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病重日(上)Anc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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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事项备份——『世界之锚』,项目分类:世界演化,优先等级——最高级。」


滴。


「第一次召唤,编号0号,个体名□□□,运行时间——104恒星年。因生物活动期限结束而死亡,『通道』效率优秀,但并未达到与召唤所用资源相等的期望。结论:应改为召唤更为长寿的物种,修正。」


「第二次召唤,编号1号,个体名□□□□□,运行时间——7028恒星年。因生物活动期限结束而死亡,经计算,长寿种『通道』效率极低,最终值与试验0号94恒星年的结果相近,世界演化速度被降低。结论:长寿种思维钝化,意志密度较低,不宜作为『世界之锚』。应继续沿用短寿物种,改造肉体,延长生物活动期限,修正。」


「第三次召唤,编号2号,个体名□□,运行时间——1362恒星年。个体□□自我摧毁,疑似精神失常,最终值约为0号的五倍,但依旧未达到期望值。结论:原因未知,需增加样本,修正。」


「第四次召唤,编号3号,个体名□□□,运行时间——994恒星年。个体□□□自我摧毁,精神状态不稳,与2号情况相近,未达到期望值。结论:原因未知,需增加样本,修正。」


「第五次召唤,编号4号,个体名□□,运行时间——1411恒星年。□□自我摧毁,精神状态不稳,未达到期望值。结论:原因未知,但资源浪费严重,可能需改变生物模型,阻止『世界之锚』死亡,修正。」


「第六次召唤,编号5号,个体名□□□□,运行时间222恒星年。被同类围剿死亡。□□□□在发现自身难以死亡后情绪高昂,但在接近90恒星年时精神状态开始下降,『通道』效率骤减,并积极采取自毁行为。结论:原因未知,未达到期望值…………,资源损耗严重,世界演化即将停滞,剩余资源支持的召唤行为——两次,需采取强制措施,阻止『世界之锚』死亡。」


「第七次召唤,编号6A、6B号,个体名□□□和□□□□,备注名称:卡斯和蕾斯,观测中——」


「备份结束。」


滴。


…………


白色。


距离与方向毫无意义,无论何处都无限延伸。


纯白色的空间。


不必追忆来处,因为一切源于这里。


不必追寻去处,因为一切归于这里。


时间并不流逝,一切从这里开始。


时间从不停滞,一切在这里结束。


这里是交界地,这里是终末点。


幸与不幸于此被决定,命与非命在此被演算。


这里是一切传说与轶闻的成真密所,这里是世界与世界的交叉之途。


无可触及,无可辨识,在这万物处在诞生之前与消亡之后的空间之中。


祂,存在于此处。


不可说适宜,不可说突兀,犹如与整个空间生而为一的,存在于此处。


……


□注意到了你的存在。


……


他用没有双目的面孔,向你投出视线。


她紧闭着双唇,向你张口示意。


它用寂静,向你宏声言语。


祂宛如机械,又犹如『神明』。


「欢迎您,远经跋涉,受邀至此的旅人,欢迎来到欧泊莱普。」


「我,吾,鄙人,在下,本人……本机,谨代表此世,由衷的为您祈愿。」


「祝您武运昌盛。」







数小时前 边境城市 伊斯塔



「你,你在说什么呢?格兰蒂。」


「欺骗,是不好的,是坏人会做的事,就算骗的是自己,格兰蒂认为,也是不好的。」


「……」

沉默,丽兹自然没有忘记。

无论是自己断线的大脑,还是斧头砸进颅骨时的手感。

就算她自己这么认为,她也并不是个天生的疯子。


在想像自己的杀害时,丽兹曾不寒而栗。

在回忆自己的杀害时,丽兹曾弯腰呕吐。


但唯独在动手的时刻,丽兹的双手不曾有一丝的踌躇。


只因可恨的继母,终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布莉琪特。


「咳!咳——!!真是……,让我想起这些做什么……」

丽兹干呕了两下,并没有吐出什么,只是用手帕擦了擦溅出的些许口水以及眼角微微溢出的眼泪。

该说是意外,还是什么,丽兹眼中的恐惧并没有完全褪去,但她的神态,也远远称不上慌乱。

不如说,相当稳定。


如果卡斯与蕾斯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对此感到有趣,并发出询问。但显然,格兰蒂并没有这种奇怪的享乐意识。


「格兰蒂,只是不希望,丽兹姐姐是坏人。」


「是吗……,但是我可是杀了自己的继母,就算你多么不希望,我也已经是个十足的坏人了。」


好人,坏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实在是有些羞耻与幼稚的措辞。

但此时的丽兹·波顿发现,在面对孩童的时候,却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卡斯说过,将我们塑造成型的,是他人。格兰蒂,希望丽兹姐姐不是坏人。丽兹姐姐,没有感到后悔。女仆小姐,也肯定,不会讨厌丽兹姐姐。」

格兰蒂也许没怎么尝试过一口气说完过长的语句,说到一般便有些气短,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所以,丽兹姐姐,不会是坏人……?」


「这种歪理……才没有那么简单……」


「很,简单。格兰蒂,无法理解太复杂的事。但格兰蒂能理解,所以,很简单。」

歪理,用来曲解歪理的歪理,即便如此,将这些套在年幼的格兰蒂身上,依旧十分合理。

她很纯洁,比不知邪恶的纯洁更加纯洁。

毕竟,不止邪恶,她连正义的样貌都不曾见过,不是吗?

「卡斯说过,死亡是有意义的。死去的人会解脱,而活下来的,会有成长。」


「成……长?」


「至少丽兹姐姐,『下次』不会再犹豫了。」


「……你,还真是喜欢他们呢。」


「嗯,最喜欢了。」

这可能是丽兹第一次看到,眼前的少女露出如此带有色彩的表情。

幼童应有的,雏菊般的微笑。


好吧,想想也是,她们才相识不过数个小时。


『下次』,格兰蒂用了个相当隐晦的代称,仿佛那是什么轻描淡写的游戏。

但或许,真的该下定决心了,丽兹暗自握了握拳。


父亲是个胆小且贪婪的人,虽说敛财吝啬,但也不会妄作暴徒。

这次也是,左右逢源,独善其身,自以为聪明的斡旋在皇帝与教会之间。


但圣教会是不行的,绝对不行。

他们口吐着圣言,杀死不相附和的人。

他们不以人智,而是以神明为基准行事,只会让人们活得越发不像人。

无论作为丽兹·波顿,还是希兹·因海特,我都无法接受这点。


可以想到的方法有两种。


丽兹可以前往森特拉尔,向皇庭告发,厌恶教会的皇帝毫无疑问会将父亲处刑,因海特家会就此失去爵位,沦为平民。这不是不可接受的代价,但目前的问题是,路途太过遥远,无论差遣信使还是亲身前往,都无法瞒过父亲的眼睛。


第二种……,丽兹不确定,是否要做到这一步。暴力抗争自然有效,但这会让表面平稳的伊斯塔陷入混乱。她自然对着自己的威望有着信心,但当她真正的发起号召,用以打破和平的生活时,又有多少人会回应她呢?镇民们,他们,终究不是布莉琪特,就像不相信自己一样,丽兹也很难相信他们。


而且最大的问题,这一切的破局点,也可能是最难跨越的障碍——缇斯福涅的猎人。

他们依旧与父亲有着契约,这是无法绕过的难题。


「格兰蒂。」


「嗯?」


「他们……卡斯和蕾斯,会帮助我吗?」


「不会。」

格兰蒂回答的毫不犹豫,也许这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才会拥有的直觉。


「会……与我为敌吗?」


「会,卡斯和蕾斯,会遵守契约。」


前者是奢望,后者,则是祈祷。

双双落空,尽管有所预料,丽兹的咽喉还是感到些许干涩。


卡斯与蕾斯很强,亲眼看到他们战斗的身姿,丽兹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强大。

他们的强大并不全都源于力量,而是源于他们的本质。


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会有什么后果?付出什么代价?带来什么影响?

他们全然不理,事实上,很少有什么要素能左右他们的行动。


丽兹对他们的超脱与自由感到恐惧,以及羡慕。


「但是,想要帮忙的话,格兰蒂可以哦?」


「诶?」

丽兹怀疑自己听漏了一瞬,不仅发出了稍显滑稽的回应。

「可,卡斯和蕾斯会允许你参与这种……」


「为什么,不会?卡斯和蕾斯,会很高兴。」

那对双子从未限制过格兰蒂的任何自由,他们明白,格兰蒂自己也明白。

他们在期待着格兰蒂的行动,期待着小小少女给他们带来新的乐趣。


「就,就算是这样,但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很危险,格兰蒂不擅长战斗的吧。」


「嗯,格兰蒂,并不强。」


「所以——」


「但是,格兰蒂有办法。」

格兰蒂微微翘起了嘴角,视线却穿过丽兹的旁侧,伸向遥远的后方。

那里空无一物,那里血气弥漫。

「家人们,会很开心。格兰蒂也会,很开心。」


「!」


脚步声。


尽管轻不可闻,但在如此人烟罕至的小径内,就算再怎么不愿,也躲不过他人接近的气息。


四,六,八……九。


复数的气息,将二人围住。

如同复制品一样的少年少女,其双目在昏暗的小巷阴影中,散发着不详的红光。


奇妙的不适感缓缓爬上了丽兹的双腿,让她只敢扭动脖子,来确认周遭的事物。

「你们……是……」


「初次见面,五号。」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丽兹的存在,与卡斯长相如出一辙的少年,从阴影中踱步而出,发出了如出一辙的声音。


「我是,格兰蒂。」


「……,这样啊,真令人羡慕,格兰蒂。我是六号,原本应是你的搭档……很抱歉,在你最需要的时刻,我们并不知情。」


「嗯——,没关系,格兰蒂,并不懂得怨恨。格兰蒂也,期待着家人。」

格兰蒂摇了摇头,长发随之摆动。


「……嗯,我们也是。」

少年沉默了一瞬,露出了笨拙的笑容,随后便如幻觉一般,回归面无表情。

「让我们谈正事吧,我们暗杀了监视的眼线,瞒过忙于实验的博士,隐藏自己的行踪来到这里。」


「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闲暇与生命都十分短暂,所以我们一如既往只会进行最必要的交流与最迅速的行动。」


「那么,格兰蒂,十中之一的血亲,我们的家人。」


「需要我们做什么?」


……


「帮我。」









「蕾斯。」


「什么事,卡斯?」


「我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那些那些具有艺术性的雕像与画作,其中的人物都是裸体呢?」


「……」

卡斯,又挑起了莫名其妙的话题。


这很好,我们身处在巨龙坠落所形成的巨大凹陷之中,奋力的用手中的短刀,肢解着死后恢复原有体型的躯体。

巨大的形体无法装进空间布料做成的饰带,所以我们也只能赶在它腐烂之前,将它切成可以收纳的小块。


这个过程相当无聊,巨龙的肉质与鳞甲坚韧又紧致,黑曜石小刀只消数次便破破烂烂。

以至于我们需要用『巴托里』将龙血结晶化,用以分割。让我们本就烦躁的精神,还要分出来压制涌起的冲动。


所以我很高兴,卡斯能挑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至少能让我们分散一下注意力。


「你看,大卫像也好,维纳斯的诞生也好,艺术家们好像对裸体有着异样的执着。」


「……」


「所以我就在想,这之中有什么深刻的意义。是想向人们传达人心的纯洁?还是其中有什么艺术家与创作者才能参透的奥秘。」


「……」


「更早时倒是会有生殖崇拜这一说法,但到了近现代,太过露骨的表现就很少见了呢。我也是翻遍文献,冥思苦想了许久。」


卡斯说,我在听,我们手中的动作也一刻没有停下。


分离骨头,剥下表皮,切开血肉,令人怀念的共同作业,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明明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多久。


「……所以,卡斯,知道了吗?」

我还想再稍微,这样继续一会。


「啊,好像是因为古希腊人单纯的不喜欢穿衣服,据说他们对肉体痴迷到在运动会的时候要脱光才能参加。」


「有理有据,反而没意思呢。」


「果然?」


「嗯。」


没头没尾的结束对话也是我们的日常。


尽管我们如此希望,但继续一个话题总是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纵使卡斯从刚才开始就转移话题,用以逃避现实,但解体工作接近尾声的现在,我们不得不再次正视这个小小的问题。


「那么,卡斯,打算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


我将视线从尸骸转移到卡斯的身体。


简单的来说,时有山风的高地之上,卡斯正一丝不挂的站在我的身旁。


当然,这与人心的纯洁和什么生殖崇拜没有半毛钱关系。


之所以卡斯和下面的卡斯一起暴露在冷风之中,是因为之前乱来的战斗方式,使得衣物全部在巨龙的胃酸中溶解。


「要穿,蕾斯的衣服吗?」


「诱人的意见,但实现是否有点困难?不管是物理层面,还是心理层面。」


女装的卡斯,想看。

但幼时暂且不说,在发育已经拉开差距的现在,交换衣物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哎呀……,从储存的尸体上扒下来点什么吧,总有办法。」


在这个世界,我们并不为食物所困,多种多样的料理与人工制品对我们都更有吸引力。

实际上,我和卡斯食用『肉』的次数已经大幅减少。

而习惯使然之下,我们还是在收纳空间中留下了大量『卖相』不错的肉块。


虽然我们大可找个不为人知的深坑,将它们尽数丢弃。

但不巧,我和卡斯都不喜欢浪费食物。

所以事到如今,我们依旧会分批分次,尽量的消耗我们的库存。


将手伸向挂在腰侧的收纳长带,银色的圆阵如同齿轮一样旋转,咬合。

在脑中想象自己所需的事物,物品便自然的从其中涌出。

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够体验魔法的时刻之一。


我们对自己的应变能力没有信心,我更是如此。

所以我们将一切能够即刻使用的物品与工具都集中在卡斯的收纳中。

除了必要食水之外,我的收纳中只有尸体,以及庞多不知用途的杂物。


「卡斯。」


「什么事,蕾斯?」


「那时的信号弹,城中遇袭?」


「菲涅尔那么说了,应该没错吧。」

卡斯从堆成堆的杂物中,随便抽出了一件宽松的裤子。

但下身的问题好解决,上身就没那么方便了。

合身问题是一方面,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皮甲与甲胄,没有合适的内衬的话,光是摩擦就很烦人。


「是谁?」


「是希兹吧。」


「果然?」


「我也想不到别的就是了。」


从第一次遇见希兹开始,她就像一根紧绷的弦,我们那时倒是不知道是什么将她压迫至此。

但很明显,这终究有着极限。

要么弦断,要么回弹。


虽然上面没有装弹也没有上箭,但就算弦直接打在身上,一定也会很痛吧。


「格兰蒂,还在城里。」


「嗯,她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其中吧,但愿会让闹剧变得更加精彩一些。」

拿起一件,放下一件,卡斯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上衣。


「格兰蒂,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需要准备的,舞台如此之近,只要伸腿就能迈入其中。无论她看起来如何娇小可怜,我可爱的蕾斯,那可是与我们同属一类。」


「……放养主义?」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能将自己理解的东西硬塞给别人罢了,就像世间大多数的父母一样。嗯……,能穿的只有这件吗……」

卡斯最后翻出的,是一件破旧的短夹克,看得出,它原本该是搭配背心内衬的时尚款式,再搭配围巾与牛仔帽的话,将是一套相当不错的装扮。


但显然,当前并没有那么奢侈的选项,穿着在卡斯身上的夹克,比起所谓的蔽体衣物,更像是用来遮羞的无花果叶。断掉的袖子暴露出双臂,破损的前襟自然无法期待拉链的健在,卡斯刻有伤痕的胸口与腹肌毫无意义的暴露在外。


腹肌?卡斯的……腹肌。

我们的身体健壮了许多,我们的恩惠依旧在持续影响我们的肉体,将我们调增到最适于战斗的状态。


「……」

我低头向下,很遗憾,并没有什么能够遮挡视线的东西,我能轻易看到自己的鞋尖。即便怀着赌博的心情上手揉捏,指尖的触感也没有迎来太多的喜悦。


原来如此,看来与肌肉相比,乳房确实不是什么利于战斗的器官。


放弃在自己身上寻找奇迹的我,转而去摸索卡斯的腹肌。


「?,要不还是再找找吧。」


「这件就好(摸索)。」

面对卡斯的疑惑,我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手,坚实和柔软混杂的手感让我的动作越发放肆起来。


「不,可是这跟——」


「这件就好(摸索摸索)。」


「……,你满意就行。」                                                                                                                                     


我能感觉到卡斯拍了拍我的头顶,我有些好奇,如果我突然对着卡斯的腹肌舔上去,卡斯会是什么反应。


「(舔)」


啊,舔了。

说起来,我们都是不怎么懂得忍耐的人呢。


「!?」

但稍稍出乎我的意料,卡斯的肚子随着上身的抽动狠狠的缩紧了一下。

「蕾斯!?」


「敏感?」


「不不不,任谁都会吓一跳的吧。」


「卡斯,脸红了。」


「……」

慌张的卡斯,少见。 

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一幕拍下来,可惜手头并没有类似留影机的设备。


「咳,快点回去吧,再迟一些的话,什么都要被菲涅尔烧光了。」


「话题,转移?」


「饶了我吧,蕾斯。」

卡斯用力晃了晃我的脑袋,苦笑着向前走去。








左转,一百七十三步。


光线明亮,道路狭窄,舒服的微风时不时拂过脸颊。


右转,九十七步。


视觉突然暗淡,两侧房檐交叉,割裂了天空。


侧身,小路崎岖,砖石突兀。


格兰蒂小小的影子,映在路上,歪歪曲曲,转角共有十三之数。


格兰蒂,很擅长记住这些。


格兰蒂,总是会去记这些。


「咔哒——!」

铁质的门扉,因为其并不精致的做工,久违的发出了不满的巨响。


「啊。」


「抱歉,吓到你了吗,这门已经很久没有润滑过了,声音有点大。」


格兰蒂,数到几了?

看着希兹姐姐带有歉意的表情,稍微走神的格兰蒂,忘记了脑中的数字。


擅长……什么来着?


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差不多的事。


格兰蒂,难道是个笨蛋吗?


「话说,那些人去哪了?你的那些……家人。」


「就在我们身边,很近很近。」

家人们答应了我的请求,他们会帮我的忙。

但我们并不擅长思考与计划,所以我们在等。


「希兹姐姐,要怎么做呢?杀死父亲吗?还是,驱逐教会呢?」


「那是同一件事,格兰蒂,缺一不可。为母亲复仇、保护布莉琪特、拯救市民,我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幻视过无数愿景,但唯独缺乏力量。」

穿过门扉,便是昏暗的楼梯,一路向下,延伸至视线尽头。


「那做不到,希兹姐姐,就算是书本中金色的神灯,也无法实现哪怕一个人全部的愿望。」


「就算只有路途相近的三个愿望吗?」


「全部,就是全部,多,寡,没有差别。」


「就算有力量,也做不到吗?」


「力量,是吞食愿望的野兽,希兹姐姐。」


人鱼公主为了换取站在大地之上的『力量』,交出了歌喉与长发,最后投身汪洋化为泡沫,失去了与王子长相厮守的愿望。


不死不灭,宛如恶鬼的卡斯与蕾斯,此时一定依旧在百无聊赖的游荡,渴求着以血换血的战斗,忘我的投身厮杀之中。


『大人们』,博士,他们创造了我们,他们支配着我们,仅靠一条咒文便能让我们可怜的生命停止,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力量』?可他们的脸上,从未展露过一丝愉悦与笑容,他们与阴沉冷郁的实验室灰墙宛如一体。


是不是拥有力量的人,总是会失去一些东西?


得到的力量越大,失去的就会越加珍贵。


那在得到力量,去实现愿望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早就将更多的愿望抛至了脑后。


「所以,不可以贪心,希兹姐姐。」


「我,知道了。」

希兹姐姐的双唇紧闭了一下,随后艰难的回应了我的话语。

所谓大人,总是会将孩子的言辞看作玩笑。

就像捂住双耳,捏住鼻子,无视那些言语中的血腥与悲鸣。


但是,希兹姐姐却老实的听取了格兰蒂的话。

「……但是吓了我一跳,你有时候说话很有哲理呢,完全不像个孩子,格兰蒂。」


「格兰蒂脑子并不好哦?直到刚才,还忘记了数字。」


「数……字?什么?」

手拿提灯的希兹姐姐皱了皱眉头,但好像放弃了思考。

「那这算什么,现学现卖?还是说,突发奇想?」


「嗯……」

我抬头,看了看滴水的通道顶棚,将脑中自然浮现的词语说出了口。

这是我,我们最喜欢的词语。

「是成长吧。」



与此同时,因海特家府邸。


「神父大人,这次还恳请,借助教会的力量。」


「还真是,粗鲁的发言。父女相争,手足相残,这可不是该让一个神职人员听到的话题,因海特伯爵。」

纯白色的神父,优雅而端正的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

他的金发驱散着黑暗,他的金眼散发着光辉,但不知是否是光芒太过耀眼,他的瞳孔中,并没有映出任何东西。


莫德圣教会的圣职者、第十三席的圣骑士、小小教堂的在职神父,安哲里达斯。


他总是保持着微笑,他会注意自己的外表合理,他会注意自己的态度合情,只要和他稍作交谈,所有人都会安心于他的友善与宽容。


这不是演技,崇高的道德并不是人类无法触及的东西,安哲里达斯神父时常乐意向世人证明这点。


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是圣人,就算他人如此称颂,神父自己也从不这样认为。


只因他,仍不能对所有行为,所有罪人,予以告解与引导。


就如眼前卑微且无聊的男人。


「那,那不是我的女儿,那是个可怕的怪物!我根本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您看过她的眼神吗?她能看透人心,她会蛊惑民众,都是因为她,领民的反对声越来越——,而且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根本就杀不死她!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因海特伯爵叫喊的声泪俱下,抓狂的双手一开始只是抠挠,随后便开始撕扯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

「对了……,还有内人!我差点忘了!我的妻子留下书信就行踪不明,至今没有消息,一定也是被她杀了!」


「诽谤并不可取,伯爵大人。无论您的发言源于愤怒还是源于恐惧,杀人永远是一项严重的指控,更何况是对着自己的女儿。」

安哲里达斯用不可察觉的动作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究竟要和这个失心疯的大叔浪费多少时间。


每天的这段时间,他都会在城中一遍又一遍的漫步巡视,有时是小小的助力,有时是治愈疾病,神父认为细小的善意与帮助,总会积累成应有的信仰。


神父的工作并不繁忙,圣教会在安德沃斯帝国是如同死敌的存在,会主动向教会神父请求告解的人更是少得可怜,更何况即将入冬,外出与工作都在减少,教会的门廊可谓门可罗雀。


这么说来,近几日唯二的客人,就只有那对赤色的双子了。

虽然安哲里达斯自认善于交际与聆听,但能称得上友人的存在……嗯,倒也不是不能说不是完全没有。

所以能就经文对话,就神明辩论,让安哲里达斯久违的有些开心,于是他稍作大胆的决定,提出了如同友人的邀请————


「被讨厌了啊……」

真是奇怪,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现在她回到了伊斯塔,民众都站在她那边,我根本没法对她动手!」


是自己太过忽视当今年轻人的潮流什么的?新的流行要素?

不不不,论年龄的话,自己也并没有比他们年长多少。


「钱……钱财的话还可以协商!我一定能给神父一个满意的数字,只要借给我足够的兵力!」


「哈——,真希望这笔钱是用来布施捐款,而不是用来蓄意谋杀。」


「而且,她是绝对的皇帝派,如果她成为伊斯塔的领主,绝对会与贵教会为敌的!到时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白费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教会会伪装一批圣教军进入伊斯塔,供你调用。」


「哦——,十分感谢!」


「但是,教会还不能过早暴露意图,能够调遣的人数十分有限。还请你仅用于自保,而不是滥用于暴力。」

自己善意的忠告能够起到多少效用,安哲里达斯一清二楚。

眼前的男人愚蠢、贪婪、怯懦,却又十分可怜。


如果他萌生信仰,侍奉神明,他会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吗?


自己能像古书之上的圣贤一般,不分善恶良莠,引导眼前的羔羊吗?


「然,不信者,不得救赎。」


「真是,讨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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