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希兹·因海特Agni

布莉琪特——我的女仆原本是老家附近裁缝店的孩子,当我每每到那里定做礼服的时候,就能看到她娇小的身影在大人背后摇晃的样子。


「我是丽兹,丽兹·波顿!你呢?」

逮到机会,我向她搭了话,不是我自夸,虽然是贵族之女,但我与平民的关系相当好。


我会和学校的男孩子们在泥潭中打滚,我会和农民的孩子在田间捉虫,我还会和面包屋的孩子一起做点心,就算偶尔会遭到父母的训斥,我也依然乐此不疲。


也许一开始他们会对我的身份有所顾忌,但小孩子是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只需几次玩闹,他们就会将这些东西抛到脑后。


所以我向她搭了话,我认为这对我是理所当然的,这不过是增加一个同龄朋友的流程而已。


但是。


「我叫布……布莉琪特,波顿大人。」


我的心脏被捏紧了一瞬。

眼前幼小的少女还未经完全发育,容貌还远远称不上美丽,即便生为裁缝之女,身上的衣着也并未因此而显得华丽。

但我却感觉她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事物都在吸引着我,每一块在女孩子身上都理所当然的东西,都在我眼中被无止尽的放大。


年幼的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被未知情感所支配的我,不假思索的一把抓住了布莉琪特稚嫩的手,将她拉到了我的身前。


我异常的行为显然吓到了幼小的布莉琪特,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而幸好断档的意识也在这一瞬间堪堪回归了我的大脑。


我很擅长交朋友,我可以毫不羞愧的这么说,身为名不见经传的乡下贵族,卓越的交涉能力才十足珍贵。

但我那为了与大都市贵族周旋,甚至时而从中得利的口才与冷静,在区区一个同龄的平民少女前统通失去了作用。


我能感觉到,我灼热的呼吸让眼前的少女越发的恐惧,碍于我贵族身份而不敢抽出的双手在不安的颤抖。


所幸,贵族的素养终究没让我踏出更糟糕的一步,即便内心深处依旧被布莉琪特幼鹿般的反应所搔痒,但我始终维持着足够端庄的表情与语气。


「好可爱!布莉琪特,能跟我做个朋友吗?」

我如此说道。


「诶?……嗯……」


「太好了!」

我根本就没有等到她的回复,就趁势紧紧抱住了布莉琪特,就好像我是个喜爱肢体接触的开朗女孩。

第一印象很重要,越为奇怪的第一印象,就会让对方留下相应的心理预期,而不会对你略微越线的举动加以指责。


我从未如此时此刻般喜爱自己贵族的身份。


布莉琪特虽然不知所措,但也并没有排斥,只是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周围的大人们轻笑着,夸赞着我的温柔,欣慰的看着这一温馨的画面。

只有我,静静的嗅着布莉琪特身上的气味,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是我的。』



从那之后,我溜出宅邸更为频繁,就好像被透明的丝线牵着,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那间偏僻的裁缝店。

我削减了去学校的时间,我削减了去田间的时间,我削减了做点心的时间。


繁杂冗余的社交活动完全不如这片『净土』来的让我满足。


我的交际圈开始快速的缩水,不必要的学习,不必要的玩耍,不必要的交流,全部向与布莉琪特的共处时间让了路。


而这份感情,也随着我们了解的加深而越发膨胀。


布莉琪特是个懦弱的孩子,这很好,我主动提出的要求,就算让她稍感困惑,她也能全盘接受,像小狗一样跟在身后的她无时不刻让我感到怜爱。


布莉琪特是个孤独的孩子,这很好,我会成为她最重要的朋友,填满她的视野,让她对我产生依赖,这是踏板,也是基石。


然后,布里奇特是个不幸的孩子。


领地出现了瘟疫,病症频发,但却并不严重。

由于措施得当,不管是人员还是牲畜都损失甚少,而就在如此安稳的情况之下,寥寥无几的受害者,就囊括了她的家庭。


布莉琪特体弱的母亲没能撑过疫情,本就孤独的单亲家庭,现在只剩孑然一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身体自顾自的行动了起来,比一生中任何的时候都要迅速。


要快,要赶在所有人以前。

我如是想到。


如果布里奇特有我所不知道的远房亲戚,那我就要赶在那个亲戚以前。

如果有混蛋趁着瘟疫,对少女独自留守的裁缝店动手,那我就要赶在那个混蛋以前。

如果镇子上布施的教会愿意收留这个可怜的孤儿,那我就要赶在那个教会以前。


这将是我最大的机会。


「布莉琪特!」


「!」


用魔力强化四肢,即便依靠我纤细的双手,也能一口气打开被打上封条的大门。


阳光刺破阴影,射入房间的一瞬间,我的视线便紧紧的捕捉到了布莉琪特的存在。


啊,可怜的布莉琪特,捂着哭红的面容紧缩在墙角,我好想冲上去将其抱住她柔软的身躯,在耳边轻声安慰,用舌尖舔舐她的泪水。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疲惫无神的少女,在我的怀中嚎啕大哭,我只是抚着她的背,静静的等待。

等待,直到无处可归的布莉琪特,想到此时唯一的依靠。


最后,我的愿望以我没有想到的形式得到了满足,布莉琪特那本就狭小的世界中,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


这很好。







「布莉琪特,布莉琪特——」


「啊,是!我在这里。」


昏暗的库房中传来了女仆慌张的回应。

我知道每周的这个时候,布莉琪特都会来整理仓库,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来这里寻找。


「啊,丽兹大人,找布莉琪特有什么事吗?」


布莉琪特现在已经是唯一会叫我丽兹的人了,她从我的亲生母亲在世时就侍奉在我的左右。

就算那个该死的肥——父亲入赘到因海特家,我也用尽了一切手段,把布莉琪特留在了我的身边。

因海特的女主人不喜欢我的名字,在当地流传的童话故事中,『丽兹』是一名用斧头残杀父母的疯子,由此,我被以希兹相称。


「布莉琪特——,我累了。」


「哎呀,那,我去泡茶,请稍等。」

长有点点雀斑的小脸微微一笑,长长的辫子随着动作摆动了一下。


啊,好可爱。

不管怎么看都好可爱,顺从的态度也是,小动物一样的反应也是,和并不算稚嫩的外表产生反差。

跟父亲大人交流的烦心事一瞬间就被清空,反倒是别的什么蠢蠢欲动了起来。


「等等,布莉琪特。」


「是——呼唔!?」


没法忍耐的我直接吻住了回头的布莉琪特。

在她略微惊讶的眼神中,轻捧着她的脸颊,大胆的将舌头伸了进去。

布莉琪特的嘴里有些干燥,看来整理仓库的劳动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嗯!姆呼——嗯。」

不顾布莉琪特满面羞红的小小反抗,我努力的让我们的深吻变得湿润起来。


安静的享受持续了许久,也许有几十秒,也许有几分钟,至少久到让布莉琪特僵硬的身体瘫软,明亮的双眸开始模糊。


「噗哈——哈,哈啊。」

不舍的离开双唇,已经意识模糊的女仆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比起经过魔力训练的我,布莉琪特的体力各方面都要差得多。


「嗯,多谢款待。」

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我此时活像个享用完美食的食客。

取出手帕为布莉琪特整理稍显凌乱的仪容。


「哈啊……哈,招待……不周……,我现在去端茶过来!」

捂住自己的脸颊,布莉琪特匆忙的离开了库房。


我坐在箱子上,欣赏着女仆轻轻跳动的发梢,心中不自觉的想到。

被父亲背叛,失去母亲,失去姓氏,失去名字,甚至性命也深受威胁。

此时此刻,她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真正拥有的东西。


这是底线,是我最后的领地。

父亲大人已经开始不顾及面子了,在因海特家的女主人行踪不明的现在,想要彻底掌控伊斯塔,就不能无视拥有压倒性民望的我。


软禁,边缘化,为了削弱我的影响力,父亲已经试足了方法。

原以为,让我去参加侯爵的晚会,会是他终于放弃的前兆。

但出乎我的意料,不,该说是在意料之内吗,前来暗杀的佣兵们甚至没有伪装,就直直的将我们追赶到魔兽的领地。如果没有遇到那些强大的猎人,恐怕我真的会命丧在崎岖之中。


我在忍耐,对无法改变的现状逆来顺受是人之常情。


那对双子曾问过我,如果拥有了力量,我会做些什么。

就算是现在我也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曾幻想过自己得出的答案,会是保护市民,会是铲除教会,会是真正去当一个戍守的边境贵族。


但很遗憾,如果将我的意愿比作罗盘上的指针,那些充满魅力的幻想就好像有着不为人知的磁场,在拒绝,排斥我的指向。


在剥去一切纯洁的与美好的之后,所剩下的出乎意料的简略。

我要报仇,我要为母亲受到的,与自己受到的,复仇。

我要保护布莉琪特,名为他人的污秽不应沾染她哪怕分毫。


哈,看啊。

明明我的力量还不够,筹码还不够多,意志也不够坚定,却唯有这份愤恨与欲望仍在隐隐作痛。


说到底,我狭隘的脑子里能想到最为远大的事情,终究只有自己的事罢了。









边境城市 伊斯塔 无人的重建区



「好了两位,在协商前出逃,将工作全扔给我,一晚了无音讯,然后公然袭击军用设施的两位。」

菲涅尔手握着已经出鞘的双剑,一步一顿的朝我们走了过来。

肉眼可见的魔力引发的高温,将她身周的一切光景扭曲成一团,即便是她满面的微笑,此时也如同恶鬼一般。

「有什么想向我解释的吗?我现在心情非——常的好,说不定能在你们死前听听你们的辩解。」


呜哇……,怒不可遏。


「先冷静一下,菲涅尔前辈。虽然这听起来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但我们确实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托你的福才想起来还有工作一事,要不是你来的及时,我们可能就这么离开伊斯塔了也说不定,我们对此表示感谢。」


砰——!!!

不知是不是我们的错觉,随着菲涅尔头上的青筋暴起,温度瞬间又提高了几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遗言吗?如我所料,跟你们贫瘠的脑子一样没什么内容呢。」


「啊,话说还有一件事,请容我们辩解。」


「……,说。」


「起因是我们在吃早餐时遇到了有意思的委托,于是去找了被称作老维特的……」


「太长了,给我一句话说完!」


「嗯……」

我将双手穿过格兰蒂的腋下,像抱猫仔一样放到身前。

「其实,我和蕾斯有了个孩子。」


「……」


「……,嗯?」

不知为何,菲涅尔维持着举剑的手,默不作声。

被火光与高温扭曲的空间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


不,并不是莫不作声,尽管声音细微,但她确实在低头小声的嘟囔着什么。


「那个,菲涅尔前辈,我能理解你的震惊,但能否——!!!」

语至一半,大脑中响起了临死体验般的警告嗡鸣,察觉到危机的本能促使我与蕾斯左右全力跳开。


「你他妈骗鬼呢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


下一瞬间,从剑身延伸而出的火焰长刃自上而下,在我们原来身处的地方留下了长达数十米的焦黑堑痕。


能感受到高温,头发与耳尖也确实有被火焰燎过的触感,『贝利尔』却并没有生效。

毫无疑问,那是由菲涅尔恩惠转化空气而燃起的自然火,并非是魔法的产物。


这可麻烦了,被烧死是我们为数不多不想体验的死法,之前在雷夫兰被火球轰炸的感觉记忆犹新,看来我们作为碳基生物依然对火焰有着本能的畏惧。


「菲涅尔前辈,再怎么说这也会死人的。」


「诶呀~,你们不是能死而复生吗?」


「但疼痛还是无法避免,被火烧死对任何生物都是难以接受的待遇。」


「那可真是,听到个好消息!!!」

身缠火焰的短剑一扫,扇形的火焰循着地面,将我们脚下染成一片火海。

「这是个好机会,我们确实该动动手,让我们明白明白对方有多少斤两,好让我们日后多考虑一下相处的方式,对不对,嗯——?后辈。」


纵身跃起,将格兰蒂顺势扔到屋顶上,我和蕾斯紧握住房屋之上的招牌,吊在半空中。


「!」

而火海过后,并未如我们想象的留下一片乌黑,而是干脆的消散。

在大片火光的掩盖下,几缕细小的火焰在我们脚下的地面迅速的绘出了魔法圆阵。


皮肤的触感变了,虽然无法证实,但多半是菲涅尔的恩惠已经将我们周身的空气转化为了可燃物质。

那么那个魔力反应微弱的圆阵,就不是攻击魔法,而是单纯的点火装置。


「啧。」

我和蕾斯同时划破了自己的手臂,将血液用力泼洒在魔法阵上。


砰!

玻璃破碎的声响随之传来,圆阵被轻而易举的摧毁。


「在看哪呢!!!」


而当我抬起头时,双剑大开的菲涅尔就已经出现在咫尺之前。

如剪刀般相交的剑刃轻而易举的斩断了我的右臂,使我垂直向下落去。


只在我双目余光所扫过的一瞬,六个与之前相同的魔法圆阵便已经即将我包围。


「!!!」

蕾斯正向我赶来,把结果交给运气的我,用尽体内能调动的所有魔力,将被强化的左拳砸向地面。


轰!!!

足以让人踉跄的震感从地面传至颅骨,木制的门窗发出吱吱的响声,石砖铺制的地面崩塌,裸露的土地如水波一般泛起涟漪。

被火焰烧刻在地面的魔法圆阵,六个中五个随着砖石的碎裂而烟消云散,而最后一个也被从天而降的蕾斯顺利摧毁。


「哈啊啊啊!!!」

侧身避开下劈,迅捷的双剑就如暴雨般向我攻来。

咽喉,腋下,内臂,手腕,每一次攻击都精准的瞄准了筋腱要害。


「喂!喂!喂!怎么了!再快点!!!再快点跟上来!!!」

时而挥砍,时而穿刺,从逆袈裟到斜十字,剑招如同烈火一般连绵不绝,上一个伤口刚刚自愈,下一个伤痕便接踵而来。


虽然表现与其暴怒的职权相符,但菲涅尔的状态很不正常。

她的意识时有时无,焰色的双目变得浑浊不清。

与深陷绝望者不同,她的精神就好像被高温的火焰所点燃,融化。


点燃?


真的假的,虽然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推测,这家伙的恩惠,难道连精神这种并非形而上学的东西也能点燃,作为燃料吗?


而更为让我惊诧的是,菲涅尔在对我进行无尽追击的同时,也没让背后的蕾斯能靠近半步。

在我沉浸于眼前迅疾的白刃战时,除了我们脚下所站的土地,外围已经变为了人间地狱般的轰炸区。

爆炎一次又一次的将蕾斯击飞,投掷物也被爆炸风轻易的扭转了方向,如同碎纸一样失去力道。


喂喂喂,这不是我们现阶段该遇到的对手吧。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周目都还没有通关的RPG,因为沉迷探索而不小心遇到了开发者留给硬核玩家的隐藏BOSS的感觉。


欧米茄吗?你难道是欧米茄吗?


「菲涅尔前辈?在交手的时候谈话很抱歉,但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呢?比如放过我们之类的?」


手掌被剑刃刺穿,但这与之前的情况不同,不谈剑身的高温让我的血肉滋滋作响,单就剑刃本身也比梅高斯的长剑更为宽大,只消用力一扯,剑刃便轻易的撕碎了我的手掌,从我的掌控中脱离。


下一瞬间就又嵌入我用以阻挡正脸的手臂,魔力强化的骨骼堪堪挡住斩击。


「说实话,我也差不多撑不住了,前辈也该消气了吧。」


「啊~,放心,就算是这样我也按照你们的强度好好调整过出力,不会让你们死的。」


「这可真是令人安心的保证,那么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深入小臂的剑刃向上一提,连着我的手臂都被扯了过去,我的脚下失去平衡,还未再生的右手也无法做出阻挡。

长剑的直刺径直的刺穿了我的腹部,赤红的剑身将我的创口烤熟,将血液凝固。


「到你死为止啊!!!」


诶——

看来我们敬爱的前辈想把我们折磨致死的样子,我们到底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才会让她如此愤恨呢?


「前辈,就是因为这样才没人跟你一起行动的吧,要不是我们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啊?!」

啪唧,传来了什么东西断线的声音。

「你说谁是没朋友的(#¥%——)啊!?你们这群(@#¥————)!!!」


……


嗯,干的好像并不少。

诶呀,我和蕾斯都是不怎么计较后果的类型呢。

不管是谁说的,就事实而言,口无遮拦对我们是一个正确的评价。


「啊,不妙。」

看来是心中的杂念一时影响了我的动作,我的反应慢了菲涅尔的攻击一拍。

绕开双臂防线的短剑,直取我的脖颈。


这一击毫无疑问能斩下我的头颅。

虽然被爆炎隔绝,但蕾斯的物理距离离我只有短短十数米,杰米奈的指环毫无疑问会发动。

我的头会像身藏贤者之石的人造人一样凭空再生,知道这一点的菲涅尔下手毫不留情。

知道这一点的我和蕾斯也并不焦急,因为死亡对我们来说早已经不是结束。


而在这个所有人对现状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有一个异物,不,貌似是高温熏坏了我们的脑子,也可能还没能习惯两人之外的战场。

我们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位同伴,在高处,全程眺望着我的死亡。


「卡斯!!!」


嗡——

什么东西,某些无法目视,无法嗅觉,无法触摸的东西,从我面前轻轻拂过。

夹杂着鸟鸣声,歌舞声,尖叫声的『什么东西』,精准的撞上了向我挥下的短剑。


「!?」

从内而外散发着刺眼火光的剑刃,在能够融化砖石的高温都未曾发生任何形变。

却在如同孩童的一次『轻触』下,被破坏,不,被分解成大小平均却形状不一的碎片。


拼图一样的碎片整齐的惊人,切面精准到我认为自己能够完美的将它们拼合起来。在这一瞬间,看着剑刃碎片在空中泼洒的我如此想到。


那是格兰蒂的能力,虽然听闻过她是一瞬杀死数人的凶恶杀人犯,原来如此,这样的能力如果能作用于人体的话,毫无疑问能让他们『肝脑涂地』。


格兰蒂的闯入,让雷鸣般的轰炸,停止了短短一瞬。

即便如此,战局在此时,也确实的超出了菲涅尔的预料。


菲涅尔浑浊的目光轻轻一瞥,与屋顶单目赤红的格兰蒂进行了短短的对视。

随后便轻易的无视了这个小小的意外因素,改为双手持握长剑,对我挥下一记全力的纵斩。


「嘿!」


嗤————!!!


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声音,还有它带来的痛感。

我们迟钝的感官完全无法消解灼烧所带来的疼痛。


但是。


我成功了!本日内的第二次空手入白刃!

尽管双手之间的剑身已经像烙铁一样发光,但被融化的皮肤紧紧黏在剑身侧面,反而增大了摩擦力,使其更容易掌握。


菲涅尔瞳孔微缩了一瞬,准备扭转剑身将我的手掌再次搅碎,但成功预读的我将夹着剑刃的双手向同方向扭转,再一次滞住了剑身。


砰!

紧接着就是一记面对面的头槌。

这也是整场战斗中,我和蕾斯第一次与菲涅尔的肢体接触,也就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有效攻击。


好烫。

尽管已经从烙铁一样的剑刃那受到过全身按摩般的关照,我早应无法因烧灼而感到疼痛,但在接触到菲涅尔的额头时,我依然感受到了足以将生体烫伤的热量。

我毫不怀疑她体内流动的不是鲜血而是沸腾的岩浆。


「蕾斯。」


「嗯。」

从停歇的轰炸区中穿过,袭来的蕾斯占据了菲涅尔仍在持剑的右手。


「!!!」


随后翻身,将双腿绕过她的脖颈,重重的将菲涅尔摔在地上。

虽说动作并不标准,而且体表的高温也将蕾斯裸露在外的双腿烫伤,但这招十字固定依旧让精神恍惚的菲涅尔动弹不得。


「好了好了,冷静一下吧,菲涅尔前辈。」

逐渐取回知觉的菲涅尔开始挣扎,我从收纳中取出了装的满满的水袋,趁着意识恍惚的菲涅尔还没有把里面的水变成可燃物,直接用手刀划开。


嗤——————

我真的很难想象这是凉水浇在人体上的声音。

原本用于旅行储备的清水,在落到菲涅尔身上时瞬间便化为了蒸汽。


神色疯狂的菲涅尔瞪大了双眼,紧缩的瞳孔之中,出乎我们所料,竟然浮现出些许恐惧。

随着她情绪的急转直下,我们的体感温度也骤然降低,直至回归到深秋应有的寒冷。


难道她还有恐水症(狂犬病)吗?

虽然有听菲涅尔说过她很讨厌水,没想到反应会这么明显。


……


呆滞的注视仅仅持续了数秒而已。


「嗯?……啊,糟透了,回过神来浑身都被浇湿了,该死。」

但似乎我们没机会看到菲涅尔因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理创伤而性情大变瑟瑟发抖的样子了。

因为恐惧仅仅在瞳孔中闪过了短短一瞬,随后焰色的双目就被理智所重新占领。

「喂——,差不多放开我吧。」


「?」

蕾斯貌似也对菲涅尔的现状感到奇怪,将目光转向我,试图向我询问。


「放开她吧,蕾斯。」


「嗯。」


菲涅尔轻吐了一口气,便坐起身来,粗鲁的盘坐在地上,颇有些烦躁的挠着湿漉漉的头发。

「虽然我想问发生了什么……看起来也没必要问。」

目光扫过融化崩塌的地面,焦黑的爆炸坑,菲涅尔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姑且能解释一下吗?」


「啊,没问题,毕竟印象中我好像差点把你们宰了。」


不,我们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还是别这么说了吧。


「你们知道愤怒职权的特性吗?」


「我记得……有着惊人的魔力总量,但魔力量会大幅受情绪影响,在精神亢奋时会达到最高峰,反之则会降低。」

在雷夫兰遇到的那位无名士兵,在最后的最后爆发出了我们未曾设想的力量,我们对此印象深刻。


「没错,为了适应这个特性,当被判定为愤怒职权时,那个人的精神也会被影响,变得易暴易怒。」


「难道不是前辈本性如此吗?」


「啊?」


「不,什么都没,你继续。」

嗯,本能成功的让我住了口,不知幸是不幸,看来我们心中已经将菲涅尔视为不能轻易招惹的人了。

至少现在是的。


「为了维持亢奋状态,我会用『阿耆尼』适当的把理智烧掉一点。」


果然菲涅尔的恩惠连并不实际存在的东西也能点燃吗,话说这发言真厉害,说得像烧掉衣服上的线头一样。

「等等,如果理智被烧掉的话,要怎么适当的控制恩惠呢?」


「嗯?控制不了啊。」


「啊……」

说来也是,毕竟我们刚刚才亲身体验过。

那已经是控制不住的情况了吗。

「那一直以来都是怎么解决的?菲涅尔前辈基本上是单独行动吧。」


「燃料燃尽了,火自然会停下来啊?」


「……」

也就是说这家伙每次大战之后就放任自己发疯直到精神耗尽吗。

我已经仿佛听见了迪斯特里满脸愁容的叹息。

这么一看缇斯福涅真的如他所说的,没有半个正常人。


「虽然由我这么说不太好,但这次造成的损害简直轻微,真亏你们能压制住我啊。」

菲涅尔挤干头发里的水,边像大型犬一样甩着头发,一边干脆的站了起来。


我用眼神示意蕾斯,她敏捷的踏上了窗沿,三两步便跳上了屋顶,随后抱着格兰蒂一跃而下。


「……,我是不是不过问比较好?」

菲涅尔轻眯着眼看了看蕾斯怀中的少女,将掉落在地上的双剑捡了起来。


「我倒是不吝于说明,但确实挺麻烦的。」


「那就算了。」

看着已经变为『拼图』的短剑,菲涅尔不禁皱了皱眉。

「这可坏的真够彻底的,也不知道克里弗能不能修。」


「你的剑是克里弗打的?」


「嗯,克里弗的锻造技术可是很有名的,据他本人说他在原本的世界好像是铁匠世家,缇斯福涅内大部分的武器都是他做的。虽然也有很多慕名而来的人想从他那求把兵刃,但那家伙只喜欢打一些新奇的玩意,所以要去的话必须得挑中他有灵感的时候才行。」


「武器啊……」

虽然设想过自己像个冒险者一样战斗的样子,但我和蕾斯在使用武器上没有任何见解。

之前虽然偶尔有用剑,但那只是凭借蛮力挥砍,充其量只能对付对付野兽,没有什么招数与技巧可言。


最近的战斗也是,单纯依靠体能和反射神经的战斗方式屡遭碰壁,特别是面对经验老道的对手,我们的局限性也越来越大。


早知道还会面对这种窘境,在前生就应该学习一些格斗术的。

还是说从现在开始正经学习武器的用法……


啧,要是能用魔法就没那么多事了,该死的女神。


「哇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伴随着小小的惊呼,格兰蒂的身躯就已经挤进……不,准确的来说是被丢进了我的视野。


蕾斯趁着我的沉思,直接将横躺在她怀中的格兰蒂扔向了我。

虽然还没有决定具体的方针,但似乎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我伸手顺着飞来的方向将格兰蒂向上抛起,然后精准的用右臂接住。


「你们关系还真好诶。」

菲涅尔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是吗?」


「该怎么说呢,你们之前就好像只活在你们二人的世界一样,我还以为没有什么能插入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总会与他人产生交集,这是现实,我们必须不断向现实妥协才行。而且,格兰蒂与其他人不同,她很明白如何与我们相处,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惹人喜爱。」

虽然被提及,但呆然的格兰蒂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抛接游戏中反应过来,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抓着我的肩膀。


「嘿,如果哪天蕾斯带着喜欢的人过来,你也会让他加入吗?」

菲涅尔露出坏笑,期待的盯着我和蕾斯。


我倒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或许问题中更有深意?

还是说这单纯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蠢问题?


揣测他人实在非我的长处,我也只能一如既往,坦诚的回答我面对的每一个问题。


「当然,为什么不呢?」


「啊?」

看来我的回答并不在菲涅尔的意料之内,以至于她的面部动作完全停止。

「不不不,再怎么说也不行的吧!你不会说,以你那扭曲的性格,会做出『只要蕾斯幸福就好』这种决定吧?倒不如说,我感觉对方在被带到你面前的时候就会被你大卸八块才对。」


「还真是残忍的设想,我看上去是那么嗜杀的人吗?」


「像,但这不是重点!嫉妒也好,愤怒也好,总会有的吧!感觉你沾上一点点苗头就会面无表情的做出不得了的事情来。」


「嫉妒?愤怒?菲涅尔前辈的脑子难道在刚才烧坏了吗?」

虽然我们依然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我却感觉我们的语言不曾有过交集。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吗?」


「当然,如果蕾斯真的能够带回她喜欢的人,那我毫无疑问也会喜欢上对方,反之亦然。」


「如果你无法接受他的存在呢?」


「那蕾斯也不可能被对方所吸引,更不会喜欢上他,所以前提并不成立。」


「???,你在说什么,你们终究是两个人,怎么可能喜怒与好恶完全重合呢?」


「为什么,要将我们,区分成不同的人呢?」

背后的蕾斯,很适时的插入了对话。


「区分……啊?」


「很难懂吗?你的左手不会因为你的惯用手是右手而感到嫉妒,你的右腿不会因为左脚先登上台阶而爆发愤怒,这对我们来说理所当然的事。」


「不是难懂不难懂的问题,而是……话说格兰蒂,是叫这个名字吧。你能听懂他在说什么鬼话吗?」

似乎在与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做着斗争的菲涅尔,将希望寄予了一言不发的格兰蒂。

我不得不说这是徒劳。


「……嗯,复杂的道理,我不是很懂。但是卡斯的意思,格兰蒂明白。就像格兰蒂喜欢卡斯和蕾斯,卡斯和蕾斯也喜欢格兰蒂。」


「我说过,她很擅长与我们相处。」


「你们他妈的脑子有病,这点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菲涅尔双手紧紧的抱着头,自暴自弃的向前走去。

「啊算了,我已经不想思考了,你们先跟我回去,明天就要去鸢盾山脉讨伐恶龙种。」


「明白了。」

看来省去找旅馆的麻烦了,这不得不说是件好事。

「在那之前,菲涅尔前辈知道裁缝店在哪吗?我想格兰蒂需要点新衣服,特别是鞋子。」


「啊?我哪儿会知道这个,去问问那个大小姐吧,合用的衣服总会有两套的。」


「但愿。」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