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狂妄的目光

也許是對自己無法融入話題感到苦惱,諾倫不停發問並提出質疑,但佩麗緹亞的(偽)先知能力並非常人所能理解的,加上佩麗緹亞也沒有天真到全盤托出,想再細問下去就只能得到「這是秘密喔~」這樣的回答。

就連潔莉諾雅使出渾身解數的演技請求,也沒能再挖出更多,真是遺憾。

算了,能得知幕後黑手是誰已經是很大的收穫了,總比沒有的好。

已經沒有繼續話題的動力了,潔莉諾雅再次將目光轉向窗外的景色,無論諾倫怎麼威逼利誘都完全無視,最後車廂裡只剩下心情不佳的諾倫和情緒依舊高昂的佩麗緹亞兩人的交談聲了。

經過漫長的車程,他們終於在下午接近四點左右時抵達了目的地。

王都───費恩科羅那。

從遠處就能看到猶如在地平線上蔓延的白色長城,靠近看更是無比壯觀,難以想像花費多少人力和時間構築起來的巨大城牆,讓潔莉諾雅受到了震撼,同樣第一次來到王都的佩麗緹亞更是興奮得哇哇亂叫。

視線所及之處有三道城門,無論哪個都有著巨大的雙開門扉,但這樣尺寸的門和城牆一對比,突然又覺得也沒有那麼大了。

步行的民眾、普通的馬車和載著貨物的帳篷馬車都朝著右側的門口前進,左側則是有人和馬車從王都裡出來,大概是有規定的動線,從這就能看出這裡是個講究秩序的地方。

她們正前往的是中間的城門,看樣子是貴族或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專用的出入口,車隊在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兒就繼續前進了。

穿過城門後,正前方是一條寬大的石板路,兩旁直到遠處都能看到層層疊疊、高矮不一的建築物,大概是到處都做足了綠化的緣故吧,往來的人雖然相當多,環境看起來卻十分乾淨美觀。

簡單觀察了一會兒,潔莉諾雅對這裡的執政者有了不錯的評價。

王都的入口是這個國家重要的門面,在這展現出來的不是奢華鋪張,而是充滿活力的商家和人潮,以及整潔有秩序的環境,雖然不知道外國來的賓客怎麼想,至少她挺喜歡的。

思及此,她將視線瞥向車廂內唯一一個『外國人』,原本因為佩麗緹亞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沒有停下的大呼小叫而在發牢騷的諾倫注意到她的目光,立刻瞪過去。

「幹嘛?有什麼意見嗎?」

「你第一次來這吧?覺得怎麼樣?」無視對方刺蝟般的反應,潔莉諾雅淡然問道。

「哈?問我這個幹嘛?妳不是對我這個人覺得怎樣都無所謂嗎?」想起自己被無視了一路,諾倫忍不住火大。

「只是想瞭解一下在其他國家的人眼中,覺得本國王都如何而已。」

雖然還沒有完全適應『身為貴族』這件事,但潔莉諾雅很清楚,只有國家和平安定,她的未來生活才能安安穩穩。

在她的理解下,所謂貴族差不多就像是『高級國家公務員』這種感覺的存在,雖然享有一定的特權,也必須盡到領導和照顧人民的義務,她家父親目前就是她們家居住地的領主副手,協助領主治理領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每天都非常忙碌。

而且將來要繼承子爵爵位成為下任當家的席蘭,除了是她可愛的弟弟(雖然原本是女的),還是和她來自同一世界的人,多關照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決定要以魔法研究作為她的人生目標,但她也是家裡的一份子,除了盡到身為貴族子女的義務,也為了將來能協助席蘭,關於國家的事情不得不去瞭解。

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卻不想去履行應盡的義務,那是小孩子的任性,內在已經是成年人的她是不會那麼做的......雖然她也很想,但是不行。

在得知席蘭的秘密後,決定要從旁協助他的潔莉諾雅這段日子考慮了很多,即使貴族這個身分很麻煩,但她會試著以『將自己當成國家公務員的一份子』這樣的立場去思考和行動。

因此才有了上面的對話。

挑起眉頭瞪著潔莉諾雅好一會兒的諾倫,仍然無法從對方臉上的表情讀懂她到底在想什麼,只是看起來似乎沒有戲弄他的意思。

「......還可以啦,跟充滿銅臭味的錫里昂相比感覺好多了。」沉默許久後,諾倫一臉不爽地回答道。

「你還去過錫里昂?這個年紀就有這麼多見識,真了不起呢。」潔莉諾雅發自內心佩服道。

大概是沒想到潔莉諾雅竟然會誇獎他,諾倫愣了很大一下。

「也、也沒什麼...只是因為錫里昂的王都離我母親的老家沒有很遠,去看外祖母的時候心血來潮和表哥跑去玩了幾天...」

諾倫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起來,說話時完全不敢看向潔莉諾雅。

沒有注意到諾倫的情緒,潔莉諾雅兀自陷入了思考。

商業之國錫里昂,那個國家的王族御用商人為何會來這裡進行綁架他國重要人士的行為?是商人那方的獨斷行為?還是經過王族授意的?

如果是後者,這可是嚴重的國家問題。

她現在知道的資訊實在太少,很難判斷錫里昂的王族是什麼樣子的...眼前正好有個去過錫里昂王都的人,於是潔莉諾雅繼續發問。

「你說錫里昂充滿銅臭味,可以說得具體一點嗎?」

「具體一點啊...比如說大門很豪華嗎?還有一進城道路兩旁擺了很多看起來就很貴的裝飾品,大概是怕那些東西被偷吧,有很多穿著華麗盔甲的士兵在王都裡走來走去,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呿,真怕被偷就不要擺在大馬路上啊!那裡的店家也很瞧不起人,很多地方如果不穿看起來高級的衣服就不讓人進去,因為是偷跑去玩的,所以我和表哥打扮成平民的樣子,結果被好幾家店趕出來,氣死我了!那種地方給我錢我都不會再去了!」

想起不愉快的回憶,諾倫氣憤地滔滔不絕起來。

是個聽上去就讓人很沒好感的地方呢,潔莉諾雅心想。

正在思考時,馬車突然停下來了,從窗外的景物看來她們應該還在外城區的馬路上,會在這裡停下只能判斷應該是前面出了什麼事。

她掀開前方小窗的簾布,看了眼正拉著韁繩的阿修利恩,轉向旁邊的范德姆。

「可以去前面瞭解一下發生什麼事嗎?」

聞言,范德姆對她笑著說了句「我問一下」,然後看向還趴在窗邊對外面景物感動不已的佩麗緹亞。

「大小姐,我可以去前面看一下發生什麼事嗎?」

「啊?去吧去吧~去哪都可以,只要離潔莉諾雅遠一點就行~」

佩麗緹亞頭也沒回地隨意擺擺手道,潔莉諾雅則因為這句話而愣了一下。

雖然之前就感覺到了...佩麗緹亞果然是刻意不讓范德姆靠近她。

「哈哈,說得這麼明白我是該傷心還是該感謝呢......總之我去前面囉~」

聽到侍奉的對象說出像是在提防自己的話,范德姆卻沒有一點驚訝的表情,而是和平時一樣的笑臉擺擺手就這麼跳下馬車往前面去了。

...雖然她沒有做錯什麼,但總覺得對范德姆挺抱歉的,潔莉諾雅如此想著。

前去瞭解情況的人很快就回來了,車隊也開始繼續前進,范德姆回到位子後先看了眼仍在欣賞街景的佩麗緹亞,然後轉而看向潔莉諾雅。

「國王陛下原本似乎準備了迎接烏里格蘭侯爵的隊伍,但是稍早前錫里昂的外交大使似乎先抵達了,於是迎接隊伍先接了對方進宮,剛準備返回門口就在半路上遇到我們的車隊了,我過去的時候迎接的官員正在跟侯爵大人道歉呢。」

「我明白了,辛苦你了。」

「能幫上二小姐的忙是我的榮幸。」

范德姆笑著如此回答後便轉過頭去,潔莉諾雅原本想為剛才他被佩麗緹亞說了那些話的事道歉,可是又覺得現在似乎時機不太對,想想便算了。

先來思考關於錫里昂的事吧...沒想到錫里昂的外交大使竟然也在這個時候到來,這樣的時機要說跟襲擊事件毫無關係......果然不可能吧。

但是錫里昂這麼做到底有何目的?

在這個國家綁架另一個國家的重要人士,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嗎?

「哈啊~~~太滿足了!就連細節都一模一樣,還原度超高啊!」

正在思考時,打從靠近城門開始便專注在窗外街景的佩麗緹亞一臉心滿意足地呼了口氣,總算把視線從窗外移開了。

「還原度超高是什麼意思?」諾倫問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學習不夠,不然怎麼老是聽不懂這對姐妹在說什麼?尤其是姐姐佩麗緹亞的話。

「心動場景啊!」

情緒剛平息下來的佩麗緹亞一提到感興趣的話題,再度亢奮起來。

「像那邊那間雜貨店,那是女主角最常去逛的店喔!舞會時戴的髮夾也是在那裡買的。還有那邊的露天點心舖,女主角曾和第二王子一起來這裡吃點心喔!啊、諾倫大人也曾來這裡為了要買哪樣點心送給女主角而煩惱不已呢~」

「......」

「......」

諾倫和潔莉諾雅同時沉默了,不過前者是完全聽不懂所以滿頭問號中,後者卻是認真地記下以後要避開的店家、以及又多一個應注意的人物。

第二王子嗎...聽佩麗緹亞的語氣,那是『男3號』沒錯吧?

她家明明只是子爵,很難想像她會和那樣的人物有所交集......不,如果年紀差不多的話,她和第二王子應該會就讀同一所學院。

在此之前從沒想過要去瞭解王族孩子的事,看來以後也必須多加注意了,潔莉諾雅提醒自己。

「那個...妳姐姐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得一頭霧水...」

不知是否因為車廂裡就只有他們三人,諾倫一副已經忘了先前自己和對方交談不甚愉快的事,單手掩著嘴巴小聲朝潔莉諾雅問道。

「不用太在意,姐姐只是個比較喜歡浪漫幻想的女孩子罷了。」

內在是成年人的潔莉諾雅也並不計較先前的事,只要對方好好說話,她基本上也會好好回答的......不過佩麗緹亞的秘密當然不可能老實說出口(就算說了也沒人相信吧),所以只好用小孩子的幻想糊弄過去。

在她們交談期間,車隊已經通過了一般民眾居住的外城區,來到與城堡和貴族居住的上城區之間的中央區域,大圖書館和第一、第二學院、以及財力較平均水準高的民眾和部分低階貴族也都在這一區。

按照預定,她們抵達王都後應該會先前往她們家在王都的別院,但現在多了侯爵一行人,加上之前發生的襲擊和誘拐事件,祖父可能得陪同侯爵他們一起進宮匯報。

潔莉諾雅想盡最大努力迴避這件事。

雖然她已經做好『身為貴族』的心理準備,卻不等於她想跟王族直接打交道,更別說現在還知道了王族中有個男3號在。

麻煩當然還是遠遠避開才好。

潔莉諾雅掀開了前面小窗的簾布。

「阿修利恩,找匹馬過來,我要直接去圖書館。」

「......欸?」

正在駕駛馬車的人聞言轉過頭,為了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而看向他所侍奉的人,那張臉上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

「...恕我逾越,二小姐若要脫離車隊行動,最好先跟大老爺知會一聲。」

「欸?潔莉諾雅妳為什麼要先走?不跟祖父一起去向國王陛下打招呼嗎?」

聽到她要脫隊行動,佩麗緹亞急忙表示反對,但關於自家姐姐在打什麼主意,對此再清楚不過的潔莉諾雅並不打算如她所願。

「祖父陪同侯爵大人前去面見國王陛下是有正事要談,小孩子就算跟著去多半也會被用什麼理由調開吧。」

「調開更好啊!說不定有機會見到王子大人他們~」

「......」

果然如此,潔莉諾雅心想。

「抱歉,我還是比較想快一點去圖書館...阿修利恩,先帶我去祖父那,我親自跟他說。」

堅持自己決定的潔莉諾雅再次看向她的護衛,手持韁繩的人已經換成了范德姆。

「我明白了,二小姐。」

阿修利恩側身朝她行了個騎士禮後,動作俐落地跳下馬車,沒過多久便騎著一匹深棕色的馬返回車廂旁,透過車窗看了潔莉諾雅一眼後,將視線轉向駕車的范德姆。

「先暫停......」

「不用停下,反正速度不快,我直接上馬就好。」

打斷阿修利恩的話,潔莉諾雅如此說道。

考量到這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中間,一旦她們這輛車停下,後面所有車也都要跟著停下來,等她騎上馬後車隊就會和前面的錯開一段距離,以這種分成兩截的樣子前去宮殿太不像話了,說不定會給法爾岡家臉上抹黑,那種事最好能避免。

原本還想再試著挽留她的佩麗緹亞,看著潔莉諾雅打開車門的背影,水藍色長髮如同被風吹拂的絲綢般飛揚著,這一幕雖然不在她看過的任何CG圖裡,卻給她帶來了同樣的震撼。

「喂!等等、妳認真的?真的要這樣直接上馬?」

在佩麗緹亞因為過度感動而說不出話時,剛從跟不上進展的恍神中醒來的諾倫急忙道。

「沒事,就說車速不快了。」

站在打開的車門邊,往下看著不斷後退的石板路果然有點可怕,於是她抬起頭看向坐在馬背上朝她伸出手的阿修利恩。

「二小姐,沒問題吧?」

這麼問道的她的貼身護衛,那雙紫色眼瞳以不像在跟一個六歲孩子說話的眼神看著她。

明明正透過護衛工作接受騎士資格審核的人是他,有時卻會用彷彿在檢視她是否為值得他侍奉的對象那樣的目光注視她,而且是打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

身為見習騎士,還真是狂妄啊,她忍不住這麼想。

不過只要他能做好護衛工作,潔莉諾雅也沒打算對此發牢騷。

伸出白皙纖細的小手,放在阿修利恩的掌心上,她毫不迴避正面迎上那道審視的目光。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沒問題吧?」

聞言,阿修利恩的眼神突然柔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

「當然沒問題,二小姐。」

伸出的手被緊緊握住,身體隨著一道拉力浮空,在潔莉諾雅反應過來前,已經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阿修利恩就這樣帶著她騎馬往前跟上祖父搭乘的馬車,身後某個車廂裡傳來某人興奮的尖叫聲,潔莉諾雅當作幻聽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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