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陰暗處的生物無聲無息地打開門,闖進來了。
面帶已經失去柔軟、像能面一樣的笑臉步步逼近,該怎麼說……果然是靠臉的關係,並不讓人覺得害怕。
會令人害怕的是她身上散發的恐怖氣氛,以及從紫水晶般的瞳孔發出的詭異光芒。
會是誰,想必不用多說了。
「向大人,你在做什麼(笑)?」
抓住手腕的力道不光是大到手裡的內褲鬆落,甚至讓肌肉和骨頭發出悲鳴。但是不至於直接捏碎。
「為什麼不說話(笑)。」
臉都貼上來了,一如往常可以親吻的距離。但這個氛圍比較像是一觸即發、會鬧出人命的現場。
「你不說,我什麼都不會懂阿(笑)。」
已經將壓倒在地、騎在他身上,隨時可以進行處置了──將命令權回收,讓主僕關係對調──剝奪向的人身自由。
這樣,向一輩子都……
「──這是誤會。」
對付依潔,向已經有一點經驗了。總之,不要有做虧心事的態度,堂堂正正將唬人的鬼話說出來
大概是依潔平時常說鬼話,向說的話也有機會讓她信服。
「我只是不想讓妳失望。」
「嗯哼~?」
「要是我什麼都沒做,你會……不開心吧?」
「嗯。」
「但是,現在是緊要關頭。沒那個心情。」
「也是……」
姑且是接受了,但是心情上不能接受──明顯是這樣,還差臨門一腳。
「而且我也不想一個人發洩慾望。」
「討厭啦~真、真拿你沒辦哪呢~」
依潔僵住的笑臉恢復柔軟性,試圖想將不好意思的笑臉隱藏、可是卻沒辦法藏住。
──然後,準備脫掉向的褲子。
「不,就說現在是緊要關頭。」
「好吧,晚點再做。」
能騙過去真是萬幸。不過,本來就有騙過去的預定。
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依潔會聞不出來,是以會被抓包為前提去做的。說詞是事先想好的。
意外的只有她這麼快就回來了。
「話說,這麼快就畫好了嗎?」
「很久以前就畫好了。」
「……從什麼時候?」
「和城市地圖一起。」
「那為什麼不一起拿出來?」
「(笑)」
「說。」
被下達命令的依潔講述她的奸計,在向明白性的美好之後,故意留出能讓他性欲處理的時間、地點和場合,肯定會忍不住。
依潔按照以前想的計畫,把向當作自慰材料。而且,根據情況闖入,或許能發展到下一步。
「好卑鄙……」
「不要這要誇我嘛~~我會害羞的。」
「沒誇你啊。」
「可惜向大人沒做。」
「你想得美。」
「下次要做喔,約好了。」
「免談。不要擅自做約定。」
「(不高興)」
「你擺出那種臉也一樣。」
假如真的要做,不僅要提前告知,然後讓人家在旁邊偷窺。到底要有多大的羞恥心才能幹那種事情。
「如果會害羞,我不介意一起的。」
「不需要那種多餘的關心。」
各種說服都沒用,於是依潔拿出最終手段般的說詞:
「那就,反過來吧!」
「……………………」
「如何!」
當然是無言以對。向都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她,只能保持沉默。
將被捏爛的圖紙攤開,不光是密道和金庫的位置,連機關和裡面放什麼東西還特別標記。
幸好依潔有理解到東西不能隨便拿走。
若是少了一件,平時對方就可能會處於警戒;而現在是叛亂的不久前,可能會因為提心吊膽讓計畫延後或提早。
向所需要的東西,通通都在這裡。
計畫的構築幾乎完整了,接下來得削弱反叛軍的勢力──破壞物資。
還有,得調查警備部叛亂時能動用的人手有多少。總人數向已經知道了,但和能用的人數不同。
「依潔,你說有辦法進入警備區域吧?」
「對阿。」
「有辦法順便帶著我進去嗎?」
「可以啊──這個我專業的。」
提早享用午餐後,依潔帶著向到工作所的另一端──室外工作區,獵人經常聚集的場所。
人數是冬季的兩倍以上,所以相當喧囂。
有在城市過冬的獵人、因為春季回到城市的獵人和想要成為獵人的新人,讓人數暴漲。
依潔順其自然點了一瓶酒精濃度高的烈酒,直接瓶口對嘴一口氣喝光,喝得醉醺醺的。
「好了~~」
「喂,你不會是想……」
來不及抓住,依潔以搖晃的腳步隨便走向人群,然後撞上、打翻他們整桌子的酒菜。
隨後,吵起來了。
接著,打起來了。
與其說是打起來,其實是依潔一拳將人揍翻。
被揍翻的傢伙撞上別桌,又重現依潔最初所做的事情。
宛如骨牌導致的連鎖效應,小糾紛變成大亂鬥。
若是自衛以外在城市拔出武器會有很嚴重的懲處,還不至於變成互相砍殺的局面。
幾乎是赤手空拳……和抄起砸碎的酒瓶。
弄得守衛不得不出來抓人。
「就是你吧,當初喝醉的傢伙!」
「咦?」
不知怎的,向變成依潔的替身被抓起來關進牢裡。
期間,依潔一直在旁邊,跟著向一起進到牢裡。
「好了,進來了。」
「我是讓你帶我進來──不是讓我被關進來!」
雖然說被押到牢裡的路上,向有看到警備部內部的構造。
一般抓一、兩人是從正門直接押進來,而這次人數眾多的關係從平時被鎖上的後門帶進來。
如果要逃獄,就得從正門離開。畢竟後門有幾道大鎖。
還有阿,居然將物資放進空的牢房中。估計是以慶祝新的一年的名義將物資暫放,這樣就不會惹人懷疑。
武器類就拜託依潔處理掉了,食品類……簡單,這裡有這麼多能吃的嘴巴,還怕怎麼解決。
因為是酒醉鬧事,也不會關太久。
只是,在牢裡度過日落後的時間已經是被決定好了。感覺真討厭。
冬季還未完全離去的寒冷,到處都是讓呼吸難受的塵埃,凹凸不平的地面且沒有床鋪、僅提供一條感覺像餿掉的薄布和發著惡臭、用來裝排泄物的壺。
以上這些向都還能忍耐。
唯一不能忍耐的是那個──小窗戶。
若是在完全的封閉空間會好一點,為了節省蠟燭,讓囚犯能知曉太陽出現的時間並穩定生理時鐘。
但是,那扇小窗戶只有欄杆、不能關上。
等同於日落後的時間,會出現在巨獸的眼皮底下。
腦袋仍然能保持冷靜,可是讓精神變得更加不安定。得隨時根據時間選擇要縮在哪邊的牆角。
而依潔不在,向讓她去把物資處理掉。她剛剛把門鎖打開就溜出去了,待會才會回來。
蜷縮在角落的向只是凝視虛空。
待在這個空間中,向不由自主地說出「很像呢……」。
──沒有父母在的那個家。
哪怕沒有這麼髒亂,卻感覺一模一樣。
大概是離開家太久了,一個人居住時的那種壓抑感又開始湧現。
宛如被金屬直接敲打腦部、傳來頻率極高的耳鳴聲,明明沒有被塞住口鼻、卻彷彿要窒息般的無法呼吸。
在這片虛空中,讓靜靜跳動的心跳變得像是定時炸彈,每一次的跳動就距離毀滅更進一步。
受到各種妨礙精神壓迫,暴露在巨獸眼中的焦慮瞬間消散。
──同時,向眼中的光芒也一併消失。
彷彿世間不存在任何希望。
若想要什麼,就算弄得遍體麟傷,依然得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即便是,從他人的懷中搶走。
不得不說,過得太安逸了。
對依潔撒嬌般的努力且受她的幫助,盡可能往削弱巨獸力量的方向邁進──不應該是這樣的。
到底至今為止都在做什麼?
為什麼過著輕鬆的生活……
為什麼能這麼悠閒地活著……
想打倒巨獸,得更加的……!
「……幹什麼?」
忽然地,已經歸來的依潔不怕弄髒和服、跪在地上,以便和向的高度保持同水平。然後,伸出手輕捏著他的臉。
但是,依潔露出擔憂的神情。
「沒事的,向大人。」
「……?」
「不用再適應也可以的。」
「……………………」
「所以,不要露出那種眼神……」
彷彿渾身是傷的困獸、生命之火還差一點就及將熄滅,卻仍然有野心想要在奮鬥。即使燃盡自己剩餘的一切,也要與對方同歸於盡。
與那樣充滿熱度的心態相比,眼神卻是「厭倦這個世界般的、對什麼都已經不在乎」的眼神。
就算看到依潔不加上(笑)、又要哭出來的哀傷,向一點感覺也沒有。
對自己開始產生變化感到詫異,但是那樣的心情隨即被抑制。對於有變化的這件事,變得不在乎了。
「不可以!」
捏著臉的雙手大力往臉上拍去,很痛──有這樣的感想,僅此而已。
「……………………」
「『睡吧,然後恢復進來監獄之前。』」
突然,明明時間還早,向卻變得很想睡覺。
「果然連一秒也不應該離開的。」
對於精神已經被逼到極限的向,好不容易給予的棲身之所又因為他的適應力差點出差錯。
昨天的自己與今天的自己不同;剛剛的自己與現在的自己不同;上一秒的自己與下一秒的自己不同。
這是,人的精神理所當然的變化。
但是,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變化極端的人──當生存環境不便於生存,會出現的防衛本能。
雖然弄清楚『這次』會因為這樣的環境會出現變化是好事,但是依潔不希望再有為了適應出現變化的徵兆。
要是精神崩潰,那就麻煩了。
──果然得盡快讓這座城市按照向的計劃一樣地消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