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緩緩駛向港口。看著不斷擺動的漆黑魚鰭,海上的旅途終於到了盡頭,雖然途中有些發生些麻煩,不過的確如他所說,在船上能夠忘記俗世的紛紛擾擾、忘記身分,只是一同的飲酒、歡笑。
在這短暫的時間,從魔族口中得知的資料能使人類能夠更加的理解了魔族,而其中羅凡提的身分則是更加的特殊,他存在於這世上的時間難以想像,從那場傳說中記載的大戰發生時便已存活於這世上,據說,在傳說中被視為災厄的化身的魔族將領仍掌握著軍權,他的殺戮之心仍在千萬年間不停燃燒,只需一點契機,便能變為烈焰燒盡一切。
「到了呢⋯⋯」
「終於到了呢⋯⋯」
旅途到了終點,踏上陸地後便要賭上生死,這次終將會是一次不同的體驗,這可能是近千年來人類第一次與好好的與魔族交涉,若是能夠建立友好關係那就再好不過,倘若無法,不要使關係惡化便是第一目標,現在國家承受不起任何一次的外交失敗。
雖然不覺得會有任何的問題,但是人心總是捉摸不定,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性大過理性導致做出失控的抉擇。
「再一下子我們就要靠岸了,之前應該會給客人一些東西路上吃的,只不過由於某人算錯航行需要消耗的天數,差點就讓食材耗盡,所以實在拿不出手。之後上岸,你們的馬車交給港口的那些傢伙照顧,在這座大陸上,馬匹只不過是種跑得快一點的飼料而已。」
明顯的吐槽完某人,羅凡提領著眾人下到船艙,回到馬廄準備下船。
馬廄裡頭仍有幾名魅魔族的僕人在工作,馬匹被照顧得很好,糧食充足,應該沒有任何一餐挨餓,而且也沒有外傷,不知是不是錯覺,鬃毛在燈光的照射下有些閃閃發亮。
在等待艙門開啟的時間,不知是為何,可能是對於人類的希望抑或是只求有人傾聽,羅凡提說出了對外交談判上的告誡。
「我本身,對於人類很難抱有好感,而你們將會會面的人,有可能,記好,只是有可能,會是一名比起我更加對人類帶有憎恨的大公,千萬不要問起他的過往,否則他將殺了你們。就算碰上的不是他,而是魔王或她的丈夫,也千萬別做出任何提及家人的事,現在位居高位的魔族絕大多數是比我更加偏激的存在,其餘種族不值得憐憫的想法早已變為社會上的主流,這也是由各族祖先所種下的因之一。
哀⋯⋯我們不像其他物種能夠時間一到便一走了之,其他種族以書本紀錄時間,我們以肉體不斷紀錄著歷史,不須從聖典中汲取知識,只因我們便是見證者,仇恨與悲傷也無法被稀釋與曲解,因為那感受並非值得流傳下去的經驗,得力於神明賜與的強大恢復力,即使身受重傷肉體幾乎不會留下任何傷痕,但是在時間的洪流中很多人的心靈早已千瘡百孔卻無法擺脫⋯⋯
好啦,船上岸了,走吧。之後是你們的時間了。我只不過是領路者,真正的任務我無從干涉。」
艙門落下,燦爛的陽光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聽完羅凡提的話,連太陽都顯得如此冰冷,光芒是如此的沉重,這是個多麼悲哀的告白,縱使肉體多麼強大心靈卻飽受折磨,不過是一具跨不過河岸的屍體。
「走吧,完成我們的任務。」
馬與馬車下了船,回到陸上,可能船上待慣了,再次踏上陸上總覺地面不穩,如同踩在隨海浪漂著的木板舟上行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人們像忘記怎麼走路似的,每踏出一步都如剛學會如何站立的嬰兒搖搖晃晃,隨時都有一種會突然以臉親吻大地的感覺。
縱使姿態滑稽,但他們終究還是國內的精英,迅速的就找回平衡,等到腳下不再晃動,回復好儀態,從魅魔族手上取回馬匹的韁繩,等馬車下了船,便讓馬拖著馬車,牽著馬開始往內陸發進。
港口一個人都沒有看見,連工作人員都沒有出現。按照國際禮儀來說,當貴賓到來除了紅毯恭賀和奏樂歡迎之外應該還需要更多的排場及步驟,再貧困的國家至少前兩項就算會壓縮到國庫但還是會盡量完成。
可能是魔族本身的風土名情吧。眾人如此解釋這奇異的現象。
往內一點只能看見一間小木屋,一扇簡單的木門,兩扇窗戶開著迎風的那一扇,海港天氣很好,太陽高照,很熱,開窗能讓涼爽的海風吹拂,正常人都會希望能在這種環境中進入夢鄉。當然,待在這種舒適環境的人也不意外。
「喂,你小子,睡得挺香的啊?」
羅凡提走進屋內一腳踹翻正在打鼾的魔族所坐的椅子,那名魔族倒地後,頭部的鱗片與地面敲擊發出巨響,但他完全沒聽到似的繼續呼呼大睡,羅凡提傻眼的嘆氣,從睡著的魔族腰間順走一個布袋後走出屋子 。
「看來是沒法了,那傢伙叫不起來,我先幫忙處理你們馬的問題吧,之後要換成能在這裡移動的馬匹。」
羅凡提無力的走向某處空地,將手指與地面輕輕接觸,地表突然竄起形成小山丘,山丘的沙土不斷掉落,最後竟變成了一棟石屋。
「真的是很不想用這個阿,用魔法做出的東西有什麼好的?答案是什麼都沒有。這屋子讓你們暫放馬匹與馬車,之後會有專人來將這棟變成真正的馬廄。」
馬車放置到一旁有著屋簷的地方,把馬牽進石屋中,羅凡提又施了次魔法將馬封住,只留一小格可以露出頭來吃飼料。
「我去牽幾隻馬過來,你們先待在原地,應該一下子就好了。」
羅凡提離開了馬廄,剩下的人留在裏頭照顧馬匹消磨時間。
一邊梳理著馬的鬃毛,一邊聊著天,原先是聊聊自己一路上的感覺,話題逐漸加深,後來有人提到了關於羅凡提所說的話。
「羅凡提大人在下船時講的那些話,總覺得是在警告些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確實,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對我們說那麼多。」
「說不定在之前就已經有人被殺了呢。」
「喂,不要說這種話啊,怪可怕的。」
「哈哈哈哈⋯⋯」
雖然用大笑輕巧帶過,不可否認的,他們現在非常不安。這塊大陸不是人類生存的地方,連馬匹都需要以凶暴的食肉獸作替代。
人類生存的大陸也具有兇猛的魔獸存在,不過只生存在小範圍的未開化區域,有些人會以狩獵這種生物維生,而他們會比一般士兵來得強。
之前王國曾贈與魔族的使節一顆珍貴的魔獸首級標本作為禮物,但他們拿到時的表情看似對這種魔獸已經見怪不怪,像看雞牛羊之類牲畜的表情,而且從聊天的語氣聽起來,那種魔獸就跟野生動物一樣常見。
伴著一陣尷尬的寂靜,靴子踩上石板發出的聲音傳進眾人的耳中。
「什麼啊?原來是人類啊。」
長有黑色鱗片的魔族出現在眼前,他上下打量一番之後開口詢問:
「你們是人類的使節團吧,我家老爹他在哪?」
「老⋯⋯爹?」
誰啊?不會是指羅凡提大人吧?魔族的外貌真的讓人對實際的年齡摸不著頭緒,沒辦法從臉上的皺紋判定長幼關係,講話也不會帶有敬語。
他盤起粗壯的雙臂有些不耐煩的描述:
「就是那個⋯⋯長著鱗片,身材纖細,在別人面前故作優雅,喜歡看部下苦惱,對於事情賞罰分明,做事直接,完全不考慮他人感受的那個傢伙。」
這下麻煩了,有些事情感覺跟羅凡提大人符合,但也有些感覺掛不上勾,不過也可能是他對外的面孔的展現真的精湛到讓人感覺不出。
左看右看,眾人用眼神無聲地達成協議。
「請問⋯⋯你指的那個人是不是羅凡提大人?」
「唔,果然是他,他可真是會挑時間。」
「真是不好意思,都是因為我們。」
「這也不全是你們的問題,是他指定要我等的,真是夠了⋯⋯」
除了單單聽著他的抱怨外,有幾個人開始拿紙筆記錄下一些情報。眼前這個男人是羅凡提的三子,原先搭乘的那艘船的船長是羅凡提老友的女兒⋯⋯
關係鍊一類的情報在一些特定的時間會特別的重要,不管是輕是重,情報多些總是好的。
「所以您是指說,您是家中的三子?」
「是啊,是他的第三個小孩,離二哥出生後大約一千多年我才出生,我還不到五百歲呢,是歸在年輕的一代。」
「這樣啊,是否能請您介紹下您的家中成員?」
「這樣啊,我——」
正當他要開口時,噠噠的馬蹄聲傳入耳中,羅凡提牽著馬出現打斷了他要講的話。
周圍的氣氛變得尖銳無比,當眼神刺過來時甚至身體都因那一眼而顫抖。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可以探討我的家庭,你們還真是主動,啊?」
「非常抱歉,一時被新鮮的事物沖昏了頭,若是有失禮之處還懇請您大人有大量。」
羅凡提粗暴的將韁繩遞給他兒子後,就走出馬廄,眾人跑出去想挽留,他卻已經不見蹤影。
「老爹也真是的⋯⋯」
「請問⋯⋯ 」
「別問了,先決定要用哪台車吧。」
離港口約莫十分鐘的步行時間,以小徑連著道路,森林中有棟格格不入的石造建築,一扇扇外型奇特的金屬門,從上而下覆蓋著出入口。門是以鐵板加上細小的扣環組成。
將馬栓在樹上之後,來到門前,他蹲下身子將手指慢慢伸進門與地板的夾縫中,隨後雙手一握,身體一站,將整扇門打了開來。
真是精湛的工藝,居然有門是可用捲曲的方式收納的。魔族的怪力也讓人驚嘆,在沒有任何的工具輔助的情況下還能夠一個人將如此巨大的金屬門搬起。
屋中一片漆黑,他用手指往黑暗中放出一顆微小的火焰,火焰擊中放在中間的高台,以高台為中心,周遭的火把一一被點燃,將屋內照耀成白晝。
屋內放著許多的馬車車廂,從單人乘坐到如同小屋般大小,從樸素到裝飾華麗繽紛,種類可說是應有盡有,他領著眾人到了一輛大的不可思議的馬車前。
「我猜這輛應該能坐下所有人,全部人上去坐看看,不行就再換一輛。」
陸陸續續地坐上車廂,不只位置足夠所有人坐,座位之間甚至還有些空間,讓人不會感覺擁擠不適,坐椅與靠墊也非常地具有彈性。
看見座位充足,他抓起本該是馬匹該固定的橫桿,獨自一人將整輛馬車推到拴著馬的那棵樹前;地面有些紅色的液體,不過眾人選擇無視。他取下韁繩,把馬固定在馬車上,回到鐵製捲門前,一躍而起勾住鐵門特意設計露出外頭地的圓環讓鐵門落下,圓環被插進土裡,作為測試是否有宵小之輩的小機關。
回到馬車旁,躍上駕駛座後,聽到一聲「駕!」,馬匹奔跑,踩過壓得緊實的泥土路回到大道上,便開始前往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