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隨處可見、生活充滿樸素風情的村落。
在這樣平凡無奇的地方,時間就好像從未前進過、一直在同一天循環,完全不會有變化。
對,無論發生什麼……
剛走出家門不久,就有小孩從後方朝向扔石頭。
因為已經習以為常,向連看也沒看就躲開了。
每天都在同一個時間點出門,那些小孩也站在同一個地方,拿著相同大小的石頭(小孩的臂力也不可能突然變大)朝向丟。
至於理由當然也不會變,畢竟是完全不會有變化的地方。
這個村落中,只有向的髮色和瞳色是黑髮黑眼,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沒有什麼神話或故事傳聞黑髮黑眼是不吉祥的存在。
離這座村落大約三四天路程的大城市,雖然數量稀少,但黑髮黑眼的人也是存在的。
只是在村落中,向是唯一的一個。
不是黑髮黑眼不好,而是黑髮黑眼的獨特性使他的存在在這個村落變得格格不入且異質。
異質同時意味著異物──雖然小孩們不曉得這種事情,單純就看不順眼──於是成為村落發洩不滿情緒的抒發口。
因為氣候不好、因為摔倒了等等……總之就是把把不悅的原因全都栽贓到向的頭上。
幸虧村民還有不曉得是最低限度的良心還是認知,不至於暴力相向。反倒是小孩什麼都沒想,單純是想排除異物。
回過頭的向只是凝視那幾個小孩,馬上露出驚慌的表情逃跑了。
用不著擔心之後會怎麼樣,因為大人有對小孩說過別接近向。而擅自跑來的他們要是說出向看(瞪)他們的事情,肯定會被罵。
雖然只是沒有惡意的欺凌,但欺凌說到底就是欺凌,向早就想報復回去──把狩獵到的動物內臟按在她們臉上,抓著他們的頭壓進水裡──不過他沒有辦法這麼做。
要是那麼做,那些小孩肯定會回去和父母哭訴。到時候的麻煩是向無法獨自處理的。
向沒有能依靠的人,沒有誰會守護他。
現在只是貫徹互不干涉的主義。要是與村落為敵,區區一個向只有被單方面宰割的份。
向的父母?
幾年前去世了,現在獨自生活著。
如今,向從年齡個位數活到……大概是十三歲。反正都能活到現在,未來也勉強能活下去。
今天也要為了獲取食物拼命著。
曾經有考慮過穩定性想種田,結果田地不知道被誰破壞了。最後只能用盆栽種植極少量的可食用植物。
不用想也知道和村落的大人反應是沒有用的,連是誰幹的都不曉得。
向懷疑是那些小孩幹的,但就算找到證據,村落還是會保護孩子。不如說,居然做出那麼明確的挑刺行為,就是敵人。
哪怕是村落那一邊主動發起攻擊,向也只能乖乖舉起雙手投降、不能做任何會被當成敵對行為的反擊──也就什麼都不能做。
走在森林茂密的山區,向確認設下的陷阱有沒有獵物上鉤。
雖然和村落互不干涉,但山裡的恩惠是共用的──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
互不干涉是一種無形的排斥。
較為安全的林區被默認是村落的,植物和動物是他們的。不屬於村落一份子的向不能使用。
有好幾次被村民驅趕的經驗,被排斥的向之前都只能在山區尋找。
現在能在安全的林區狩獵多虧村落的獵人被動物殺死了,村落裡只要新獵人還未出現,向就能獨佔著整個林區的動物。
還得感謝他當時成為動物的目標,畢竟動物進食的時候破綻是最大,趁那個時候向用投石索給那頭動物致命一擊。
記得獵人有對向求救,由於沒有救他的理由,就當作沒看見了。憑什麼要被驅趕的人出手相助。
再說,說不定救助後還會被以「為什麼這麼晚才出手相助」之類的理由,讓向在村落的立場更糟糕。
救人不被感謝、反被責備,這個世道就是這麼冷漠。
有幾隻小動物被陷阱困住掙扎著,向用石頭往腦袋砸下去使他昏厥,將僅存一口氣的獵物勒住繩子綁起,一路拖到河邊處理。
如果砸爛腦袋,會噴濺很臭的體液,而且弄死會讓肉腐壞更快。
稍微浸泡在河水清洗外皮的髒污,同時企圖讓獵物溺斃而死。
過了一段時間,從河裡撈出的獵物用解剖用的狩獵刀刀柄代替鐵鎚,用鐵簽固定住四肢,接著開始處理。
做得這麼徹底是因為野生動物就是這麼危險,還曾經有溺斃仍然活過來反抗的經驗。但是做得這麼徹底的垂死反抗,根本不足為懼。
向偷看過村裡的烤肉宴,知道哪幾顆內臟是可以吃的。
刀刃將將獵物開膛剖腹,仍然有反應的獵物胡亂暴動讓血噴得到處都是。向不顧那些,掏出溫熱和抖動內臟。
當內臟掏光後,用新的鐵簽串起放在火堆旁烤。
趁著烤熟之前,對還有餘溫又死透的獵物解體。
通常前處理完畢時,會有動物聞到血腥味而跑來,到那個時候只能拿著烤熟內臟逃跑。
今天比較幸運,沒有出現。肉和皮都沒有損失。
吹涼之後,終於能填飽肚子。
事到如今,聞到這種腥味已經不會想吐了,即使烤熟依然令人反胃的臭味和噁心感也能下嚥。
在飽餐一頓後,向摘取一些山菜就準備回村落。
看著逐漸西下的太陽,大人帶著小孩匆匆忙忙的回到家中,立刻關上窗戶、鎖上大門。
沒過多久,宛如整個村落遷移,變得一片死寂。
遲一步回到村落的向目睹那樣的場面,內心只有感慨。
向的家在村落郊區,本來就和村落沒什麼交集(唯一的交集也就那幾個該死的小孩),卻偶爾會有果實被放在家門口。
不過他從來不碰的。
誰知道一旦拿了會被栽贓什麼。
反正隔天會自動不見,應該是放的人拿回去或小孩偷走了。
回到家後,和其他村民一樣,向關閉所有能出入的門窗並上鎖。
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只能說是有必要的。
在日落的那一刻,向將最後一扇窗戶關閉前、透過縫隙朝外面看一眼,確認「敵人」的存在。
這個村落……不,不僅是這個地方,全世界正壟罩在威脅中。
──在那頭巨獸的魔掌中。
每當太陽完全落下,那頭巨獸無比龐大的身軀便會突然出現。
這也是為什麼日落前,村民就會迅速地回到家中、緊閉門窗不留一點縫隙,就是為了避免被巨獸盯上。
日復一日,什麼都沒有變過。
比起互不干涉的村民──雖然令人厭惡,但是他們真的什麼都沒做──向對巨獸有更強的敵意。
沒有惡意的欺凌和具有惡意的威脅,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因此,從來沒有把村落的事情放在心上。
比起村落,向對巨獸的恨意更加深沉。
因為,他的父母是被巨獸害死的。
到目前為止,只能推測巨獸只能待在黑暗中。
一旦太陽出現,巨獸便會再度隱藏。
無力的人們只能待在家中等待日出。
明明那頭巨獸是多麼的危險,卻沒有人敢與之為敵。
待在這個村落,能從偶爾到訪的旅行商人聽說美談或英雄譚,卻不曾聽聞過有哪位勇士與巨獸一戰的經歷或故事。
書籍上,甚至從未見過有關巨獸的描述。
明明每天巨獸都會出沒,卻好像無人知曉。
既然情報被遮蔽到連談論都不可的地步,向確信了,這個世界已經屈服於巨獸。
從國王到奴隸,無一例外。
巨獸的行動只能當作災害,靜靜地讓它肆虐,默默地讓它離去。
窩囊,讓人不愉快,這樣不自由的活著。
十三年。
向知道自己只活了短短十三年,有太多事情仍然不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明白。
明明已經有太多人被巨獸奪去性命──向知道村落有不少人也是死在巨獸的手中──人們卻不敢吭聲。
彷彿不知道這一切的過著每一天。
總有一天,和向同年齡或更小的孩子會在父母的教育之下,畏懼巨獸,習慣巨獸,最後是……等待巨獸收割自己的生命。
因為父母在將這些內容傳承給向之前就被巨獸奪去性命,向不認為會有人能告訴他詳情。
正因如此,一定有著只有向能做到的事情。
因為,他能正視巨獸,將它視為敵人,抱持對它做出反擊的野心。
要給巨獸造成一點傷害,讓人們醒悟並理解「人類不是束手無策」。
總有一天,世界一定能擺脫巨獸的魔掌中。
為此,向打算將巨獸做出反抗。
問題是,敵人不光是巨獸,還有它的信徒。
曾經有過神祇,但是消失了。
既然如此,一旦出現超越人之上的力量,自然會被當成神祇。而被當作神祇的巨獸,理所當然會有信徒。
自從失去父母之後,向就能看到巨獸信徒的象徵──身上燃燒著如同墨繪的火焰。
以及,被信徒身上的那道墨火延燒所導致沾黏如同焦油般的黏稠液體,將會變成下位的巨獸奴僕。
那道墨火,暫時命名為「墨疫」。
墨疫似乎是以慾望為選擇的基準,握有權力(欲望很強)的人幾乎都是巨獸信徒。
而被變成巨獸奴僕的人不會像是巨獸信徒一樣擴散墨疫感染周遭的人,畢竟他們已經是食糧一般的存在。
其特徵是性格會變得易怒和暴躁。
例如這座村落,已經有半數是巨獸奴僕。
向被排斥的原因,除了黑髮黑眼以外就只有這個原因。當初父母剛過世村民還沒有這麼嚴重的傾向。
向明白的,只剩自己能行動了。
沒錯,不是「只有」,是「只剩」。
拯救世界的英雄──他不認為自己能成為。
認為自己與眾不同,是非常愚蠢的。
那種傲慢只會輕易地讓人丟了性命。
絕對不要高估自己,自己並不是特別的。
或許在世界的某處,有著相同想法的人。
向所期望的事情,做到最後肯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至少,希望那可以成為反叛的契機。
或者說,將自己的行為傳達給有著相同想法的人。
讓對方認為不是只有自己這麼愚蠢的反抗,應該向世人一樣默默接受這一切。
若抱有想法,卻因為恐懼遲遲無法行動──就像向曾經……不,直到是現在依然畏懼巨獸──但是得有人做。
既然接納巨獸的主宰要被傳承,那麼反抗也應該能被傳承,不然世界遲早會被巨獸毀滅。
當然世界會怎麼樣,向一點也不在乎。
──只是很不爽巨獸的行為。
人類(我)不是任你(巨獸)宰割的獵物!──只是想表達這樣的想法。
秋季快要結束了,巨獸信徒即將來訪這個村落。
向的第一步,將會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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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主角的名字是「進」(我記得那個時候在看光速蒙面俠21)。
但是重新瀏覽過一遍,取名「向」會更貼切。
至於小說取名「真‧英雄物語」,寫出這種有英雄風格的小說好像是遊戲王GX剛播不久。
現在回想,真的有一種很懷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