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普素的小房間裡有張陳舊腐爛的桌椅，就靠在斑駁的石牆邊任由甲蟲摧殘。牆上小小的窗口照進溫暖陽光，空中還飄逸著銀白色的粉塵，像小精靈不斷圍繞著光束打轉。

角落裡表面裂開的床板，堅硬薄墊子上躺著消瘦的少年。

那破爛衣裳與營養不良的體態。蓬頭垢面又臭哄哄的流浪漢，因體力透支而陷入昏睡。

流浪少年可真幸運，被夜晚散心的瑪莉蓮安娜和佳莉西提斯涅給撿到，要不然早已成為野狼的糞土了吧。

佳莉西提斯涅坐在椅子上，看著古老發黃的書籍。明亮迷人的眼眸子橫掃著工整的墨字，全神貫注的沈浸在書的世界中。

她不久前才剛到來，探望可能隨時醒過來的少年，來的時候還不忘記攜帶幾本小說打發時間。

佳莉西提斯涅一下子就被故事給吸住神志，看著看著就是過了幾個鐘頭，不出意外的話，還能這麼繼續看下去……

「……《十二個午夜》。」

突然一道虛弱的聲音，喚回了遨遊書中世界的佳莉西提斯涅。

原來是昏睡的流浪少年，不知何時醒了過來。

他坐起身子，瞇著眼睛看向佳莉西提斯涅手上的書 。書依有些起皮，還有皺紋攏起，書背繡著麥穗色《十二個午夜》這幾個字。

佳莉西提斯涅將書本攤在大腿上，對著流浪少年問道。

「你認識字？」

少年將眼珠子轉向她的眼眸，噗通噗通的心跳著，有些害羞的回應。

「認……認得……我在教會抄寫過經文。」

佳莉西提斯涅闔上書本，放在腐朽的老木桌上。她站起身子走到門外，隨後端來一盤受潮的餅乾和一壺冷掉的茶水。

這原本是昨晚為公主殿下準備的餅乾，不過發生了許多事公主殿下並沒有吃完。

拿吃剩的東西招待流浪少年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可即食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廚房還沒開工，很抱歉只能招待你這些，就算覺得難吃我也沒辦法……」

話還沒說完，少年馬上奪過了餅乾扔進嘴裡；原本弱氣的眼神散發出光芒，美味可口的餅乾簡直讓少年欲罷不能！

流浪少年狼吞虎嚥，吃的滿嘴都是屑屑。沒有三兩下子，就把玫瑰餅乾吃的精光。

「這是妳做的嗎？超級好吃！」

聽到少年的稱讚，佳莉西提斯涅有些不高興，她覺得這只是謊言而已，恰好她討厭阿諛奉承的謊言。

「那些不過是受潮的餅乾，覺得難吃還請你直說。」

面無表情的佳莉西提斯涅，眼睛傳達出心裡的不快。少年感受到了這樣的意思，連忙澄清。

「我說的是真的！妳瞧，我這個骨瘦如柴的樣子，有的吃就不錯了，哪還嫌棄這麼美妙的東西呢？」

肚子餓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好吃，佳莉西提斯涅覺得少年說的有道理。

她走回桌子旁邊，將茶壺放在了桌上，隨後轉過身來看向少年。

「這裡還有一壺茶，我先去拿個杯子……」

同樣不等佳莉西提斯涅的話說完，少年舉起了茶壺，咕嚕咕嚕的灌進胃袋，嘴角流下幾滴蜜汁般的花茶。

「啊！真棒！」

他用髒兮兮的手掌擦拭嘴角，泥灰印子烙在了下巴。

佳莉西提斯涅扎扎眼睛，眼前豪邁的男子有些有趣。她掏出口袋裡的白色手帕替少年抹去了骯髒的泥印。

作為僕人早已習慣這種貼身服務，所以自然而然的做出親密舉動，但是這對少年來說卻太過刺激了。看他的樣子顯得慌亂，面頰還有脖子通紅，四肢緊繃的像頭受了驚嚇的綿羊。

彎下腰的佳莉西提斯涅身上傳來陣陣柑橘芳香，垂下的雙乳被制服緊緊包著。感覺像蜜糖流在鬆餅上，水滴狀的糖漿打著金黃高貴的光澤；誘使人伸出靈巧的舌頭舔上一口。

此時此刻，正是美妙而又難以平靜的好時光！

等到佳莉西提斯涅抬起身子收起手帕，不自在的少年這才鬆洩了氣。

「我叫佳莉西提斯涅•喬凡維奇，是公主殿下的侍女。你叫什麼名子？」

佳莉西提斯涅挺直身板，兩隻手兒貼在長裙上。那些銀白的小精靈們調皮搗蛋，就浮游在四周點綴著。

「我叫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圖哈契夫斯基。迷人的小姐，妳可以叫我米哈伊爾。」

米哈伊爾抹抹衣服，伸出依然髒兮兮的手。佳莉西提斯涅也不嫌棄，把令人惜愛的手給握住了那隻烏黑的手掌。

「米哈伊爾是嗎？那麼，你可以叫我佳莉西提斯涅。」

「佳莉西提斯涅，這真是好名子……」

等等，她剛才說了什麼？

好像說了什麼人的侍女……

察覺到一些不得了的事，米哈伊爾毫不猶豫的詢問。

「請問一下，妳剛才說了什麼？」

「我說，你可以叫我佳莉西提斯涅……」

「不是這句，是上一句。」

「我叫佳莉西提斯涅•喬凡維奇，是公主殿下的侍女……」

佳莉西提斯涅明白了米哈伊爾想問的是什麼了。尤其是看到他錯愕的樣子，跟一頭貓頭鷹似的扭轉著腦袋，把四周都看了個便。

印入米哈伊爾眼簾的，只有斑駁的石牆，塵埃覆蓋地板，陽光下的銀色棉屑。從衛生狀況來說，不像是印象之中那樣的地方。

米哈伊爾曾聽說過王宮的僕從都是來自貴族階級。所以眼前穿著女僕服的美人兒，會是某位爵爺的千金小姐嗎？

可是看著周圍破敗的景象，很難想像這會是貴族小姐的家。

「你誤會了哦。」

察覺到米哈伊爾的想法，佳莉西提斯涅做出解釋。

「這裡並不是什麼貴族宅邸，而是赫敏福崙宮，也就是帝國皇宮……」

「什麼！？」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帝國的皇宮！也就是說現在正處於帝國政治權力的中心嗎！

這樣的地方絕對不會是我這種賤民能進來的！

被人抓到的話會不會殺頭啊！

米哈伊爾慌亂了手腳，嘴裡唸唸有詞，「不要殺我！我不是有故意闖進來的！」像這樣子的話語。

「請冷靜一點，米哈伊爾，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佳莉西提斯涅安撫驚慌失措的米哈伊爾，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她清清嗓子解說一番。

「咳嗯，這裡是皇宮外的老舊宿舍，提供給僕從居住的地方，如今沒有人使用，就拿來讓你休息一下。」

「所以我待在這裡是不會有事的嗎？」

「這個嘛……雖然是宮殿外棄置的宿舍，嚴格來說，還算在皇宮的範圍內。而按宮廷的規矩，平民若是不走正式程序進來，會被視為擅闖皇宮，這是要受罰的。不辛的是，事出緊急，我和公主殿下沒有經過報備而私自將你帶入皇宮，因此你絕對不能被人給逮住。」

這不還是會惹麻煩上身嗎！

雖然剛開始是這麼覺得，但轉念一想，自己可是活蹦亂跳的，而不是路上冰冷的屍骸。反倒還應該慶幸能來到皇宮內，見著這位神聖高潔的天使。

對，沒錯。這位天使小姐可是救了自己的性命啊！

既使對於身處皇宮這一點感到不安，但自己必須好好道謝才行。

米哈伊爾沒有學過禮儀，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表現崇高的敬意。不過下人是不會盯著上人的眼珠子看的，所以只管把頭越低越好。

「佳莉西提斯涅，非常感謝您拯救了我的性命！雖然我很想報達救命之恩，但如您所見，我身上能給的東西一個也沒有。如果您不嫌棄的話，請盡情的使喚我吧！」

見到米哈伊爾卑躬屈膝的樣子，佳莉西提斯涅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我不需要僕人也不需要奴隸，抬起頭來米哈伊爾。況且拯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是。正是帝國的長公主，仁慈正義的瑪莉蓮安娜殿下，她才是拯救你性命的人。」

米哈伊爾聽說過這個名號，在他行乞過的城鎮，有些遠方而來的吟遊詩人曾歌頌她的事蹟。

那雪花飄飄而天色黯淡的日子裡，米哈伊爾站在酒館的門前，聽著吟遊詩人的歌唱。

唱著一些，公主殿下是如何不畏狡猾奸臣以及大逆不道的反女皇派，還說她救濟過無數窮困潦倒的平民。

人們被詩人的音樂熏陶，無不是對詩人說的故事拍手叫好，而米哈伊爾對此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皇室花重金，散佈神話般的謠言，實際上跟本沒有這回事。

這是個很合理的想法，因為帝國未來的統治者必須建立起自己的權威，必須有讓人甘心服從的美德與魄力。要不然，皇位就會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樓，隨時都有可能崩塌。而造神就是一種既簡單又有效的手段，畢竟有誰會不喜歡聽故事呢？

米哈伊爾自12歲起就開始流浪，在寒冷潮濕的小巷子裡與流氓打滾的他，每天期盼著美好生活的到來。他早就已經品嚐過人間的冷漠與爭鬥，絲毫不相信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

如果公主真的是如同聖女一般的存在，那麼請拯救我吧！米哈伊爾當時是這麼想的。

不料，幾年後還真的給他遇到了。就在自己昏倒危險的道路上，隨時可能會被凍死，或被野獸殺死。本以為沒有人會去拯救自己這個來路不明的乞丐，卻被帝國的公主所拯救，這讓米哈伊爾對公主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觀。

「我應該如何感謝仁慈的公主殿下呢？」

「這很簡單，只要你腳踏實地的工作就行了！」

回答米哈伊爾疑問的，並不是佳莉西提斯涅。

聲音從外面傳來，我們都再熟悉不過這甜美的嗓音，正是帝國的長公主瑪莉蓮安娜。

她推開了房門，三七步的站在門口，手裡的牛皮紙袋伸出一條條麵包。一如往常穿著騎馬服，還有那粉亮亮的髮絲綁起了馬尾。

「帝國子民老老實實的生活，對皇室就很有幫助了，所以你只需要有一份工作就好！」

眼前的女子對米哈伊爾來說很陌生，她卻自來熟的教育了自己。

她說的沒錯，自己確實需要一份工作，但就是因為沒有工作才會上街行乞啊！

自己曾經什麼苦活都幹過，換個新環境以後，就沒有人想用這個來路不明的小伙子了。

沒有人願意給自己機會的時候，也會變得不想給自己機會。漸漸的渾渾噩噩的日子就這麼過了下去。

這位衣著高貴的少女，應該是不會理解流浪者的苦衷吧。

米哈伊爾並沒有回應少女的話，看向了佳莉西提斯涅。只見，她突然間提著裙子微蹲，隨後站了起來說道。

「早安，公主殿下，祝您整天愉快。」

「妳也早啊！欸，佳莉西提斯涅不是說過可以不用敬語的嗎？」

「公主殿下，在外人面前，下僕不可以表現的太過放肆。」

公主殿下摸著下巴，裝作一副在思考的模樣。

「我想……唔，你叫米哈伊爾對吧？你可不能介意佳莉西提斯涅的說話方式哦！」

被稱為公主殿下的少女看著米哈伊爾，他還沒有搞清楚兩人在唱什麼雙簧。或許是因為米哈伊爾被胸部遮蔽了雙目，要說對公主殿下有什麼印象，唯一能說的就只有「實在是太大了！」這句話。

佳莉西提斯涅用腳輕碰了一下發愣的米哈伊爾。

「見到瑪莉蓮安娜公主還不敬禮嗎？」

回過神的米哈伊爾這才發現，自己失禮的盯著對方的「美妙」看，而對方正是拯救自己性命的公主殿下。這可夠嚇人的吧。

眼睛會不會被挖掉呢？

米哈伊爾沒有學過禮儀，連忙低下頭來，像做錯事情等著挨罵的孩子。

當然對方看不懂米哈伊爾的獨特禮儀，心理只是覺得好笑，更不會覺得有什麼失禮之處。

「算了，佳莉西提斯涅，要患者向我行禮也太殘忍了點。」

瑪莉蓮安娜走到米哈伊爾面前，遞給了他一袋熱騰騰的長麵包。

「剛烤好的哦！你就拿去吃吧！」

公主細嫩的嘴唇展露爽朗笑容，就像一幅和藹可親的肖像畫。

他接過了麵包香噴噴的肯食起來。

很顯然，公主殿下的為人跟平民之間所固有的貴族式的印象有很大不同。她更加的平易近人，並且除了帝國公主的頭銜之外沒有分毫的威嚴。

米哈伊爾是滿頭疑惑，為什麼貴為皇族卻要拯救卑微低賤的流浪漢？

「好吃嗎？這可是御用甜點師做的，厲害吧！」

瑪莉蓮安娜和佳莉西提斯涅也不坐下，兩人圍繞在虛弱的米哈伊爾身邊。

「話說公……瑪莉蓮安娜，可莉師傅已經開工了嗎？」

「佳莉西提斯涅，現在都已經幾點了？廚房早就開始工作了好嗎！」

聽到話的佳莉西提斯涅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看書看的太入迷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時間。

「我真是太鬆懈了，竟然只顧著看書……」

「這有什麼不好？我反倒覺得認真的佳莉西提斯涅一點也不親近。」

聽到話的佳莉西提斯涅闔上了雙目，沒有表情的時候是最嚴肅的。

「恕我直言，主僕之間本來就存在一道不可逾越的隔閡。」

自己的朋友這麼說，令公主殿下感到遺憾。

「妳不是我的僕人，佳莉西提斯涅，妳是我的朋友！」

公主殿下這麼說道，她可是十分在意友誼。

畢竟兩人是總角之交，從小便玩在一起。

年幼時期的她們一起玩樂的時光總是特別開心，但這樣的樂趣卻隨著年齡長大而消失了。

並非因為相互厭膩才散失這份感情，而是佳莉西提斯涅成了瑪莉蓮安娜的侍女。在嚴格的宮廷規矩之中，僕人的工作是服侍而非玩樂。所以兩人坦承相見的機會變得越來越少。

非但如此，這樣的關係還令瑪莉蓮安娜感到可怕，她沒有花多久的時間就學會了如何使喚僕從。等到回過神來才發掘，自己已經把朋友當作傭人來看待了。

瑪莉蓮安娜很討厭這樣的感覺，因為朋友間是不會以僕人相待的。為了不忘記兩人之間的友誼，才會極力要求佳莉西提斯涅不要使用敬語，而是更加親切的說話方式。

然而侍女就是侍女，佳莉西提斯涅受過嚴苛的訓練，儘管公主殿下允許普通的說話方式就好，但交談之中還是會時不時變回敬語。她已經習慣做一名稱職的女僕了。

「謝謝妳如此看重我，瑪莉蓮安娜。不過要是讓阿弗雷德宮相知道，我們可就要挨罵了。」

「阿弗雷德？他可是背地直呼我母親的偉名！」

瑪莉蓮安娜對阿弗雷德的雙重標準有些牢騷，於是佳莉西提斯涅站出來替自己的主管說話。

「女皇陛下的話是絕對的，就算是嚴守教條的宮相大人也無可奈何。」

「哼、他對我也是無可奈何！」

「這翻話是您親自去告訴宮相大人，還是我去說？」

「不、不、不……還請妳保密……」

兩位少女交談著，完全沒有米哈伊爾說話的餘地。他只是坐在床邊吃著金黃酥脆的長麵包。

當少女們的話聲落下來後，氣氛就變得尷尬起來。

瑪莉蓮安娜看著米哈伊爾，就好像有話要說似的 。原本餓的前胸貼後背的米哈伊爾頓時感到皇家壓力，他失去飢餓感，還硬是要把手中的麵包吃完，差點兒就在公主的面前反芻出來。

「噁……我吃飽了，謝謝公主殿下的招待。」

「不需要跟我客氣，米哈伊爾。」

「公主殿下知道我的名子？」

「你叫米哈伊爾•尼古拉耶維奇•圖哈契夫斯基，對吧。你們的對話我在門外都聽到了。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公主殿下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叫我米哈伊爾就好。」

「那麼，相對的，你也可以叫我瑪莉蓮安娜。」

公主殿下此話一出，佳莉西提斯涅可是瞪大了眼睛。

「您不可以讓米哈伊爾直呼您的偉名，公主殿下還請注意言行！」

米哈伊爾與兩人年齡相近，但總歸有身份上的差距。直呼其名是不可被接受的。

然而就像她的母親一樣，不喜歡繁文縟節的公主有些不開心了。

「我叫別人的名子，別人也叫我的名子，這有什麼錯？」

「如果是一般人那倒沒有錯，但您貴為帝國公主，是未來強大帝國的女皇。如果任何人都可以直呼皇帝的偉名，那麼帝國就要讓人看笑話了。」

女皇的名子是聖潔高貴的，平民呼喊君主的偉名這可是大不敬。

見到佳莉西提斯涅如此激動，米哈伊爾也趁勢幫腔。

「仁慈的公主殿下，您的寬厚大量卑微的米哈伊爾感受到了。但是允許我直呼公主殿下的偉名，我可承受不住。」

瑪莉蓮安娜盤著手，在兩人的勸說之下有些無奈。

「……好吧，你叫我公主就行了。話說回來，我想問你，米哈伊爾，你為什麼會倒在夜深人靜的森林大路上呢？」

面對公主的疑問，米哈伊爾思考了一番。

「簡單來說，這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程。我曾在葛諾沃多夫待過兩年，就在街頭巷尾乞討，或是翻找餐廳後面的廚餘維生，有時還會上山採野菜。就是這樣困苦的日子。一天，一位熟識的朋友告訴我，以我會讀書寫字的才能，絕對可以在都城過上正常的生活。我相信他的話，他好心的給了我一些糧食，而我也沒有東西可以準備的，所以想都沒想就匆忙闖蕩……」

「結果就餓的倒在路邊了嗎？」

「沒有錯，現在想想自己還真是蠢的令人害燥。」

米哈伊爾擾擾頭髮，那消瘦的手臂奪取了公主殿下的目光。生活困苦卻又強顏歡笑的樣子，看的叫人心疼。

「你的家人呢？」

「公主殿下，我12歲那年就出來闖蕩，我並沒有家人。」

12歲！

這真是令人驚訝的數字，誰能想到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像野獸一般的生活呢？

還記得自己當年是朵溫室長大的花兒，受到精細照顧，不被暴風雨與烈日摧殘。這樣的自己，很難想像12歲流浪在外是什麼樣的滋味，很難輕易說出「真是辛苦你了」這樣的話語。

「那麼米哈伊爾，你會想要一份正當的工作嗎？」

米哈伊爾看著公主殿下，她並沒有說出安慰的話，卻從眼神中透露了憐憫。

米哈伊爾不需要別人的憐憫，但他確實需要一份工作。

「當然要，公主殿下，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腳踏實地是應該受人稱讚的美德。

聽到答覆，瑪莉蓮安娜滿意的點點頭。她看向了一旁的佳莉西提斯涅。

「妳覺得米哈伊爾可以加入宮廷僕從的行列嗎？」

「這是不可能的事。」

佳莉西提斯涅想都沒有想的秒答，讓公主有些意外。按公主的想法，僕從並不是什麼高難度的工作，任何人都能做的來才對。

瑪莉蓮安娜不解的問向佳莉西提斯涅。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宮廷僕從都是來自貴族階級還有資產階級，而米哈伊爾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富商子弟，更不是城關市民。關於進入宮廷服務這點，完全不可能有討論的空間。」

在利比利亞帝國裡，一般的僕從全部都來自民間，然而宮廷僕從卻截然不同。他們出生自貴族家庭或是擁有貴族推薦函的富商。僱用他們的理由與御用廚師有點相似，卻又有很大的差距。

這可是受到體制的引響。

利比利亞帝國的爵位採用世襲制度，而且遵照年長者繼承法，也就是家庭內年齡最大的才有繼承權。除非繼承人放棄繼承或是不幸故世，那麼才會輪到下位年長者擁有繼承權。

領地與爵位密不可分，自然會被視為領主的私人財產。如果是一個多子多孫的貴族家庭，沒有分得家產的子女們很容易變得身無分文。

沒有財富而流落街頭的貴族是很丟臉的一件事，所以家主會在子女成年之前盡可能安排出路。他們要馬被送去軍校，未來可以做軍官，要馬送去神學院當神父，或是安排出任待遇優良的公職。一些忠於皇室的，也會選擇把沒有出路的子女，送進宮廷服務皇室。

除了貴族之外，宮廷也開放領有推薦函的富商進入皇宮。而那些富商的理由，通常是因為家道中落不得以幹些賣力活，或是為了接觸宮廷政要以此為家族謀得好處。

簡單來說，宮廷僕從是處理菁英階級失業的僻護所。

話雖如此，這也讓皇室能與各地家族存在聯繫。儘管有些貪玩的貴族比較笨拙，皇室還是會偏好任用貴族子弟。

這樣米哈伊爾進入宮廷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因為宮廷僕從的組成特殊，根本不是米哈伊爾這種流浪漢能進來的。

「那怕瑪莉蓮安娜動用皇家權力，那些貴族也不可能會願意與米哈伊爾一起共事的。」

「原來如此……」

瑪莉蓮安娜摸著下巴思索著。

如果宮廷內的職務是沒有般法的話，找個宮廷外的工作不就行了嗎？

「那麼幫助米哈伊爾在民間找一份工作呢？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

佳莉西提斯涅想了一會，隨後又遺憾的搖頭。

「瑪莉蓮安娜，像米哈伊爾有相同想法，來王都謀生的人不在少數。儘管會識字這點在平民之中相當優秀，然而……」

佳莉西提斯涅看向了米哈伊爾。

「米哈伊爾，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但事實上我不認為有人會想僱用流浪者。」

「佳莉西提斯涅！」

語出驚人的佳莉西提斯涅令瑪莉蓮安娜感到尷尬，再怎麼說當著別人的面說他的不是，有些沒禮貌了點。

不過，米哈伊爾一臉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公主殿下，佳莉西提斯涅小姐說的並沒有錯。我也嘗試靠自己的能力謀生，然而沒人看得起我這個小乞丐。他們比起相信我會把事情做好，更願意去相信我會偷拐搶騙……」

在這人吃人的世界裡，很少有人會去憑空賦予信任。

對一個雇主來說，渾身污垢又臭氣沖天的人，第一映像肯定是「連自己都打理不好，怎麼可能會做好工作呢？」，或者是本能上對來路不明的傢伙產生警戒心。

更何況當初流浪時，米哈伊爾也才12歲而已。根本不會有人會對孩童產生工作上的期待。

除非你有什麼過人之處，不然光靠自身的才能是很難消除別人的偏見的。

處處碰壁的米哈伊爾，既使有讀書寫字的才能，依然只能過著乞討的生活。

「這是歧視！」

瑪莉蓮安娜替米哈伊爾打抱不平。

公主的反應在米哈伊爾的眼裡有些可愛，他從來沒有見過像公主這樣，會為了流浪漢而感到憤恨的人。

正當他暗自心中感謝公主的時候，突然之間，瑪莉蓮安娜溫暖的雙手握住了米哈伊爾的手。

「跟我來，我就不相信，強大的利比利亞帝國會沒有一份工作可以給你！」

拋出這句話，公主殿下就要讓米哈伊爾見識一下，她那異常驚人的行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