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清醒時,是趴在依潔的腿上,能仰望她宛如紫水晶般的瞳孔以慈祥的目光注目著,與平時相同地用手撫摸著他的頭。
「時間呢!?」
「太陽剛出來。」
「這樣啊……」
完全沒有睡著前的記憶,還好沒有在睡眠中遭到巨獸的襲擊。沒想到自己能在敵人的地盤這樣熟睡,太鬆懈了。
先不說躲在遮蔽物、可以防範巨獸,巨獸奴僕可是在不遠處。
雖然被關進監獄很不愉快,但這也是一個機會。
「向大人,要走了嗎?」
「不,想試試看能不能見一下。等看守過來吧。」
如果不能的話,就讓依潔直接帶自己逃獄。被沒收手鍊晚一點在回收或讓她拿回來就好了。
雖然說拿不回來也有備案。
三天後。
「……………………」
「沒人來呢。」
「難不成是想把我們處理掉吧?作為妨礙政變的不安定因素。」
「不,我覺得只是被遺忘了。」
除了一開始被押進來,這三天完全沒有看到看守出沒。
監獄中只有最初放的水壺(而且水沒多少),存心想把人餓死。要不是依潔有把儲存的物資拿來,還有偷偷扔到別間監獄,真的有可能出人命。
「向大人,我想出去了。」
「……再等一天吧。」
「沒有意義吧。」
現在,依潔講話有點帶刺,估計是有點煩躁。
從這段時間的生活的經歷,大概是欲求不滿顯得焦慮。肯定沒錯,除此之外不會有別的可能性。
明明第一天掏耳朵還掏得挺高興的。
其他牢房的人喊了一整天,第二天嘶喊的力道就變小了,到第三天就完全不出聲。精神是有多脆弱。
又等了一天,向認為等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想要走人的時候看守才出現,真夠可惡的。
看守似乎是來放飯的,也就推著裝滿水的水壺和將感覺放了很久的黑麵包的推車到來。
只是將水壺換成新的,黑麵包直接扔進牢房。
看守在把黑麵包扔進向所在的牢房中,聽見金屬落地的聲音。
是一枚銀幣。
不管是什麼行業都差不多,努力專取維持生計的費用,最後都是剛好足夠或咬咬牙能撐過去的……
──代表零用錢不夠。
當然,這種把戲也不會少見──引誘看守,抓住他並挾持。
但是,人心是很容易輸給誘惑的。而且向只是默默坐在原位,沒有要撲過來的樣子。
而看守拿走銀幣的同時,再一次的聽見金屬音。
又丟了一枚銀幣到同個位置,看守很順勢將錢拿走。
既然對方都把錢拿走了,至少會聽向說幾句話。
「能讓我提早出去嗎?」
「這個……」
又丟了一枚,於是老實回答沒有那個權限。
「那就把我帶到警備權限最高的人面前。」
「這個就……」
又丟了一枚銀幣,然後亮出金幣給對方看。
「就說有名囚犯需要管教一下。」
「──我明白了。」
提示會給予金幣,實際上只能是暗示性的表達。拿出來是相當不明智的舉動,因為看守可以說不給就不傳達(而且可能給了也不會傳達)。
於是,特地展示金幣,讓看守能看著向──使他有機會發動【幻惑】。
午後,在審問室等待的是警備權限最高的人──警備隊隊長。
被押來的向透過故意摔倒,讓金幣不會被守在門邊的衛兵看見。
警備隊隊長看到金幣落在腳邊,說要單獨進行審問,讓衛兵離開審問室。
雖然說能用【幻惑】控制他,依潔也在旁邊,根本不足為據。但是在審問室單獨面對警備隊隊長,果然會有點緊張。
絲毫沒有緊張感的依潔在向就坐後,側坐在他的腿上,手臂挽著他的頸部,整個人往他身上倒著。這一切警備隊隊長完全看不見。
如果警備隊隊長看得到,肯定會很火大。說蔑視司法。
想到這些,向的緊張感幾乎沒了。
在警備隊隊長隨意將茶水倒了一下,推到向面前。
對於放在眼前的茶水,依潔一口喝光(對方眼中是向喝掉)。
「有毒呢~」
「…………」
「是遲效性的,半天後會生效。大概是收賄落不想被發現,把錢拿走就殺人滅口吧。」
因為人在眼前,向不能對依潔的話有反應。
眼前的人若突然自言自語的詭異舉動,難免會起疑。就算現在的樣貌是依潔隨便變出來的。
姑且求饒了一下,加上進來之前故意掉了一枚金幣在地上,而且還把下藥的茶水喝掉。然而,對方卻不打算放人。
和向預料的一樣。
死在監獄裡面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屍體也方便處理。還能順便把物品全部都扒走,腦袋肯定在盤算著向身上還有多少錢。
只是,對方只顧著推測金額有多少,完全沒注意向又變得混濁的黑色瞳孔以空洞的眼神凝視他。
表面上說來求饒的話,為了讓守在外面的兩人也能聽見。
即使持續發動【幻惑】讓警備隊隊長回答使腦袋應該是疼得要命,但向沒有停止發動的打算。
看時間差不多,再拖下去就要日落了,就算提早釋放也得在待一天。
難得體驗了牢房幾日遊,那裡一點隱私也沒有,向自己一個人就算了。不想讓依潔繼續待在那種地方度過日落後的時間。
哪怕她一點也不介意。
回到租屋,本來想讓依潔服用從警備隊隊長手中獲得的解毒藥,但是她說並不需要。毒不可能對她有效,進入體內的時候就分解了。
既然她都這麼說,向就不管了。
待在房間中,向像是在沉思般的一動也不動,依潔不多做打擾,從背後擁抱靠在他身邊。
因為是一片漆黑,到底過去多久向不清楚,他吐了一口氣──像是將迂腐的沉澱物吐出一般。
「向大人,恢復精神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
依潔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儘管很高興,向也不會因此分心。
「像大人,難不成……」
「就是那個難不成,是巨獸信徒。」
向的眼中,警備隊隊長身上冒出的墨疫熊熊燃燒著。
城鎮內不只已經被入侵,汙染不知道何時還會再擴散。
或許有著不傷害人去除汙染的方法,只是向不知道。
但是,向沒有力量,也沒有知識,連與之披敵的情報和手段都沒有。
──曾經是那樣。
現在……
望向依潔,她只是面帶微笑。
「……我可以,借用你的力量嗎?」
「──只要那是你所期望的。」
「向大人,人抓來了。」
警備隊隊長下半身只有圍著一塊布,手腳被捆綁木椅上。
「我應該是拜託你抓一個,沒讓你帶附贈品回來吧。」
「他拿到錢就到娼館找女人。大概是常客,我覺得這位也知道很多情報──現在放回去還來得,要做嗎?」
「不,不用。」
可以的話,向不想傷及無辜的人。
若有必要,他也會這麼做的。
堅守無聊的原則只會使人懦弱。
將他們綁在椅子上,被仍然冰涼的井水直接往身上潑過去……結果還是沒醒過來。
「阿,抱歉。」
依潔拍了一下雙手,沒聽見掌聲,但兩人清醒過來。
被弄得一身濕的警備隊隊長發覺自己身處什麼情況。
「死小鬼,你們做了什麼,居然敢綁架我。這是對領主大人的「閉嘴。」」
向一棍往對方頭上招呼過去。
對方繼續破口大罵,大概是不光是想要狐假虎威,還有求救的意思。很可惜這邊就是他們在城市中藏匿物資的其中一個地點。
隱密度相當高,閒雜人等是不會進來的。多虧了依潔,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入侵和將人綁來。
還有,依潔說她用了技能將聲音隔開了,無論發出多大的叫聲,都不會有人會聽見。
直到把警備隊隊長的臉砸到鼻青臉腫,他才意識到向不是那種在審問時那麼膽怯的傢伙。
在警備隊隊長的生涯中,犯下足以判死刑的重罪犯的狂人會有的眼神。而且不是瘋子,是一直很冷靜、也是最危險的那一種。
「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有你好受的。」
開始審問,向一直詢問著,依潔負責記錄和測謊。
「向大人,他說謊。」
「鉗子。」
「請用。」
夾住手指用力掰擰,不僅造成骨頭斷裂,鉗子前面為了固定住的凹凸有捏爛表面的皮和肉的用途。這種非致命性、有不可忽視的疼痛是在拷問中最有效果的。
特別是對用權力膨脹自己、並非用力量提升的人。
每當有說謊或有意、蓄意模糊內容,向就會擰斷一根。即使以他的腕力擰斷是相當費力的事情,但肌肉過度施力導致的抽痛他完全不在乎。
問到有關政變核心的問題時,警備隊隊長原本被消磨的膽量又回來了。
正確來說,不是回來,而是更懼怕。
比起向的拷問,從那一側帶來的恐怖更為強大。
當然,這種問題也很好解決。
對於強大的恐怖,施予現在進行式體驗更大的痛苦將會更令人絕望、害怕,肉體就是這麼的脆弱。
「依潔。」
「拿來了。」
依潔拿來的是碎裂的木頭碎塊,真虧她能知道向要用什麼(本意是拿哪一種都可以)最合適,大小剛好。來源大概是酒館亂鬥的桌椅。
撐開右眼的眼皮,宛如要近距離投擲般的讓碎裂的木頭在眼前忽遠忽近的,要好好對準,沒弄好砸到手造成破傷風就糟糕了。
意識到要做什麼警備隊隊長一個大男人落下眼淚,極度的害怕。
「不、不要……我說,我會說的!」
看了對方一眼──給予的恐怖還不夠──很有可能會說出假情報。
「哼。」
木頭往眼睛塞入的瞬間,向體會到奇特的手感,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
霎那後,對方意識到右眼有異物被塞入,警備隊隊長原本應該能看到的東西變得看不見,以及伴隨而來的灼燒,高分貝的尖叫聲貫穿耳膜。
即便如此,看不出向有一絲動搖。
這種時候不能就這麼以為對方會退縮,如同那一側的恐怖有多強無法顯示在眼前,要給予更多的傷害。
不過,也只是將高濃度的酒往頭上淋。
在酒順著面部、流入倒右眼眼窩,就好像那股灼燒正在燃燒他的血肉。
過度的傷害讓警備喊到嗓子啞了,不過依潔還是聽得懂他說什麼,那就可以繼續拷問了。
中途突然語無倫次,這次換成左眼。
發瘋什麼的,向沒有允許過。
重點內容在弄瞎右眼就吐出來了,但是有多少保險都不夠。得讓他吐出更多的情報。
明明想問的都還沒問完,警備隊隊長就開不了口了。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和呻吟聲。
再怎麼給予疼痛,什麼話都吐不出來了。
既然如此,換成那位娼婦。
一直在場的娼婦目睹拷問,由於沒有另一側的勢力施壓,幾乎不需要拷問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畢竟特地在眼前拷問,就是展示「你也想變成那樣嗎?」的恐怖。
當然不會有人主動想變成那樣。
意外的是從娼婦得知不少好消息。由於她所在的娼館是警備隊的常客,加上天性使然的聊八卦,從下到上的細節都很清楚。
「拜託,放過我吧。」
「也是,問得差不多了。」
原本以為是希望,向卻說了:「狩獵刀。」
「現在就解放你們──從巨獸的魔掌中。」
向擺出架式,朝娼婦胸口塗刺過去。
傷口又痛又深,生命之火逐漸熄滅。
凝視對方死亡後…………
「………嗚…」
他殺過人,但使用刀具,親自動手的觸感,鮮血的噴濺,受傷的哭喊,全部讓向忍不住腿軟。
這次與稅吏和警備隊隊長完全不同,沒有治療的名義減輕精神負擔、也不是對付巨獸信徒,只是單純的屠殺。
再者,雖然表面不受警備隊隊長的影響,他的嘶喊仍然在耳邊旋繞。當然對那種聲音根本就不痛不癢。
可是,對無關巨獸的人動手,娼婦痛苦的呻吟讓心靈上出現空隙,導致那些聲音真正的被聽進去。
發顫的手無法握緊狩獵刀,即便緊緊壓住耳朵卻無法那些聲音竄入耳朵。
在腦內以立體音環繞著的慘叫,讓向眼前的景象扭曲。
接在聽覺與視覺之後,散佈在空中的腥味進入鼻腔,使無法承受的他吐出來了。
吐得太厲害,連鼻腔都被堵住,差點無法呼吸。
期間依潔一直拍著向的後背,全部吐出後仍然有窒息感。
想呼吸,可是吸不進去的,讓腦部有點缺氧。
對此,依潔捏住向的鼻子,直接口對口將空氣吹進去。
因為向的食道現在並沒有東西造成堵住,這樣沒有半點效率的站著吹氣足夠呼吸了。
重複多次空氣從口部進入、讓肺部膨脹的感受,讓向能自力呼吸。
在習慣空氣中的腥臭,依潔的雙手包覆住向的雙手,給予安心感。
待顫抖停下後,引導著向的手離開耳邊。
「向大人,沒事吧?」
無法回答依潔的問題,就算不看也知道是面無血色的糟糕狀況。
「休息吧,屍體我會處理的。」
「……!」
向拉住依潔的手。
向從未想過這雙手不會沾到鮮血。
只要他還想打倒巨獸,現在眼前的屍體所流出的血和未來將會殺的,就只是誤差一般的數量。
依潔本身沒有想打倒巨獸,只是因為向希望,於是間接有了想要打倒巨獸的念頭。因此,向不希望依潔替他做本該由他來做的事情。
但是向的身體,依然無法動彈。
「向大人,你真傻阿。」
宛如紫水晶般的瞳孔帶著「真拿你沒辦法」的無奈,也帶有「你這種事情都不懂嗎?」的輕蔑。
「我是以我的意志想替你分擔。才不會讓你獨自背負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