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独眼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体很弱,很少外出,也交不到朋友。
但所幸,她有十分、十分爱着自己的父母。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美满而又幸福。
时光荏苒,日升又日落,周围的孩子们都茁壮成长,离开家庭,外出历练,生存求道。
而独眼的小姑娘一成未变,与她的父母一样,数年如一日的生活在小小的木屋中。
终于有一天,一成未变的小姑娘问向她的父母。
「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呢?」
父亲温柔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寡言的母亲一如既往的在窗边端坐,投来带着笑意的目光。
「因为他们在主动寻求成长,等他们踏遍人迹,穿越林野之后,才会真正的长大成人。」
「我,还没有长大成人吗?」
「嗯……,没有吧,你还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听到回答的小姑娘望向窗外,孩子们在向家人告别,走出乡镇,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最后终于,背影也被树林与群山遮挡。
「我长大成人的话,能帮上爸爸妈妈的忙吗?」
小姑娘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如果变粗一点的话,至少能帮妈妈从屋外搬回木柴吧。
小姑娘看着自己纤细的脚踝,如果变壮一点的话,至少能陪爸爸去市集采买食物吧。
只要,能够成长的话。
只要……能够成长的话。
「成长倒不是旨在帮上忙……嗯,倒也无所谓。是啊,长大成人的话,我和妈妈会轻松很多吧。」
小姑娘握紧了双拳,点了点头,目光一刻未从窗外的远方挪开。
「我,要告别爸爸妈妈,我要去旅行。」
于是。
小姑娘踏出了第一步。
在旅行中成长,在旅行中长大。
为什么,旅行就会长大呢?
说起来,到底怎么才算长大呢?
小姑娘怀抱着疑问,却也依旧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
她并不善于思考,所以她笃信,一切答案都会在旅程之中。
旅程漫长,长到人们时过境迁
但也短暂,短到少女一成未变。
小姑娘依旧不知道何为成长,不知道,如何长大。
小姑娘问过面如死灰的学究,他回答:
「达成预期,符合设想,贴近这一目标的变化过程即为完成,唤之成熟,用口语的表达就是,『成长』。」
小姑娘问过身着黑衣的死神,他回答:
「掌握不曾拥有的力量,战胜不曾战胜的敌人,行自己所不能,这就是成长。当不再有东西能将你左右,你自己能够掌控自己的一切,你就『长大』了。」
小姑娘问过一袭白衣的神父,他回答:
「人子只要尚且生存,就会长大。童年与天真皆是造主的馈赠,何须焦急,一切顺其自然。」
小姑娘问过垂垂老矣的猎户,他回答:
「哈哈,等小姑娘你能陪老头子我喝上两杯,就是『长大』啦!」
小姑娘踏遍了人迹,穿越了林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旅途很充实,收获很丰满,少女很沮丧。
坐回餐桌,共用晚餐,如同往常,一成未变。
杯盘之间,一滴泪水,终究还是落在了桌上。
「你为什么在哭?」
「因为,我带着期许与信念出发,却最后也没有任何成长。」
「为什么,没有成长就要哭泣呢?」
「因为,我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明明在旅行,却仿佛原地踏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陪在爸爸妈妈身边,还能帮上更多的忙……感觉自己笨的出奇,我在为自己的愚蠢哭泣。」
餐桌安静,刀叉停摆,父母相视。
「呵呵,看来你已经长大了。」
父亲轻笑,肩膀也随之抖动,母亲安静的用餐,嘴角却也微微上扬。
好似欣慰,好似嘲弄。
为什么?
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盲目的追求着成长,向他人提问,向自己提问,却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最喜欢的爸爸妈妈。
是因为愚钝?还是因为孩童心中仅存一丁点的叛逆?让小姑娘拒绝了从最能下定论的地方寻求答案。
以至于自己都已经忘记。
多么的……舍近求远。
思考好像变得清晰起来,反而是眼前的景象变得越发抽象与模糊。
随后小姑娘就理解到,这是一场梦。
梦因认知而变得脆弱。
只要张一次口,闭一下眼,拨动一根手指,下一秒便会戳破这个承载着美梦的气泡。
温暖的家,温柔的父母,自己的旅程与冒险,都会不复存在。
小姑娘犹豫了。
小姑娘擦掉了泪水。
小姑娘没有犹豫。
「到底,怎么才算是长大呢?」
问题。
『故事』开始破碎,梦境分崩离析,色彩褪去,遁入黑暗。
一切的一切都在远离,缩小,化为虚无。
但唯有微笑的「父母」,恒久存在。
「啊……格兰蒂,我可怜的格兰蒂。」
「当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时,人就会长大。」
「呃啊啊啊啊啊啊———!!!」
血,千变万化的血,在我双手的挥舞下,像潮水般涌动、碾压、扑杀。
被『巴托里』操控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我和蕾斯的初次醉酒。
明明能够思考,做出反应,但身体却只遵循着神经末梢发出的直接信号,在一片赤色的视线中,如同回归原始的野兽一样行动。
咔——!!!
血液的尖刺轻易穿透了树木与建筑,下一刻便在延展的尽头变为了轻薄的刀刃。
收缩,旋转,割草机一样的动作将大片的民居与设施拦腰截断。
「果果果然好可怕!怎么办?怎么办八号!?我们根本赢不了啊!」
编号七号的少女,身手敏捷的在血刃之间闪转腾挪,每一次以分毫只差避开杀招,少女都会从喉中露出怯懦的悲鸣。
「没有胜算不是早就知道了,难不成刚才的宣言只是趁着情绪高昂瞎说的吗?」
「可是怕还是会怕啊!!!」
看啊,我们的血亲,我们的『儿女』,此刻正轻盈的在鲜血间起舞,未曾有一滴赤红沾染上他们的衣襟,美丽又惹人怜爱。
抬起另一只手,血潮如分海般划开,成圈,包围,形如牢笼。
「!」
枪刺交错,赤色的射流在圆圈之中闪烁弹跳。
二十、四十,分裂、增殖,血枪化为针刺,在牢笼中变作密集高速的弹幕。
「呃!好痛!」
「唔!」
无论是速度还是密度,这都已经是远超躲避能力范畴的攻击。
圈中的双子自然无法幸免,尖锐的血液针刺毫无阻力的穿透了他们的四肢,贯穿他们的内脏。
新的血液,汇入了血潮。
「八号,把我扔出去!」
「……!」
而速度与密度的代价,是破坏性的降低,细小的贯通伤在下一刻便痊愈,脚尖踏在少年的手腕之上,七号被整个抛射过来,如同离弦之箭。
全身心集中在血牢中的我,无法对她的突袭做出任何阻拦与反击。
「!!!」
视线变暗,撞击声响彻耳廓。
在我面前耸起的,是血色的枪林。
枪杆与枪刺,交叉结合,组成一道坚墙。
坚墙与凶拳碰撞,两者双双碎散。
开裂飘散的赤色粉尘之中,蕾斯的身影早已阻挡在我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咔哈!!!」
直拳引起的冲击吹散了弥漫的粉尘,畅通无阻的埋入了少女的腹部。
内脏移位,脊柱弯折,七号的口鼻喷出血液,以更为惊人的速度被直直击飞。
真是迷人。
即便我们已经陷入疯狂,即便我们已经沦为只剩本能的野兽。
蕾斯依旧会,我也依旧会,将保护对方这件事刻入自己的脑髓。
如果不是无法自由的操控身体,我一定会抱着蕾斯起舞,用以表示我心中的雀跃与爱意。
「哼!」
八号站直双脚,从后方接住了横飞的七号,巨大的力道让八号的足迹变为两条长长的堑痕,从中缓缓飘起的白烟极力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以向我们证明物理常识的存在。
踏足,向前,追击。
血液凝结成胫甲与臂铠,重若千钧的一步,在地上踩出蛛网状的裂痕。
双子默契的左右分开,我落空的一击,甩脱音障,嵌入了颇有艺术感的西洋建筑。
轰——!!!
建筑崩塌,承重被拦腰击碎的墙体,就像Jenga游戏一样变为散落的废料。
扬尘遮挡了我的视线,但此时的我似乎并不依靠视力来分辨战局,随意的伸手,将五指嵌入大块的石料,将其向背后投掷而出。
一发不中就两发,两发不中还有四发。
蕴含着质量与硬度的石块,以能够震撼耳廓的速度飞行,毫不留情的摧毁着周围尚且存在的事物。
在我将臂展间所有的石块丢完之后,双子的身影兀然出现在了我的两侧。
「!」
左侧瞄准头部,右侧瞄准肋间的心脏。
我能抵挡,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应该能轻易接下他们的贯手吧。
但此时的我,并没有那种复杂的思想与考虑。
痛觉很迟钝,但异物进入身体的感觉却十分敏感。
眩晕响彻头骨,大量的血液从胸口迸出,而我,得到了一次有效进攻的机会。
「什——!」
「呀!」
左手,抓住了七号的肩膀,尖锐的血色手指深深的刺入了她的骨骼与血肉。
右手,握住了八号伸直的手臂,台钳般的力道碾碎了他的上臂。
拉扯,相合,就像手持铜锣的两扇,将他们狠狠的撞在一起。
砰!
骨肉的钝响并不像乐器那么悦耳,幸运的是只有近处的我才能欣赏这稍显瘆人的音效。
砰!!
手感有所变薄,看来两位的头骨已经多少发生了形变,浓稠的血液从压扁的鼻子里挤了出来。
砰!!!
钝响开始变得清脆,沾血的牙齿不时脱落,掉落在地上。
下一次,我就能砸碎他们可怜的脑袋,将它们团成一滩血腥的废料。
「『————!!!』」
张开双臂,蓄势待发,而双子正瞄准了这不长不短的一刻,出腿一击。
双足腾空的二人以我紧捉的手臂为支点,向我踢出了全力的一脚。
结晶的臂铠难以摧毁,我的手臂便被从手肘扯断,
再生、复原,七号展开双臂环抱我的腰间,将我整个抬起,狠狠抱摔在地上。
地面龟裂,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内脏被挤压,肺部的空气伴随着『咔』的一声喷出体外。
看来要打很久了。
我倒是并不介意将剧目拉的更长一些,但是不论多么精彩的歌舞,多么引人深思的言语,只要重复就会变得廉价。
玩乐也好,美食也罢,即便天真的喊着永远也不会腻,只要重复的够多,总有一天会被遗弃在记忆的角落。
言语交流是美好的,互相残杀也是,至少现在还是美好的。
那美好的保质期是多久?
一次,十次,千次万次?
在与那条巨龙厮杀时,我们便隐约有所察觉。
我们在腻烦。
我们在对自己立下的目标失去兴致,就像曾经立下宏图伟愿的孩子。
这很糟糕,对我们,很糟糕。
我们并不是容易厌倦的人。
但或许,不知疲惫,不惧死亡的身躯,就像夸张的修改了数值的游戏,确实更快的穷极了我们的乐趣。
我们需要保鲜,我们总是慵懒的享受,却又匆忙的终结,只因为我们需要在它还美好的时候将它摘下,保存的记忆里,镌刻在生命上。
……
多么贪婪又胆小。
「……」
哗——
「巴托里」中断,失而复得的万有引力重新捕获了每一滴曾经挣脱了大地束缚的血液,拍打在地上,浸染在土里,变为大滩的红花。
攻击很有效,经过了战斗训练的孩子们确实在技巧方面比我们更加强大。
牵制我的只有七号一人,那八号必定会去处理蕾斯。
他们清楚杀死我们的方法,没有执着于无用的破坏,而是以限制我们的行动为目的。
待到时机成熟,寻找机会将我们同时杀死。
那只要我现在放弃抵抗的话,我们的愿望是不是就会实现呢?
虽然称不上尽兴,但也算相当戏剧性的人生,不应有所不满才对。
……
但是。
「……!」
少女怯懦的眼睛此时正对我怒目而视。
眼神中毫无疑问寄宿着货真价实的杀意,她的行动毫无迷惘。
亲情与恐慌并没有令她的意志迟钝分毫。
真好。
内脏和血浆泡烂了我们的情感,我们倒是不记得,我们最开始是不是也是他们这副模样。
那么,面对他们耀眼的意志,我的这副样子,似乎确实稍显失礼。
不,或许言语还是过于委婉,我们此时的丑态,应该足以称为侮辱。
「……」
哈——,真蠢。
之前才装作为人父母的样子,怂恿他们奋起抵抗,结果先想到放弃的居然是我吗?
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七号跨坐在我的身上,双膝稳稳的压住了我的双臂,右手为了贯穿我的心脏而高高抬起。
看来他们做好了准备,我应该假定视野外的蕾斯遭遇了与我相同的情况。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颤动心肺,震耳欲聋的吼叫。
声音推开空气,甚至让地面上散落的碎石微微跳动。
真厉害,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这不仅是宣泄,近距离的战吼确实的震撼了七号的态势。
他们有所误算,『巴托里』的能力十分强大,延伸我们的攻击范围,增加我们的攻击方式。
但同时,也会极大的占用我们的精神与魔力。
难以躲避攻击,身体强化也会相应减弱。
那现在呢?
无视少女微不足道的体重,魔力强化的双臂以极难发力的姿势将她整个抬起。
「!」
事态超出预料,但七号依然刺下了她的一击。
然而为时已晚,我已经起身贴近,刺击的冲程变短,杀伤力已经远不足以贯穿我的胸口。
挽住手臂,攥住衣襟。
「咔啊——」
就像要撕裂自己的嘴角一般,我张开了我的嘴。
将稍显尖锐的牙齿,深深的嵌入了七号的脖颈。
断筋斩肉,鲜血从嘴角迸出,温热的甘露源源不断的涌入了干涸的喉中。
眼中的红雾消散,视野与意识同时变得清晰无比。
舔舐自己的嘴唇,舔舐泵血的伤痕,我将心中涌现出的情感说出了口。
「……菲尔,就叫这个名字吧。」
「唔……啊……?」
喉咙被撕碎的少女无法回答我不着边际的言语,但我依旧在她好奇的目光下继续着我的发言。
「现在回想起来,恐惧本应是我们最先舍弃的情感。从怯生生窥探这世界的孩童变成现在撕咬着血肉的怪物,我们也不记得究竟是花了漫长时日,还是仅在一夜之间。」
「但恐惧却出奇的是一种能够轻易唤起的情感,感到无聊的时候,自杀濒死的时候……失去目标的时候。」
伸出双手,捧住与蕾斯别无二致的脸颊,与她额头相碰。
「并不是厌恶恐惧,我们也并不是因为喜好才一一割舍情感的,只是因为,那些『累赘』实在是难以支持我们所目指的报复。」
菲尔的脸变得红润起来,温热的触感从额头传递,大量的失血并没有彻底夺走她的体温。
她在快速的恢复。
但她没有动作,没有本应灌注杀意的反抗,我们都没有。
他们的目的是将我们唤醒,厮杀不过是一次顺手为之的尝试。
他们并不在意我们失去理智时的强大与否,对他们来说,对话远比胜利更加诱人。
与我们的愚蠢如出一辙。
「我们是无可救药的蠢货,是害怕无事可做的胆小鬼,是只要没有明确的目的,就连迈步前进都做不到的无能之徒。所以我们热衷于有始有终,我们乐于笨拙的将遇到的每一段故事紧攥不放,尽管从中拧出的往往都是血水。」
「!」
背后传来风声,极力隐藏自己意图的动作。
编号八号的少年放过了蕾斯,又或者是刚从蕾斯手中逃脱,笔直的向我冲来。
如此一来,作战破灭。
「!」
我并未做出任何反应,赤色的身影已经在下一瞬间便扑倒了没有顾及背后的少年。
哎呀,背对敌人可不是个好选择。
「蕾斯,差不多醒过来吧,虽然漫步轻踱也不错,但让人久等就不好了。」
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眼露凶光的蕾斯沉默了一瞬,张开了嘴巴。
「唔!」
不顾少年的低吟,尖牙撕开了他的血肉。
红光消退,『巴托里』失效的血液从蕾斯的双手双足脱落,变为普通的血水。
「即便是同伴濒临死亡你也没有愤怒喊叫呢……,你,就叫卡姆吧。」
「!」
「嗯……我和蕾斯第一次失去冷静是什么时候来着?说到底,我们有冷静的思考过问题吗?我认为,舍弃人生的一切,无谋的追求报复的我们,从一开始就并不冷静。」
俯下身躯,拍了拍卡姆的脑袋,用手擦去他脸上的血水,同样的端详着那与我相同的面容。
「外表是绝佳的伪装,漠然、天生不善表情的我们经常被认为是沉稳冷静的人。但事实如我们所见,即便能控制自己的表情,你依然选择了向我冲来,而不是慎重的拟定计划。虚假的镇定只流露在表面,你并不够冷静。」
「…………,呵,我很……抱歉。」
「何须道歉?我们不过,是在数落自己罢了。」
我们相视一笑,在紧紧交缠之后,不约而同地将对方的体温推开。
「那么对话到此为止,不好意思,我们这次要认真的刺下去了。」
「拜拜,菲尔,卡姆。」
「『嗯,再见。』」
噗!
闷响重合在一起,灌注魔力的一击划开皮肤,击碎胸腔,把稚嫩的心脏撕的粉碎。
伴随着微弱的抽搐,生机的火光消散,我们的家人变成了只剩余热的尸体。
「……」
「……」
「卡斯。」
「什么事,蕾斯?」
我们的反应一如既往,我们的行为一如既往。
我们的心情……
「果然,不是那么快乐的事呢。」
「嗯。」
厮杀本身并不无趣,但热血沸腾过后的降温,总是让身体不自主的打出寒战。
与其说是悲伤或是惋惜,倒不如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后悔也好,羞耻也罢,从我们自己都望不见的记忆深谷里面悉悉索索的抠挠着我们的心壁。
「还真是,恶趣味。」
「……,尸体,怎么办?卡斯。」
「哈……还能怎么办呢?」
短暂的家庭运动过后。
我们饿了。
「啧,七号和八号死了。」
「别太激动哦?我们要做的只是等在这里而已,听话的孩子才有奖励,不是吗?」
「啊?我当然知道!我不会擅自行动的。」
话是这么说,盘坐在石像上的少年还是在急躁的抖着腿。
少女笑了笑,好像完全不被这份焦躁所影响,悄无声息的起跳,悄无声息的落在少年的背后。
「乖,乖~,没关系,十号一直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哦。」
双臂从少年脖子的两边滑过,少女柔软的身躯轻轻的贴在他的背后,双唇轻起,化为在耳边的呢喃。
「大人们和神父大人不是常常会念叨吗?好孩子在死后,会上天堂,享受团聚与温暖。」
嗯……,虽然自己听命于人,杀人放火这事能不能上天堂还有待商榷就是了。
紧靠在一起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如是想到。
「九,你还相信有上帝与天国这种鬼话吗?」
显然,少女的轻语与体温并没有能够安抚少年的焦躁。
她依然能看见,越过他自己肩膀的目光,依旧燃烧着淡淡的怒火。
「信啊。」
「啧,你该把自己的脑袋碾碎再恢复一遍。」
十号用肩膀顶了一下少女的锁骨,但也并没有将怀抱挣脱。
「那都是教会用来骗那些个民众扯的谎,征战募兵,排除异己。哈,对了,他们还能用钱赦罪呢!知情的高官富豪们借此上供,一无所知的平民倾家荡产,看着就恶心的想笑。」
「嗯,我知道啊~」
「……」
想来也是,二人一直都在一起,自己看到的,她也一定看得到。
但少女的笑容未减,轻飘飘的语气也未曾增加任何重量。
她并不在意。
好吧,自己只是性格使然,借着双眼所目及的悲剧,宣泄了一些没有来由的怒气。
但之后呢?
十号发现,自己其实也从未在意他人死活。
「那你还信个什么劲啊?」
「嗯——,那十号认为,我们死后就消失不见会比较好吗?」
「啊?」
「被开膛破肚,被刎掉脖子,连眼球跟断掉的手指也一起烂在土里,就这样结束了吗?那不就再也不能像这样抱着你了吗?也不能和家人们聊天,吃不到午餐和晚餐,犯错时不能躲在六号的背后,不能安抚在墙角发抖的七号,这些全都做不到了。」
九号鼓起脸颊,将隆起的脸皮紧紧贴着少年紧皱的眉头。
「我才不要,那太寂寞了,绝对是有天国比较好。」
「世界可没单纯到相信即存在的地步啊?」
「不,正相反,『相信即存在』是这个世界的基盘,孩子。」
白色,只需注视数秒都会刺伤眼睛的纯白色长衣,在二人身后缓缓接近。
「啧。」
「哎呀,好久不见,神父大人,您受伤了吗?」
安哲里达斯的肌肤上并没有丝毫欠损,但往日平整光洁的长衣,确实到处可见刀痕与孔洞。
「真是狼狈,缇斯福涅的猎人有那么强吗?」
「嗯,至少对你们来说,是为时尚早的敌人。」
面对十号的讥讽,神父的笑容也并没有动摇。
「哈,那怎么没把你弄死?」
「十,不要太失礼。」
九号松开怀抱,双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颊。
「切,那我去做准备了,九也别磨蹭太久了。」
十号挥开少女的手,撇了撇嘴,头也不回的从高处跳了下去
双子的互动让神父的笑容更甚,甚至配合他们幼稚的对话,他也玩笑般的鞠了一躬。
「感谢你的解围,小姐。」
「神父大人,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作为刚才的答谢,我无问不答。」
「我们的行为,在教会看来是背叛吧?」
「嗯……没错,欺瞒上级,擅自行动与送命,毫无疑问是背叛。」
神父的回答毫无迟疑,如他自己所说,无问不答。
「神父大人,在教会里是了不起的人吗?」
「我不认为人应以阶级划分优劣,但单纯从权力上来看,是的。」
「那为什么,神父大人不把我们抓回去呢?就算是六号在这里,神父大人也能轻易战胜我们吧。」
「我是个神父,也是一名圣骑士,作为神父,我的职责是指引迷途的羔羊;作为圣骑士,我的任务是铲除神的敌人。抓捕想要家庭聚会的孩子,可从来不在我的预定之中。更何况,你们并无迷惘。」
「就算上层下命令也不会?」
「我直属于教宗陛下,除此之外的一切调令皆由我自身做出判断,如你所说,我在教会中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谢谢您,神父大人。」
就算没有裙子,九号也学着故事中公主行礼的样子,向神父表达感谢。
「主会向任何迈向试炼的孩子予以注视,何须言谢,这本就是你们应得的祝福。」
「呵呵,不是哦,我不是向神,而是向此时此刻的您表达感谢。」
「……」
「如果神明大人宽大而又慈悲,肯定不会夺走属于神父大人小小的感谢,不是吗?」
神父诧异的看着身旁的少女。
当主需要,自己便是利刃。
当主需要,自己便是风暴。
己身是主的慈悲,亦是主的权柄。
作为圣骑士,自己是神执行暴力的地上代理人。
他人透过自己的圣典与长袍,看到的是身后庞大的教会与信仰凝聚成的高墙。
但唯独不被视作名为安哲里达斯的单一个体。
「学习于众相,教义与启示亦存在万物之间。」
「神父大人?」
「不,没什么,感谢你的教诲,小姐。」
「?」
秋风掠过,成长的热忱,暂时抵挡了寒冷。
抽出手掌,柔软又坚韧的肉块,纠缠着经络与血污,随着我的手指抽了出来。
红色,与常人,与我们至今为止所杀死的事物并无不同。
稍作张合,内脏表面的粘液便在指间拉出恶心的丝线。
我似乎犹豫了一瞬,但终究还是把心脏的碎块放入了口中。
蕾斯看着这样的我,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心肺,脏腑,肌肉。
咀嚼,取食,咀嚼。
尽管我们本就没有咂嘴的习惯,但我们的进食却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安静。
安静到,我们未曾注意自己在咀嚼曾经拒绝的生肉。
安静到,厌恶喧嚣的我们忍不住开口。
「蕾斯。」
「……?」
正在撕咬肉块的蕾斯,小脸微微鼓起,尽管紧闭着咀嚼的双颚,满溢的血水依旧从她小小的嘴角倒流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
「(咽下)……,卡斯?」
「没有想象中的美味呢,不是吗?总感觉,有一些苦味。」
没来由的苦头,轻轻的扣动着脏腑,顺着喉咙,攀上舌根。
这倒是从未经历,我们应该没有打碎胆囊才对。
是幻觉?还是某种心理作用?
我好像有些眉目,但终究没有去追寻。
我们很懒,懒到不愿思考。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曾停下进食。
「……不?一如既往——」
蕾斯歪了歪头。
而我,打断了她难得的否定。
「不,确实变苦了。」
「……」
蕾斯凝视了我几秒,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重新看向了手中的肉块。
随即将其送入口中。
翻动,咬合,挤出汁液。
随即眉头轻动。
「卡斯说过之后,就好像真的变苦了。」
「抱歉啦。」
想拍拍蕾斯的头,但双手都是粘液与血水,还是作罢。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曾停下进食。
「不知道用蜂蜜腌制一下会不会好一些。」
「会有用吗?」
「会吧,苦涩、酸涩、辛辣,大体上味道不和谐的东西都可以用蜂蜜中和。」
「就像甜味的咖喱一样?」
「就像甜味的咖喱一样。」
但很遗憾,那是我跟蕾斯为数不多不爱吃的东西。
本应浓厚的香料集合体处理成温和平淡的状态,无论如何都有一种不三不四的感觉。
「……」
「……,卡斯。」
「什么事,我可爱的蕾斯?」
「有点,吃不下了。」
「嗯……,感觉食欲也受了影响呢。」
「嗯。」
……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曾停下进食。
大佬更了!是終於有空了嗎?
是吧……应该是,我希望是
尽量趁最近多赶出两章,应该还会有个小剧场(?
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