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陽日之日」，一周之中唯一一天的休息日。

利用這一天假日，傑法便帶著艾琳來到了島上唯一的小鎮「拉克曼市」上街購物，同時也順道回老家一趟，向負責幫忙看家的海倫婆婆打聲招呼。

海倫婆婆今年快滿七十大壽，可不論健康還是活力都不輸給年輕的小夥子們。只是當她一見到艾琳，卻還抿嘴賊笑。

「哎唷！想不到傑法你這小子幾天沒見，這麼快就有可愛的馬子啦！」

「她不是我女友啦！」

傑法很想解釋艾琳只是武從而已，但對一般人來說，人形武從的存在根本只是天方夜譚。最後海倫婆婆依舊笑著以「我知道，我知道啦〜」來結束這一類的話題。

看來她已經完全誤認為艾琳是傑法的女朋友了……

畢竟艾琳平時都是用瀏海來遮住頭上的聖晶石，從外表來看，完全與一般少女毫無二異。

「年輕真好啊……」

閒話家常之餘，海倫婆婆又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而開始陷入「想當年婆婆我啊……」這段年輕時代恩怨情結的往事時，傑法立即深知不妙。

「不好意思婆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說完便急拉著艾琳快跑離開，只留下海倫婆婆一人自顧自地述說起往日情史。

「呼……好險……」

海倫婆婆的舌頭在這一帶可是出了名的長，要是被她攔下來的話，肯定會把難得的假日全數浪費在老人家的回憶錄裡面。

「主人，為什麼要跑？」

一直跟在身旁的艾琳臉不紅氣不喘地詢問。

真沒想到艾琳的體力竟然這麼好！一向自以為體能良好的傑法心裡有點受到打擊。

「嗯……沒有啦，要是留在那裡，可能今天都沒辦法出來買東西了。」

與艾琳結下契約之後，傑法就必須從零開始負責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畢竟在初次見面時，她身上可是連一件衣物都沒有的赤身裸體。

而且琪拉雅借給艾琳的衣服也不太合身──尤其胸口的部分，寬鬆到幾乎快將艾琳的白玉肌膚給暴露在外。

所以傑法也只能趁著假日來幫艾琳挑選新衣服、購買日常用品，順便增廣她的見聞。

然而，艾琳生活所需的花費，著實遠高於其他武從。

縱使學院每月都會撥給學生飼育武從的經費。不過為求公平起見，所有的學生能領到的經費都是固定不變。

就算艾琳在生活上異於一般武從，但經費部分就算是學生會也不能要求院方給予特例。

無論武從的開銷有多大，總之超額的部分也只能由學生自行負擔了。

畢竟雷古魯斯家在大姊的努力維持下，頂多也只是能夠勉強溫飽的貧窮貴族而已──在亞蘭姆大陸裡，這類貴族可說是屢見不鮮。

「看來只能盡量購買便宜的日用品了……」

正當傑法開始計算如何運用微數不多的經費時。

「主人……」

艾琳像是小孩子般拉了拉傑法的衣角，臉上顯露出些微害臊的表情。

咕嚕──

「……肚子餓了。」

「我說妳啊，不是才剛吃過早餐嗎？」

「武從能量的消耗……是一般生物的兩倍……」

「是哦……」

（真虧艾琳還記得住前兩天上課的內容，明明剛開始連肚子餓的意思都不知道的說。）

而且與纖細的外表相反，艾琳的食量大到連傑法都感到不可思議。該不會人形武從的能量消耗，也不能用常理來判斷吧？

傑法又忽然對自己的荷包感到不安了。

「……主人。」

忽然間，艾琳牽起了傑法的手。這讓傑法有些訝異。

「怎、怎麼了嗎？」

「避免……主人走散。」

艾琳緩緩地說著。

「是、是嗎……」

假日的拉克曼市區可說是人潮洶湧，也難怪艾琳會有這種舉動。但對傑法來說，第一次跟異性牽手這點，還是讓他感到有些難為情。

畢竟這幾天下來，艾琳幾乎可說是形影不離地跟在傑法身旁。

看在其他同學眼中，就算知道艾琳是武從，也還不免得遭到眾人揶揄。

幸運的是，艾琳的學習能力十分優秀。數日下來，也漸漸學會了一點生活常識，而不再鬧出像是裸奔之類的蠢事出來。

然而，縱使艾琳是稀有的存在，可是至今卻依然無法發揮武從應有的能力。

「話說回來，不能武器化的妳到底是不是武從啊？」

「…………」

上次在比賽中敗北的記憶，被傑法毫不留情地刨了出來，艾琳也只能沉默地把頭偏向一旁。

「好啦我知道啦！就先去找個地方先吃飯再說。」

艾琳似乎有些在鬧彆扭，傑法只好苦笑地將這段疑問暫時封印在心底。

傑法並沒有將艾琳無法武器化這件事情公佈。至於那場比賽結果，則是以狀況不好之類的理由作為藉口敷衍，才成功瞞過同學們的耳目。

雖然傑法對艾琳當時如何擋下伊麗莎伊維亞的那一箭而有所疑惑？可是看著艾琳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最後回答「不知道……」的困惑表情，傑法也只能無奈地放棄詢問。

到頭來，傑法還是對自己的武從完全不瞭解。

不管結果如何，艾琳也有應盡武從的責任保護自己。身為主人的傑法並不想把艾琳當作單純的道具看待。

「那個……主人……」

「又怎麼啦？」

這時艾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歪了一下腦袋。

「剛才婆婆說的『馬子』是什麼？」

「……我們去吃飯吧，前面剛好有一家不錯的餐館。」

※※※

拉克曼市區裡生意最好的一間餐館「拉菲爾」，每逢假日必定座無虛席。

但在一處靠近牆角的兩人座桌椅，卻像是格格不入般空無一人。

那並不是一個無人會注意到的座位。事實上有幾位顧客一開始就鎖定了那個位子，只是到最後都自動放棄了。

座位本身是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鄰近的另一個座位。

一頭海藍色長髮的美少女抱臂坐在此處，雖然是一身簡單的套裝打扮，但卻遮掩不了她的天生麗質。遺憾的是，少女擁有一雙足以勾魂的藍眼卻面露凶光，此刻的心情宛如就像是北方冰大陸的暴風雪般，讓人光看一眼就會感到不寒而慄。

更別說她的身旁還蜷伏一隻比貓還要大上一圈的銀白色幼虎……

「真是的，慢死了……」

冷若冰霜的美少女──伊麗莎伊維亞，此時正不耐煩地等待遲遲未送上的餐點而氣的跺腳，就連桌面上的水杯，也因為震動而掀起漣漪。

吼〜

這時身旁的幼虎，像是察覺主人的心思般低吼幾聲。

「什麼叫『因為我老是板著一張臉，所以服務生才會嚇到連菜都不敢送過來呀！』我也只是坐在這裡而已啊？」

伊麗莎伊維亞依舊維持一貫的表情低聲說著。

在旁人聽來或許她只是在自言自語，但身為武者的她卻可以和自己的武從溝通。

『可是妳還把其他客人給痛揍了一頓……光是這樣有誰還敢接近妳啊？』

幼虎一臉無奈的向主人傳送出心裡的話。

在旁人聽來或許只是單純的吼叫聲，但在伊麗莎伊維亞耳裡，就像是一位具有威嚴的中年男子沉穩的說話聲。

「我只是趕走一些煩人的蒼蠅而已，有必要小題大作嗎？」

『把別人打到差點斷手斷腳剩半條命的程度，就已經夠嚴重了。』

遺憾的是，幼虎的主人根本並沒有對剛才所發生的事情有所反悔。

從踏進這家餐館至今，就碰上好幾位無聊男士前來搭訕。當伊麗莎伊維亞修理完第三位搭訕男子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靠近她了。

她之所以會如此暴躁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這幾天下來她都一直像現在這樣心神不寧，有時還難掩不住焦躁而大發脾氣。平時雖然給人的印象就像是難以接近的極地冰湖，現在卻反而像是狂風暴雪般，將四周的氣氛沒入在足以凍死人的冰點之下讓人不寒而慄。

也難怪她在學院裡常被人私下揶揄是會走路的天然災害──幼虎像是嘆了口氣地低吼一聲。

『我說主人啊，要是再這麼下去的話可是會被人群給孤立的。妳果然還是在意前幾天的事情對吧？』

「我、我才沒有呢！」

像是被道破了心事般，伊麗莎伊維亞慌忙否認。

雖然自己是連戰皆捷打進班內賽的決賽，就連班級代表的權利可以說是十拿九穩。

但不知為何，伊麗莎伊維亞一直對第一場預賽的勝利始終感到耿耿於懷。

『果然還是會引起妳的注意吧──那具人形武從？』

就算主人不說幼虎心裡也明白。當初艾琳擋下那一箭之後，不知為何主從皆在艾琳身上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一股宛如無盡黑暗般深不見底的恐懼，縈繞在腦中久久不散。

比賽結束後，幾使是強如〈殘暴冰姬〉，也始終揮不去掌心中的冷汗。

（如果那具人形武從沒有倒下的話，恐怕就是我們倒下的時候了。）

要不是使用者遲鈍到連自己的武從特性都搞不清楚，伊麗莎伊維亞恐怕也不可能一路順利晉級到決賽。

「真是的……那傢伙到底是從哪裡弄來這麼危險的武從啊？」

『妳在意嗎？』

「才、才不是呢！我幹嘛要去在意那個手下敗將啊！」

『我又沒說是他。』

「我、我也沒說是他啊！」

胡扯，妳明明就很在意那名少年──幼虎又嘆了口氣。主人逞強的一面，早就頑固如鋼鐵般硬無比。

也因為這樣，從來都沒有人能察覺到她內心深處的呼喊。

『老實說，要是那具人形武從認真起來的話，恐怕連我都不能保護主人全身而退。她身上有著難以預估的力量。』

「還真難得你竟然會說喪氣話！」

『這是事實。而且關於那個少年，我也聽過關於他的一些傳聞。』

「傳聞？」

聽到這裡，伊麗莎伊維亞也不免得勾起好奇心。不過她還是做作地乾咳兩聲之後說道：「反正我也有些無聊，你就隨便說來聽聽也無訪。」

『那名少年，據說三年下來曾經和超過三百名武從簽約失敗。』

「超過三百次的簽約失敗！」

伊麗莎伊維亞聽到傻眼。過去從來沒有任何人簽約失敗次數多到這麼離譜。

武從與一般生物最大的不同點，就是牠們擁有很高的智商與親人性，會發生簽約失敗頂多只是默契不合而已。歷年來就算與動物緣分再差的學生，最後都還是能夠與武從順利簽下契約。

傑法當時的情況可以堪稱是史無前例。他之所以會找到極為稀有的人形武從，搞不好是上天給傑法的一點慰藉吧。

『妳應該明白我想要表達什麼吧？』

幼虎的意思很清楚。日前伊麗莎伊維亞認為傑法只是單純不想和武從簽約，而在學院無所事事的混日子。當傑法帶著艾琳應戰時，她也只當傑法是在臨時抱佛腳隨便找武從簽約、然後碰巧簽到超稀有的人形武從──雖然有一部分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對一向過度認真的伊麗莎伊維亞而言，她會對傑法惡言相向也是這個原因。

同時也是引發雙方交惡的導火線。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沒想到被武從拒絕這麼多次也要得到武從，其認真的程度絕非只是一時興起。

伊麗莎伊維亞開始有些懊悔自己太過武斷。

『所以說主人──』

幼虎話才說到一半，伊麗莎伊維亞的細眉忽然抽動了一下。

「該不會你又想說：『妳要不要試著向他道歉，然後更進一步接觸，說不定可以派上用場』之類的無聊話吧？」

然而伊麗莎伊維亞的脾氣也不是普通的硬，冷冷地將幼虎的提議直接駁回。

就因為她不曾低聲下氣地向別人道歉，所以她在學生之間的評價總是好不到哪裡去。

『派不派得上用場我不敢說，不過能多一位同伴總不是壞事吧？』

聽到這裡，伊麗莎伊維亞忍不住拍桌大吼：

「開什麼玩笑啊！我為什麼要向那種人──」

『冷靜一點，大家都在朝這邊看了！』

經幼虎一提醒，伊麗莎伊維亞這才發覺自己失態到引起眾人的注目。不過在一記凶目瞪眼之下，四周的人群瞬間移開視線。

「再說，我們已經下過『輸了就給我消失』的賭注了。事到如今，哪能為了這點小事就隨便打破賭注啊？」

『嚴格來說，這只是小孩子吵架的氣話吧。』

「唔……」

伊麗莎伊維亞頓時語塞。

幼虎的口氣，彷彿就像是對著賭氣中的女兒進行勸導的父親。

事實上，幼虎自擔任伊麗莎伊維亞的武從已經有八年之久。每回面對自己的主人鬧彆扭，總是讓牠頭疼不已。

『主人要是再不改改妳那頑固的脾氣，以後真的會連半個朋友都沒有的。更別說是為了──』

「少囉嗦，羿。還是說以後午餐就餵你吃沙丁魚罐頭。」

『我不是貓啊……』

主人照慣例的又鬧起脾氣，名為羿的幼虎武從也只得閉嘴保持沉默。

「──歡迎光臨。」

就在這時又有新的客人走了進來。

「糟糕……好像來晚了，看來這裡也沒位子了。」

「主人，那邊還有。」

「哦，真的耶！幫了大忙了，艾琳。」

艾琳！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讓伊麗莎伊維亞的心臟狂跳了一下。

沒多久，兩位熟悉的人影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班、班長！」

「傑法‧雷古魯斯！」

很不幸地，兩位死對頭又出現在對方面前，並對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