恨、悲悯。


祈求、绝望。


任由自己的情感,从想象中迸出。


如戏剧般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杀了很多人,但……我们真的无法,控制。」


「我知道,我们罪无可赦……但,如果,如果您还对发狂的我们怀有一点慈悲的话,请……不要再折磨卡斯了。请,现在杀死我们,求您……请——」


咔!


就在我连声祈求的时候,银白色的剑尖,就已经刺穿了我的咽喉。


「啊……嘎……」


「演够了,怪物?怎么,哭喊了那么久,连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吗?」


从反光的剑刃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绝望是有的、悲伤是有的,但为什么没有眼泪呢?


啊,这可真是盲点,三番两次的失败,看来哭叫戏码本就与我们无缘,我们可真是烂演员。


既然演技上丢人现眼,我们也只能,去做我们更擅长的事。


「!」


起身,向前。


噗呲——


让剑刃深入,绕开颈椎,穿透我的脖颈。


冰冷与割痛被我无视,直到剑柄与那副惊愕的面容,来到我的面前。


惊愕仅仅一息,老兵只要转动剑柄,就能将我的喉咙搅碎,将我的头颅砍下。


但下一刹那,他却松开了剑柄。


顶住我的腹部,将我踢开。


敏捷的抽出腰间的短剑,回身便斩。


「哦——」

斩击砍断了,准备偷袭的卡斯的手臂。


收剑,刺击,剑身完全没入了卡斯的身体。


「哈啊啊啊!!!」


扭转身躯,梅高斯居然以剑为支撑,把卡斯整个提起。


「哼!」


朝我丢了过来。


在一对多的时候,将敌人全部置于自己的视野内是非常正确的行为。


但我现在,脑中正对着自己无数的想法而纠结不已。


我到底要怎么抱住卡斯呢?


最后在万有引力的逼迫之下,我不得不快速抽出自己喉间的长剑,伸出双臂,横接住了坠下的卡斯。


左臂穿过腋下,右臂穿过膝盖。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公主抱。


我早就想试试看了,在前世,因为身体瘦弱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


「如何?」


而此时,重塑的肉体与魔力的强化,让我可以轻易的抱起卡斯的身体。


「嗯,奇妙的感觉,怎么说呢……,要是臂展再长一些就好了,现在显得有点局促。」


「客观条件,不可变。」


「那真遗憾——蕾斯,难得这个姿势,来个吻怎么样?」


现在?


「请随意?」


「那我就——」




「没想到,那样都能再生,你们真的是人吗!?」


「不是啊?」


啊。


老兵的话吸引了卡斯的注意力。


卡斯转头,停下了他的动作,从我的臂弯上跃下。


体温离去。


预定取消,行为终止。


换而言之,那个叫梅高斯的老兵从我这夺走了卡斯的一个吻。


这算横刀夺爱吗?


这算横刀夺爱吧。


做出这种事,被杀死也不该有任何怨言吧。


「明明怪物怪物的叫着我们,你这反应可太伤人了。」


「啧!」


「不然你以为怪物是什么?群居劫掠,躲在洞窟里叽叽喳喳的哥布林算是怪物吗?」


卡斯向前信步走去,脚步随意又散漫。


「从坟墓中站起,身缠鬼火,卷起尸臭的丧尸与骸骨算是怪物吗?」


但老兵不敢轻举妄动,在得知劈开切碎都无法杀死眼前的敌人之后,一切作战计划都化为泡影。


「吞吐火焰,展翅高飞,鳞甲如钢铁般铺满身躯的巨龙算是怪物吗?」


「……」


卡斯依然走到了老兵的面前,一步之遥,不长也不短。


进攻。


卡斯毫无征兆的在对话中挥出了一拳。


梅高斯的恩惠,据卡斯之前的推测,能够极为短暂的预知未来。


但是,那样他的反应就显得过于仓促了。


时而如同运筹帷幄,时而又好像避之不及。


经过上次哨塔的战斗我们理解到,关键是目标。


他的恩惠,只能预知到以自己为目标,最多是以自己身体轮廓为目标的攻击。


上次卡斯以我为目标射出的血弹,他就无从躲避。


当!


朝着剑身打出的一拳,自然而然地,被老兵用剑身挡下。


「遭!」


梅高斯至今为止一直在避免与我们的直接碰撞,经验处于优势、技巧处于优势的他,唯独在魔导率上与我们天差地别。


直拳被剑身挡住,本应作罢,迎接下一轮进攻。


「明明生活在魔物与传说横行,魔法与异能并存的世界,你们对怪物的定义怎还能如此狭隘?」


但卡斯维持原本的动作,魔力源开始暴动。


梅高斯再次松开剑柄,急速后撤,但也为时已晚,避之不及。


二次加速的拳头,把钢剑折断,直线延伸的余力不偏不倚的击中的老兵的胸口。


「咔哈!」


些许鲜血,伴随肺中的空气被挤出。


后撤的一步为他卸去了不少力道,让他免于被折断的肋骨刺穿胸腔。


「咳!咳咳!!!哈啊——!」


「啊,你还活着,用魔力及时护住了要害,不得不说你的反应速度着实惊人。」


「哈啊——、哈啊——,还,废什么话,这次,你也不想动手吗?」


这一击很重,从手感就能明白,现在杀死他轻而易举,我们也并不是不乐意为之效劳。


但是。


「是啊,如你所见,我们的日程排得很紧,恐怕并没有太多的闲暇属于你。」


气息,随着话语接近,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在了身后。


「!」


那是,与我们样貌别无二致的两人


无视了战况,无视了坐在地面的老兵,双目直视着我们,直视着我和卡斯。


「见鬼,这又是你们那些该死的把戏吗?」


「不,很荣幸向你介绍我陌生的家人们。不过你也该离开了,我得确保自己是家庭聚会里最年长的人,不然我说话可是会紧张的。」


「咳!这事还不算完,我一定会找上你们,镇民的命、部下的命,必须有人来偿。」


凶恶的嘴脸,锐利的目光,承载着杀意与仇恨的热血。


如果此时将他放跑,他一定会在最糟糕的时刻,在我们最为薄弱的时候卷土重来,试图将我们斩杀殆尽吧。


啊——,我和卡斯有所预感。


是复仇的前兆,是怨恨的蔓延。


多好。


「乐意恭候。」


我不知道用『打发』这个词来形容合不合适,但总之自知不敌的老兵,终于拖着重伤的身体离去。


让我们得以把注意力放到新的一场家庭聚会。


卡斯照例选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墙体,平整的放在地上。


这并不容易,大多被冲击与烈火洗礼的砖石与粘土早已经像曲奇一样易碎。


「那么。」

卡斯非常自然的坐在了上面,我也默默的从背后接近,靠在了卡斯身旁。

「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好好!我是三号,请多指教,爸妈!」


「三,别这样,是不是太自来熟了?」


「诶——,都是家人的话,不用拘谨吧。」


与蕾斯相貌一致,头发却比蕾斯更短一些的三号个体,也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我们跟前。


「而且你一直站在那才是失礼吧,赶快自我介绍啊。」


「诶?啊,你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四号……」


嗯,还真是害羞的个体呢,我和蕾斯真的有过这种时期吗?


「噗,声音真小!」


「三、三号!」


这边则是开朗过头了,真是对比鲜明的组合。


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健谈的蕾斯,也算是一种奇景。


「那、那个,可以的话,请说些什么,这样一直看着我们,很不好意思。」


「啊,抱歉。」

他们的存在,他们的互动,就好像某个时间不曾存在的我们自己。

我们曾经是这样,我们曾经有着这样的可能,每每想到这些,就会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叹。


不知道蕾斯是否同样心有所想,挽住我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一些。


「你们的存在,对我们就像荒诞的梦一样,忍不住就看入了迷。」


「嘿,那是夸奖吗?」


「当然,我们很少做梦。」


「啊,我也是!常听什么噩梦美梦的,但我从来没做过,也完全搞不懂。」


「我、我也是。」


「你们为什么会主动找过来呢?不是应该据守在固定的地点,等着我们过去吗?」


「为什么会知道?啊,七和八告诉你们的吗?」


「现在是菲尔和卡姆了。」


三号和四号顿了一下,随即三号的分贝直线上升。


「这就太过狡猾了吧!名字?是名字吗?我也想要啊!给我们也取一个啦!」


撑起身子,直线向前,当她停下时发梢几乎碰到了我的鼻尖。


四号虽然没有喊叫,但也在三号的嘈声中频频点头。


「倒是可以,但别太期待我们的品味。」


「心意更重要啦,心意!还有刚才的问题,我跟四号是偷偷溜过来的。」

得到承诺的三号,干脆的坐了回去。


「三号,根本就劝不住……」


「你们的领队不会生气吗?」


「会……也说不定。」


「哎呀,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死掉了,没什么可怕的吧!哈哈!」

三号拍了拍腿,毫不尴尬的大笑出声。


「还真是笃定,就没想过杀死我们吗?」


「想是想啦……,说来惭愧,跟其他人比,我们的战斗力算是最弱的。所以想着守也守不住,不如早点过来聊聊天,没准时间还能拖得长一点。」


「所以你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


「嗯,是啊,好像是小格兰蒂答应了要帮谁的忙,向我们求助。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总之就过来帮忙了。」


「原来如此,你们要拖延多久?」


「嗯……既然都派我们来了,应该期望不大吧,大概二十分钟?」


「那,我们再聊二十分钟。」


「哦!太棒啦!」


打开收纳,取出装有琥珀色液体的大瓶。


「刚好有从老维特那得来的烈酒,你们……能喝酒吧?」

教唆儿童喝酒在这个世界也是犯罪吗?

不,说到底他们到底算不算儿童。


「没喝过,但我想尝尝!」


「那,我也……」


切开瓶口,还没拿出杯子的我们交替饮下。


「『咳!』」

嗯,老维特没有说谎,这酒确实辣口。

让反应不及的我们不约而同的呛了一口。


「呼呼——」


「噗哈!」


随即相视而笑。


言语与情感都借着酒精开始升温。


看来,还能暖和一会。








「哼哼~哼哼~格兰蒂~格兰蒂~星期一破壳、星期二受洗——」

独眼的少女,坐在钟楼的窗沿上,随着自己的童谣摆动着双腿。

洋裙随风轻动,从丽兹那得来的小鞋子,反射着屋内的烛火。

「星期三连理~星期四染疾——」


「你的心情很好。」


「嗯,格兰蒂,心情很好。」


「这样啊。」


「一和二呢?」


「二号在哭。」


「为什么?」


「因为一号在生气。」


「他们两个总是很吵闹呢。」


「要是不对作战产生影响就好了。」


即便是古井不波的六号,也不近为家人的行为所扶额。


「七和八,死掉了?」


「嗯。」


一问一答,格兰蒂与六号的对话并无太多修饰。


「真好。」


「格兰蒂觉得,这是好事吗?」


「那六觉得,是坏事吗?」


「……」


「被摧毁,被回收,被分解,再被做成不一样的我们。在这些事之前,我们都会被杀死、被吃掉、毫无痕迹的融入卡斯和蕾斯的身体里,我们都会团聚,一同战斗,这不是好事吗?」


「听起来不错,就是在常识上有些骇人听闻。」


「常识?是什么?」

被从鲜血中提取,在插满魔导仪器的玻璃罐中诞生,死于互相残杀的孩子们,从一开始就与常识无缘。

「卡斯说过,与正义不同,正确总是由观测的人所定夺的。」


所以。


「格兰蒂觉得,这是好事,六呢?」


「我觉得……,也不坏吧。」


「呵呵,六,真是谨慎呢。」


「性格使然,别笑了。」


既然是原体……是卡斯和蕾斯说的。


那应该不会错吧。


六号看着在窗户边缘摆动双腿的格兰蒂,如此想到。


「哼~哼哼哼~星期五病重~星期六——」







「听我说啊,二号是个纯纯的爱哭鬼,害怕了要哭,感动了要哭,就连敌人伤心的时候也要哭,一号都要被气坏了。啊!但是一号生气的时候他也会哭,哈哈!」


谈及生活、谈及幻想。


谈及悔恨、谈及期望。


时而沉默,时而亢奋,任由时间流逝。


烈酒与欢笑,充实了短暂的二十分钟。


感觉好久没有过这样的事了。


在厮杀之外,对某件事感到开心。


「听起来不错,情感充沛是好事。」


「话是这么说啦,每次看到他差点害死自己真的很惊险诶。」


我和三号侃侃而谈,话到一半时才终于从收纳之中找出的,不知是从哪个倒霉商队尸体上摸索出来的金属酒杯。


轻轻碰杯,金属发出清脆的鸣响,琥珀色的酒液荡起短促的涟漪,将杯中临近黄昏的阳光碾碎。


也许是四号的少年存在感过于薄弱,在我身旁一语不发的蕾斯,探出身子,向一直安静观望着我们的四号,递上了酒杯。


「诶……诶?我吗?」


面对失措的四号,蕾斯依旧沉默不言,伸直的手臂,平稳的端着杯子,无神的漆黑眼眸中,散发着无形的魄力。


「那,那我……」


叮。


颤颤巍巍伸出的酒杯,与蕾斯手中的酒杯相碰。


目睹此景的三号不禁露出笑容。

「都是家里人,那么拘谨干嘛啊。」


「说的没错,所谓聚会,参与感很重要。连不愿参与的蕾斯都向你伸出了手,说明你刚才的阴郁连蕾斯都看不下去了。」


「诶?有吗?」


「……」

四号将视线转向蕾斯,蕾斯为此默默的点了点头。

「像霜打的,蘑菇。」


「噗!!!」


「三!?」


……


「酒已经见底了。」


不愧是我们的基因,他们对酒精的抗性很高。


「啊……,已经到时间了吗。」


我们并不贪图时间,但或许二十分钟对于与父母把酒言欢的孩子们来说,确实是太短了。


十足开朗的三号露出苦笑,即便将言语升高两小调,也依然无法掩盖其中的失落。

起身,抚净裤子上的灰尘,将表情稍作整理。

「那就一下子快快完事吧!啊,之前说过,我们很弱的,请不要失望哦。」


「那、那就,失礼了。」


背对背离开,拉开足以冲刺的距离。


两两相对,但不知为何,肃杀之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涌现。


至于理由,早已心知肚明。


「果然,你们就是我们。」


「诶?」


「看看你,在欢笑张扬的表情之下,手已经攥的发白了。」


「啊,啊哈哈……是卡斯和蕾斯压迫感太强了啦。」


「是吗?」


理所当然,开朗与羞涩于我们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


我们会剥离情感,适应环境,但一开始就并不存在的东西,又怎么会在我们的记忆之中呢?


我们曾是微不足道的幼兽,一对不值得捕杀的猎物。


这样的我们,要成为猎人,首先要做些什么?


磨砺爪牙?充实族群?锤锻四肢?


不,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伪装自己。


伪装、掩饰,即隐瞒自己的本质。


哈哈,难怪,他们会是最为弱小的个体。


需要隐藏自己时的我们,确实称得上孱弱不堪。


「你是,四号吗?」


「……,诶?是是的!」

好像是没有想到我会向他搭话,紧张不已的四号用破了音的嗓子高声应答。


「那从今天起,你就叫海德(Hide)吧。」


「……!」


「啊,四号宕机了。」


「然后,三号的你,是坎茜尔(Conceal)。」


「哦!听起来不错,是什么意思啊?」


将海德摇醒,坎茜尔兴致勃勃的向我问道。


我该回答她吗?


一半一半吧。


「现在回想起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们才终于放弃了伪装自己。懒惰的我们,到底是不愿耗时耗力去将自己变得更像个人。」


心脏鼓动,缓缓的从魔力源中抽出魔力。

无需暴戾,无需急躁,就这么缓缓的增大自己的存在,为对话留出时间。


「那你们呢?坎茜尔,海德,从降生开始便贯彻着伪装,甚至将其刻入自己生命的你们,会累吗?开心吗?有过,后悔吗?」


问题。


「还好啊!其他人都说我平易近人诶,卡斯和蕾斯也是,从来没有因此斥责我们不是吗。再者说,我们从设计上就根本不会累啦。」


「我……我也,从没有后悔过,大家,都很好。」


回答,直率又无惘。


真好。


「那真是,太好了。」


相视一笑,高昂的魔力反应掩盖了沉默的降临。


彼此说完了想说的话。


彼此记住了对方的脸。


只剩告别。


「『拜拜。』」


太阳沉入黄昏。


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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