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被摧毁了,怎么回事?」
「情况未知,毫无疑问这在计划之外。」
高耸的钟楼之上,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俯瞰着整个伊斯塔。
他们容貌相近,犹如孪生。
「要先中断……向六号报告吗?」
「不,要先确认五号存活,如果崩塌引起混乱,对我们也有利。」
「听你的,八号……但是……」
「怎么了,七号?」
被以八号代称的少年转头望向自己的搭档。
「我……我不知道,但是从刚才开始,胸口就有股莫名的激昂感,好像血液在躁动。」
少女抱了抱臂,深呼吸中似乎有着热流。
「八号没有感觉到吗?」
「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确实……喂,看那边!」
建筑物倒塌的烟尘之中,赤色的身影不紧不慢的从中走出。
复制体们的魔力在血液中流窜,不受控制的溢出体外,原本漆黑的瞳孔迸发出红色的魔力光。
那与他们样貌极为相似,即便是远远遥望,自己也能对他们产生源自血液的亲近感。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被派来吗?不,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快,那……那是……」
代号为七的少女语至一半,仿佛是注意到远在钟楼之上的目光,街道之中的双子轻轻的撇过视线。
对视。
仅仅如此,他们在七号与八号的眼中,就散发着压倒性的存在感。
「虽然不确定,但那可能是六号提到的,我们的基因原体,我们的『父母』。五号已经抢先被救下了吗。」
「父母……父母,父母,怎,怎么办,五号好像就在他们手上。」
七号蹲在塔楼的边缘,咬着手指,娇小的身躯随着不可言喻的兴奋而颤抖。
「要抢吗,要战斗吗?要要要是开战的话我们一定会死吧!胜机的残渣都看不到,我们就像试图扳倒巨树的婴儿一样!但,但是,我想去,不如说让我去吧! 就算是互相残杀,也一定有机会说上话吧,说不定,说不定,在被杀之前还能抱他们一下也说不定,这样的话我……!」
「冷静,七号。」
八号从背后掩住了七号的双眼,轻声说道。
「让我们来这里的不是博士,而是六号,于情于理,我们都没有与原体战斗的必要。」
「哈——哈——,说,说的……有道理。」
「而且五号在原体身边,这远比在我们身边受到博士控制要安全,甚至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情况,就算是六号也一定会同意的。」
「嗯……嗯……说的也是。」
八号叹了口气,将捂住少女双眼的手放开。
因翻腾的魔力而发光的眼睛也暂时平息。
「话虽如此,机会难得,我们还是去打个招呼吧。」
「诶!?可以吗?我可什么准备都没有,不会被讨厌吧?」
「那要去了才知道,不过看到你语无伦次的样子,至少不会变成厮杀吧。」
少年笑了笑,站起身来。
自己在家人之中最为胆怯的搭档,一直是他看不腻的消遣。
「八……八号不也是!很期待的吗?」
「……」
八号撇了撇嘴,并没有回应。
等到七号也站起身后,二人身体前倾,从高耸的钟楼上一跃而下。
数小时前
在岩石崩塌的巨响结束前,安静从未如此奢侈的遮蔽我们的双耳。
而幽暗的通道中,我们的身影也与来时不同,罕见的由双人变成了三人。
「蕾斯,虽然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是客观因素,别闹别扭了。」
「……我知道。」
尽管蕾斯面无表情,直视着前方,我也能感觉到她所散发的不满。
究其原因,就在我的手臂之上。
简单的来说,这个被称为五号的少女的双脚只有些许绷带保护,在满是碎石的通道中实在难以行走,我只能让她坐在我的手臂上,用类似于抱孩子的姿势前进。
而蕾斯,倒不是会因为这点事而嫉妒,只是这个姿势我们很早以前也尝试过,但失败了。
我们经过重构的肉体拥有之前世界无法企及的强度,就算没有魔力强化,举起人类的体重也是轻而易举。
但问题是,我们没有办法解决自身体重过轻的问题,就像人无法举起自己一样,我一旦用这种不平衡的姿势抱起蕾斯的话,毫无疑问会……跌倒。
「妈妈……生气了吗?」
「不,与其说是生气,该说是不服还是什么呢。」
面对小孩子天真无邪的提问,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翻遍自己的记忆,我们也鲜有与同龄人的交流,更别说比自己年幼的孩子。
「而且别用父母称呼我们了,虽然这样有这样乐趣,但情感上很微妙。」
「那,该叫什么呢?」
「我是卡斯,那边的大姐姐是蕾斯。」
年幼的少女用淡灰色的眼睛与我对视,随后又看了看一旁因被介绍为大姐姐而暗爽的蕾斯,点了点头。
「嗯,爸爸是卡斯,妈妈是蕾斯,记住了。」
「……」
虽然想法没变,但至少称呼变了,我对自己如此说服。
「说起来,五号有自己的名字吗?除了编号之外的。」
「?」
五号仰头微微思考的样子与蕾斯别无二致。
「小姑娘!独眼的小姑娘!」
「原来如此,没有吗。」
如果不是手被占用,我一定会试图扶额的吧。
不光外貌,习惯,就连这份愚……咳,迟钝也与我们如出一辙,我越来越好奇她的来历了。
「卡斯和蕾斯,会给我取吗?」
「嗯?」
「我在书上看过,父母会为他们的孩子取名字,所以。」
「可以到是可以,不过别太期待我们的品味,我们的名字也只是从书中随便摘来的文字罢了。」
「书?」
少女想了想,在我的眼皮底下,从空无一物的半空之中,拿出了一本赤色书皮的大书。
书本的尺寸相当惊人,以至于少女娇小的双手无法稳稳拿住。
「书的话,我也有,最喜欢的一本。」
空间收纳,不,她身上没有类似的装备,也没有魔力反应,那本书是从那里出现的?
「奇怪,又是这样……」
五号艰难的将书放平,缓缓翻开,在阅读两行后,却又一脸愁容。
「这里的故事我每一个都记得,明明记得的,但每次想去读,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听到这里的我,也将视线放到翻开的书页上。
《Mother Goose》
「……英文?」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这里是世界交汇之处,某个转移者带来了相关的传说与知识,于某些条件下在这个世界得以具现化,这貌似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而且印象中《鹅妈妈》创作于十六世纪的法国,而这本确是更为常见的英文版,也就是说带来这条知识的人与我们相同,是从未看过原版的现代人……
「原来如此,你没有逆巴别塔的刻印,所以读不懂异世界的文字吗。」
「卡斯能读懂吗?」
「能……嗯?怎么了,蕾斯。」
在对话途中,蕾斯从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角,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读不懂的话,从书里,盲选一个单词。」
作为她的名字,蕾斯大概是想这么说吧。
虽说很随便又没有道理,但这确实符合我们的风格。
「遗憾的是我们身上没有骰子之类的道具,你就按喜好来选吧。」
「那……这个。」
五号也并没有怎么犹豫,相当随便的打乱了页数,轻飘飘的将手指放在了单词之上。
「G……格兰蒂(Grundy)?确实是人名没错,但这更像是男孩子的名字,没问题吗?」
「嗯,我,格兰蒂。」
格兰蒂抱着书本,因兴奋而微红的脸颊露出可爱的笑容。
可爱的……
「蕾斯。」
「什么事?卡斯。」
「一会就好,能抱住我另一只手吗?」
「?」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蕾斯还是抱了过来,熟悉的触感传来了熟悉的温度,令我安心不少。
「该说是以防万一还是什么……总之是想把自己从某种危险的边缘拉回来……之类的。」
「卡斯……」
啪嗒————
脚下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不同于坚硬的碎石与地砖,而是如同液体的,清脆的声响。
我们当然希望是崩塌导致了管道破损,清水覆盖了地面,但事实总是不如我们所愿。
地上的液体粘稠而缓慢,它从倒下的躯体中延申而来,散发着我们熟悉的味道,有着我们熟悉的颜色。
「卫兵的尸体?」
我们设想过,也许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会被落下的碎石杀死,但眼前的尸体头盔没有凹陷,胸甲上也没有钝器伤。
他们或被一击割喉,或被伤及腋下软肋,干净利落。
「哈……」
明明答应了那个倔强的老兵,要放过他手下的新兵,虽然并非出于我们本意,不能算作背信,但从结果上讲,这些人也算是因我们引起的骚动而死吧。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明明大体上都在正轨,却会在旁余的各种小事上遭到牵绊——是吧,凶恶的罪犯先生?」
「……」
「你藏不住的,这里太安静了,就算你能屏住呼吸,也不能停止自己的心跳,从墙后出来吧。」
「我还以为自己藏的不错,嗯?……你们不是卫兵?」
从墙后阴影走出来的是一名褐发的女性,身材高挑,穿着褴褛的囚服。
即使在说话期间,她的右手也极其自然的藏在了我们视野的死角。
原来是罪犯女士啊……
「确切的来说,我们是劫狱犯。」
「啊,那个孩子,我之前看到过,我还在想这么小的小不点怎么会变成死刑犯呢。她犯了什么事?」
女人似乎毫不在意现状,探过身来看着我手臂上的格兰蒂。
「据说是残杀贵族。」
「哈,这么小~,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孩子了,我明白,这就是所谓『后浪』,对吧。」
「我觉得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算了。」
牢门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可以设想是被撬开或是被盗走了钥匙。
从卫兵的伤口可以推断她的右手中握持的是匕首类的短兵刃,这明显不是一名死刑犯能够带进监牢的东西。
「虽然问的有些多余,但这些人是你干掉的?」
「是啊,刚刚的震动可帮了大忙了,原本定制齐全的计划,突然都用不上了。虽说之前已经知道是新兵值班,但实在是弱的不像话,连热身都算不上——话说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外界的协助。
既然是异世界,应该会有的吧,地下佣兵,暗部,刺客公会。
眼前的女性很可能是其中一员,或是被圈养的杀手。
「啊,我们跟一位不愉快的老兵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争执,就结果而言,我们拆掉了哨所的承重墙,把我们关在了地牢下面。」
「老兵……?难道是梅高斯!?你们打赢了吗!?」
看来那位老人在伊斯塔相当有名,原来叫梅高斯吗。
「很遗憾不分胜负,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只能绊住他的脚步。」
「把那个梅高斯老头……牛啊,要不是有他在我早就越狱了。」
「越狱?」
我倒并不是对她的言行有所疑惑,但越狱这一行为本身就代表着信息。
眼前的女人另有退路。
说实话我们还在想办法脱身的阶段,尽管因为想帅气的离场而把哨所拆了个稀烂,但我们其实并没有考虑如何离开的问题。
直到刚才为止,我和蕾斯还打算去搬开碎石,从正面离开,考虑到格兰蒂的身体状况,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嗯,越狱。我的同伴半个月前就挖好了通道,以便我找机会逃跑,今天正是时候。」
「原来如此,但你将这个信息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们,我是否能认为你要杀我们灭口呢?」
面对这句话的女人,死角处的右手明显动了一下,尽管细小,匕刃与衣服的摩擦依旧发出了轻不可闻的声响。
好吧,这才对劲。
我也不加掩饰,魔力从魔力源喷涌而出,从一开始就毫无存在感的蕾斯,早已悄无声息的绕到旁侧。
不知是否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格兰蒂缩紧身体,将头埋进我的肩膀。
「……」
但出乎我的意料,面前的女人将匕首缓缓的拿到身前,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柄部,随着手的动作轻轻摇晃。
那是无法称为握持的动作,完全无法发力的姿势,即代表着,投降。
「诶呀……说实话刚刚我真的想过灭口什么的,但要我正面杀死更胜梅高斯的对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说不准那只是我们随口胡诌的故事。」
「做我们这一行,活命全靠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女人耸了耸肩。
「但这样一来,消息就会泄露,要是连灭口都做不到,不仅容易被再次捉住,我在地下工会中也会颜面扫地,真是麻烦。」
「啊!」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接近过来,而在察觉到蕾斯无机质的目光之后,又悻悻的退回了半步。
「你们,也加入公会吧!成为同伴的话,灭口一事也就无从说起了。」
「不,我拒绝。」
「好快……哪怕犹豫一下不行吗?大姐姐我会哭的。」
「我们并不感兴趣,无论是你的组织,还是你本身,我们只需要出去的方法。」
暧昧的回答会造成认知上的偏差,那是无数矛盾的源头,是我与蕾斯最为厌恶的事物之一。
「至于消息的泄露,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们并不会在伊斯塔久留,不假时日就会离开。」
「……哎,看来我没得选,不是吗?」
女人认真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微叹了一口气,灵巧的旋转了两下匕首,将其收入袖中。
「我叫黛拉,总之……在出去之前就好好相处吧。」
港口都市 欧纳尔
「海边的阳光真是要命……」
应娜由塔的要求,我终于是抵达了港口都市欧纳尔。
猛烈的阳光暂且不说,略显粘稠的海风也让长途跋涉的我感到些许无所适从。
看来我从骨子里就不太喜欢大海。
「要是能把大海切开就好了。」
「还请注意您的发言,克里弗阁下,因为从您口中说出的话实在很难当成玩笑。」
女性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我背后,平时的话,背后的危险都会交给娜由塔负责,既然她没有提醒我,就代表着对方没有敌意。
「啊,是坎贝拉啊,你们一族还真是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名为坎贝拉的女性,是欧纳尔领主露莎卡的护卫。
但即便是欧纳尔的居民,也鲜有人知道,她们并不是人类。
她们被分类于名为「温蒂妮」的元素精灵种族,拥有着液态流动的本体,只要在水源充足的地方,就可以随意但改变自身进行拟态。
「来的只有你吗?露莎卡在哪?」
「露莎卡大人……在准备参加今晚公爵家举办的…呃……」
能让一向飒爽的坎贝拉无语,我靠猜就能明白是什么了。
「联谊会?」
「嗯。」
「她还没放弃吗…」
「是,好像又有了新目标的样子,一整天都在镜子前修整自己的拟态。」
露莎卡是缇斯福涅最初的三人之一,她与我和迪斯特里一起组建缇斯福涅之前,便进行过诸多冒险,所以我对她的了解可能仅仅次于她自身。
她最常用的姿态是有着深蓝色长发的女性,其容貌即便以我看来都拥有着十足的魅力,再加上温婉的音调,攻陷舞会上的绅士们本应是手到擒来之事。
但事实上,露莎卡却从未有所斩获,数年来一直如此。
曾经,出于好奇的我跟露莎卡结伴参加了某个领主举办的跨年宴会,在美酒与歌舞的熏陶下,人们的兴致也逐渐高涨,各显绝技的即兴表演层出不穷。
在那之中,有一项作为领地传统的丢帽子游戏,人们将自己制作的帽子一起丢向空中,随意的接住,无论精致粗糙与否,材料昂贵廉价与否,他们都要交换,戴在头上,直到新的一年到来。
当地人相信,这种行为将人们联系在一起,形成羁绊。
起兴的露莎卡大口饮下对她毫无意义的麦酒,阔步挤进人群之中。
那么,没有帽子的她要怎么参加这场游戏呢?
一名可怜的青年用凄厉的惨叫给了我答案,这位可怜人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帽子没有换来少女的青睐,却换来了少女满是笑容的头颅。
据她所说,那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理所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有时是手臂,有时是眼球,她到现在还坚信有人会因为她惊悚的玩笑而对她芳心大动。
「你就该告诉她,只要她一天改不掉那些无聊的自虐笑话,她就永远不会受欢迎。」
「如果有用的话……不,先不说这些,请问克里弗阁下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坎贝拉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啊,正事儿,我需要一些海龙的皮,常用的加工材料,还要一间锻造室,能准备吗?」
除了答应娜由塔的剑鞘与皮带,给那对双子的礼物我也有了些眉目,为此需要尽量专业的锻造设施。
「当然,锻造室和材料可以立刻为您准备,但海龙的外皮在前日已经被预定的商队运走了,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随我去迎宾室,询问露莎卡大人的私人库存。」
坎贝拉的工作效率相当值得信赖,在我的认知里,她的事务能力应该仅次于迪斯特里。
倒不是因为迪斯特里在硬实力上优于坎贝拉,而是那位占卜师在工作时与骑士风范的坎贝拉不同,他不会那么讲究……道德。
「克里弗阁下此次是如何前来的?无论从入境管理所还是检查站都没有得到相应的消息,如果没有『泰德』的提醒,我就没法前来迎接了。」
欧纳尔的陆地面积并不大,但露莎卡在扩建时将一半的城市建在海面之上。
将街道深入大海,让大海渗入街道,这让欧纳尔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港口」
交错复杂的水路连接着市内所有的主要设施,这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除了各式各样的船舶,还有水兽。
我们所骑乘的,便是名为「凯尔派」的,拥有马身鱼尾的魔物。
印象中,欧纳尔每年还会举办凯尔派竞速大赛,而坎贝拉就是最高纪录保持者。
「『泰德』?啊,是你的魔剑吧,感受到了娜由塔的气息向你报告了吗?」
轻轻摆动缰绳,凯尔派的马头发出些许嘶鸣,在水面开始游动。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是趁着夜色用『伊卡洛斯』飞过来的,这里的防空意识都很差啊,要是在我原来的世界,毫无疑问就被击落了。」
「原来如此……」
坎贝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伊卡洛斯』是我的能力中唯一的非战斗类能力,背后生成的虚假羽翼能让我以很快的速度在空中飞行,效果很方便也很单纯。
所以相应的,它的代价也最为轻微,那就是不能在白天使用,如果羽翼被阳光直射就会从高空坠落。
凯尔派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以至于无法看清街景,便已经到达目的地。
告别还未冲刺尽兴而稍显不满的凯尔派,我们来到了悬浮于海面之上的巨大建筑,欧纳尔市政厅。
市政厅中一副忙碌的景象,除了人类外,还有少量的亚人类在其中穿行。
「请走这边。」
坎贝拉好像在前台交代了些什么,引来一两道惊异的目光。
随后便继续为我们带路。
即便是在建筑之内,走道两旁依旧有着狭长的水道,延伸至走廊的尽头。
迎宾室的门很大,虽然我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每次都会这么想。
欧纳尔作为连接外界的港口都市,在建立之初与外族和外国的摩擦时有发生,因此露莎卡将迎宾室造的非常宽阔,并在其中布置大量水源,以支持她夸张的战斗方式。
「好久不见!!!克⭐里⭐弗————」
眼前出现的,是许久不见的友人的脸,满载着笑容与欣喜。飘散的蓝色长发,曼妙的身姿在跑动下就算在我的眼中也是相当迷人。
对于朝我抱过来的友人,我也不禁微微一笑,轻轻的抬起了手。
「……」
拔剑把她从中间切成了两半。
啪啪!
被一分为二的美女并没有鲜血四溅,而是像水气球一样拍打在地上,变为两滩清水。
为了不被打湿,我后撤了两步。
「过分!面对老朋友的拥抱,你就不能表现得再兴奋一些吗?」
「清水」颤抖了两下,一边发出不满的声音,一边快速的隆起,汇聚成型。
「啊?别强人所难,那些对你一无所知的人还好说,让我对你兴奋实在是一件难事。话说,这不会生锈吧。」
我从收纳中取出布料,仔细的擦拭我的爱刀,以免有露莎卡的体液粘在上面。
不知是否注意到了我的举措,我的友人做作的鼓起了脸颊。
「而且我现在正全力追求娜由塔,要是你抱过来让她误会怎么办?」
「呜啊!连克里弗也!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找不到对象呢!」
「自作自受吧。」
将擦好的刀身收入刀鞘,我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说正事,我需要一些海龙的外皮,你的仓库里还有剩吗?」
「有是有……你要拿来做什么?」
「剑鞘。」
「哼——」
趴在沙发上,将半张脸埋在靠垫中的露莎卡,视线明显的固定在了我腰间的娜由塔上。
「啊——真好哦——,大家都在打情骂俏,只剩我是孤家寡人——」
「行了别演了,有条件直说。」
「帮我介绍好对象!」
「啊?」
这家伙大脑正常吗?不,那纯水的身体恐怕找不出可以称为大脑的部件吧。
「克里弗一直在旅行对吧,肯定会遇见很多有趣的人,迪斯特里就很好,又认真又沉稳,可他有小拉瓦。奎克豪放中有点呆呆的感觉也不错啊,但是他对恋爱一点都没兴趣真是可惜。啊,还有菲涅尔,那孩子有时一惊一乍的很有活力很可爱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躲着我,是属性相性太差了吗……」
「就算你让我介绍……嗯?」
脑中闪过了一对赤色的身影。
不不不,他们不是自称已经结婚的夫妻吗,再怎么说也不能当作相亲对象介绍给露莎卡吧。
但是,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那对异常的双子绝对有办法对付这个同样异常的温蒂妮。
这算……以毒攻毒?
「露莎卡,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男女通吃的吧。」
「嗯,是啊。男性也好,女性也好;强壮也好,纤细也好;爽朗也好,内敛也好;耿直也好,狡黠也好,不管是清正廉洁的善人还是身缠尸臭的恶人,抑或是身披鳞甲的亚人和虚无缥缈的神魔,全——部都在我的好球区!每个人都是沾满魅力的恋爱对象,我有信心能够爱上他们任何人!」
没错,这个赤红着脸颊,用着闪烁的眼眸诉说着自己爱意的女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泛恋爱者,同时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如果这个世界所给予的职权,是根据个人的性格与经历决定的话,坐拥『宽容』这一美德的她到底该说是合理呢还是不合理呢……
『物以类聚呢。』
脑中响起了娜由塔的冷嘲热讽。
「哎……」
边境城市 伊斯塔 崩塌的哨塔地下
「诶呀——,真是帮大忙了,没想到卡斯小哥一副瘦弱的样子,力气这么大!足有一人高的石头,那么轻松就能举起来。」
名为黛拉的女人大摇大摆的在前方带路,同时模仿着搬动巨石的动作,夸赞着卡斯刚才的壮举。
我们已经行进的一段相当的路程,卡斯与名为黛拉的女性时常会有对话,有时关于经历,有时关于传说,有时还会谈及人际。
以至于在一番没有营养的交流下,卡斯和她意外相处的还算愉快……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其他人做不到吗,你身为地下公会的杀手,应该见过不少异于常人的家伙吧。」
「怎么可能!跟依赖魔导体的魔法不同,身体强化可是最难以提升的能力。」
黛拉将身体转过来面对我们,倒行着继续前进。
「魔力的流通依赖于物体的魔导率,即便是魔力总量稍少的人,只要能够配置优良的魔导体,再稍加练习,也能够释放高等魔法,这已经具备了军用魔法师的基本条件了。」
不知是否是厌倦了路上的「景色」,卡斯怀中的格兰蒂困倦的揉着惺忪的眼睛。
我则放空自己的大脑,悄声的走在卡斯的身侧,靠交流获取情报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我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一点。
「但身体强化可不一样,血液,肉体,不,人类这一物种的魔导率从诞生之初就已经被决定了,想要做出提升,就必须让强大的魔力不断流过自己的肉体,让魔力,侵蚀你的肉体。」
侵蚀,总感觉是最近听过的词汇。
「既然有具体的方法,就算会带来巨大的痛苦,也应该不乏成功者才对。」
「不,事实要更现实一些,这个锻炼方法是从一个亚人类部族流传而来的,他们强韧的肉体能够支持这种自毁式的锻炼方法,而人类的肉体根本无法承受过大的魔力侵蚀,这不是勇气与意志能够跨越的壁垒,而是种族差异所带来的无法逾越的高墙。」
说着,黛拉抬起拳头,重重的砸了一下墙。
能感受到明显的魔力反应,缠着绷带的拳头打在砖块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但理所当然,墙壁一动不动。
「你刚才说『难以提升』,也就是说即便如此,依然有相应的解决方法。」
「啊,当然,国家高层对于提升军事力量的研究可是从未停止。其实道理很简单,人类的肉体撑不住?让它撑得住不结了。」
「……肉体改造?」
「没错,全称是『生体魔导回路移植手术』,在百国协议签订前,在与兽国奈落的战争中利用亚人俘虏为原材料所制造的改造士兵是人类国家最主要的战力。」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这不该是机密吗?」
「你以为战后处理那些知情者和研究员的是谁?还不是我们这些干脏活的,我无非是处理的时候稍微多看了那么两眼。从第一批实验品登上战场开始,战况被瞬间逆转,亚人类的身体强度被扳平的情况下,凭着本就稀少的人口根本无法与魔导技术发达的人类为敌。」
随着脱离灯火通明的走廊,四周开始渐渐变暗,黛拉也转了回去。
「啊,顺便一提,那个梅高,也就是你们对峙过的老兵,也是那时退役下来的改造士兵,你们在战斗时有什么感觉?觉得他很强吗?」
「……,不,虽然想为他的老当益壮加以赞赏,但客观来说并不是很强。」
如卡斯所说,他既不能用纯粹的力量压制我们,也不能用我们无法反应的速度攻击要害。
没有能力卓越的魔导具,也不具有足以颠覆一切的恩惠。
最为直观的一点,就是我们在战斗中一次都没有被杀死。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们异于常人,我甚至没能从你们身上看到伤口。」
不,实际上是自愈了……
「挑选条件优秀的士兵,接受肉体改造,经过战场的洗礼的产物,最终对你们来说也只是那种程度的对手,你们的身体早就脱离人类的范畴了。要是用更简单的说法,你们本身就是类似于魔导体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
我与卡斯四目相对,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自己被指环侵蚀,变为殷红的左手。
「但话虽如此,人口稀少的亚人素体足够实验和改造的消耗吗?」
「啊……这么说来好像是有相关的传闻呢,有不知名的组织为军队提供了技术援助,据说他们能在玻璃罐里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生物,从而提供无穷无尽的实验体之类的。」
语至一半,黛拉夸张的耸了耸肩。
「哈,不过是无人相信的谣言罢了,如果是真的,那帮圣教会老神棍的屁股才不会在椅子上坐的这么稳。」
通往地面的暗道意外很长,卡斯与黛拉的对话成了行程中唯一的调剂品,所幸即便如此,道路也终能到达尽头。
「下水道……地下水路吗。」
眼前的景象让我和卡斯都颇感意外。
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着与近现代别无二致的地下水路,看来转移者前辈们对于这类基建刚需有着很强的执着。
这里的地面已经非常平整,卡斯用旁人难以察觉的目光轻撇了我一眼,缓缓将手臂上的格兰蒂放下。
虽然格兰蒂有些不解的扯着卡斯的衣角,但已经明白意思的我,轻轻的将她拉了过来,抱在胸前,虽然格兰蒂的身体在瞬间微微一僵,但很快就顺从的安分了下来。
格兰蒂瘦弱的身躯比我还要娇小,以至于我可以将她搂进怀里的同时,还能把下巴放在她的发旋上,环抱的双手能感受到格兰蒂胸口幼兽般的心跳,这对我属实是新奇的体验。
「这上面是一片重建区的暗巷,我们就从这里出去。」
「重建区?我们并没有从地牢走出太远。」
卡斯与黛拉的声音,在地下水道的空间中四处回响,即便是并不大声的对话,回音也侵扰着我的双耳。
「没错,重建区就在哨所的后面,但因为即将入冬,现在已经是停工状态,只要不弄出什么大动静,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如果哨所倒塌不算大动静的话。」
「那我们错开时间出去吧,我打头阵,至少不会一起被抓。」
黛拉笑了笑,转身向梯子走去。
「啊,话说,加入我们的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一定会很有趣的。」
「为什么那么执着?」
「不……,总觉得我们蛮谈得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我……不,我们组织的年轻人们也大多是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家庭,难以生存才加入的,天灾人祸,贵族迫害,异端审判。该说是直觉还是什么的,总感觉你们与我们一样,反正你们过去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生吧。」
黛拉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挠着头,脚尖轻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
「难以否认。」
卡斯轻笑着耸了耸肩。
「我们姑且也有要做的事,随后就要离开伊斯塔,很遗憾,我们要再次拒绝你的邀请了。不过,跟你的谈话对我们很有益,解决了一些疑问,也满足了一些好奇。」
「这样啊。」
女性略显失望的笑了一声,将身体转向梯子。
「既然博取共情也失败了,就有缘再见吧。」
「希望下次见面不是接到暗杀我们的委托就好。」
在水道中回响的话语,再一次,掩盖了细细的水流声以及……其他的什么。
「哈哈,挺会说的——」
第一声回响。
卡斯踮脚的起步声消失在其中。
「——话虽如此,也不知道——」
第二声回响。
略显滑稽的同手同脚,减少了衣物的摩擦声。
「——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第三声回响。
屏住呼吸,缓步上前,让自己的身体不会带起让人易于察觉的气流。
回响消散,卡斯,已然站在黛拉的身后。
「——那,拜拜~」
「啊,等一下,黛拉。」
「嗯?怎么,改变主——」
该说不愧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吗,尽管卡斯温和的呼唤声并没有吓到背对的黛拉,但她的身体仍然本能的想拉开距离,以正对卡斯。
但很遗憾,黛拉的面前狭小的空间内只有坚固的铁梯。
面对如此现状,她的身体做出了极为理所当然,却又极为危险的决定——回头。
喀拉。
顺着黛拉回头的方向,卡斯轻易的扭断了她纤细的脖子。
「————」
她瞪大的双眼紧紧盯着放开双手的卡斯,也理所当然的,发不出任何悲鸣。
现在在她眼中,究竟倒映着如何的景象呢?
在我眼中充满魅力的,卡斯的双眼,在他人看来,又是一副什么样貌?
我不知道,也不曾有机会去问,很少有猎物和猎人心平气和的聊天不是吗?
但是,此时此刻,我至少有了与我一同欣赏的同伴。
格兰蒂,这个和我很像,和卡斯很像,孱弱又可爱的孩子。
现在正在我怀中,直直看着面不改色夺走生命的卡斯,全神贯注,目不转睛。
「我很抱歉,但约定毕竟是约定,答应那位老兵的命,要有别的命来抵。」
生机与惊愕在女人的眼中流转,就如同阴雨时的天气瓶,浑浊,沉淀,缓缓消散。
「我是契约主义者,跟你们一样。」
在最后,变为了些许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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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最後才終於懂為何要把女兒(格蘭蒂)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