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燒灼的警告

分組決定好之後,各組便分頭帶開進行接下來的工作,辛迪雅起鬨著要去契諾瓦的帳棚討論,契諾瓦死活不肯,最後他們這夥一共十人來到帳棚區的外側,隨便找了塊空地權當討論地點。

「寒酸死了,至少也找個有屋頂的地方啊~」辛迪雅嫌棄道,立刻被契諾瓦賞了一記眼刀。

「夜身上發生了一點古怪,可能是造成無法引水的原因。」契諾瓦無視辛迪雅的抱怨直奔主題,把他身體停止成長的情況告訴其他人,結果他們的反應都跟契諾瓦很像,只有剛聽到時驚訝了一下,然後就很平常地接受了,接著便針對有可能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正經地討論起來。

果然...他們對於異常現象的接受度比以前遇過的人們都還高,明明都生長在同一塊大陸,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差異呢?

他明明在人類的聚居地裡生活了十幾年,可是現在,他卻覺得越來越不理解人類了......明明他自己也是個人類。

「───那就分三組,我跟夜去那個叫多羅的村子調查,你們自己分成兩組,一組去柏亞帝斯調查,一組當負責聯絡的機動隊。」

聽到契諾瓦說了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來,剛想著柏亞帝斯是什麼地方時,其他人突然群起發出抗議。

「就你跟夜兩個人去調查多羅?機動隊兩個人還可以理解,調查組的兩個人是要調查到什麼時候?何況你的主要工作是保護夜的安全啊!」辛迪雅第一個跳出來抗議道。

「我也不同意,現在時間緊迫,調查的人手越多越好。」其中一位看上去彬彬有禮的年輕男子微笑著說道。

「契諾瓦我要跟你一組!」那個看起來和他的外表年齡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高舉著手喊道。

「我要去柏亞帝斯。」另一位女性簡潔明瞭地表明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知為何似乎打定主意非要去柏亞帝斯不可,其他人聞言都看向她,像是能夠理解她的想法般,一致默認了。

「那我當機動隊吧,我這長相要在人類的地盤打聽消息大概很難。」一個臉上有三道醒目傷疤的男子搔搔頭髮道,站在他身旁的白髮男子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大口嘆氣。

「機動隊要跑來跑去很累耶!你也為跟你搭檔的我著想一下啊~」

「...看樣子,分組就這樣決定了。」一個鼻梁上掛著一副尺寸很小的眼鏡的男子說道,從衣襟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和筆默默書寫起來,站在最遠處的一名長髮男子則是從頭到尾都默不作聲,連方才的討論都沒參與。

契諾瓦皺著眉頭露出很不耐煩似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後砸了聲舌。

「...凱羅和傑洛特,機動隊。格雷妮爾、辛迪雅、穆因和齊亞略,去柏亞帝斯。伊里和塔倫...你們兩個如果扯我後腿,我會叫你們滾回去。」

「耶───太好了!可以跟契諾瓦一起去調查!」男孩高舉雙手歡呼道,。

「既然決定好了就立刻動身吧?我們先回去準備一下,半個小時後這邊集合可以吧?」彬彬有禮的年輕男子說道,契諾瓦立刻斜眼瞥向他。

「二十分鐘。」

「好吧,我盡量。」男子聳聳肩無奈道。

契諾瓦不再理會其他人,直接就轉過身往自己的帳棚方向走了,連個道別都沒講,他急忙跟上契諾瓦,聽到小男孩大喊著「契諾瓦、夜~待會兒見囉!」他回過頭,只見那個小男孩朝他們的方向用力揮揮手,然後就跟著彬彬有禮的男子走了,其他人也是四散離開。

他把頭轉回來,看著契諾瓦高大的背影,對這個和他訂了生死契約的人,依然沒有能夠打好關係的自信。

就連對著同族的夥伴都如此冷淡,雖然其他人好像都已經習慣了,但他可是從今以後都要跟這個冷淡的傢伙相處啊!光是想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要面對那張好像無時無刻心情都不好的臭臉,他就覺得有點胃痛。

帶著不安的心情回到契諾瓦的帳篷,契諾瓦依舊只顧做自己的事完全沒搭理他,他站在不會妨礙到對方的角落,看著契諾瓦手腳麻利地打包各種東西,不一會兒,一個布包突然扔到自己面前,他驚叫一聲險險接住差點直接砸到臉上的東西,沒好氣地看向突然行兇的人,那傢伙又接著整理起另一個布包。

「給你的,自己的東西自己揹。」契諾瓦頭也沒抬道,在他還沒問出口前就先解決了他的疑惑。

聞言,他捏了捏布包,從觸感判斷應該是布料,大概是換洗衣物之類的。

自己的東西自己揹這個他可以接受,但是用不著往他臉上砸吧!他不奢求溫柔的對待,只要普通的拋給他就好了真的。

有點氣惱地看著契諾瓦打包,離開帳篷前契諾瓦又塞了一件斗篷過來,他都還沒穿好契諾瓦已經鑽出帳篷走掉了,他只好趕緊跟上,邊走路邊研究斗篷怎麼穿,結果都到了會合地點他還沒穿好。

他有點尷尬地和已經抵達會合點的另外兩人視線交會,剛想開口詢問這東西的穿法,手裡的布突然被人接過。

「契諾瓦你到底有沒有心照顧你的契約者啊?沒看到他很困擾的樣子嗎?」

被他打了個亂七八糟的結的布條被一雙纖細的手解開,不知何時來到他面前的辛迪雅蹲下身幫他把布條拆開重弄,這種斗篷跟以前在鎮裡見過人們使用的不同,除了一件寬大的斗篷外還多了條長長的布和一個金屬夾子,他只知道斗篷披好後將前襟的細繩打結,卻不知道那條布和夾子是幹嘛的。

辛迪雅一邊幫他弄,一邊解釋道:「這是一種識別的裝飾,不同族群斗篷的裝飾都不一樣,在斗篷外加一條這種像圍巾的裝飾布,是大地種族專用的穿法,這樣穿接近其他族群的聚居地時守衛遠遠的就能從外觀辨識出來者是哪個族群的。」

將那條長長的布在斗篷外脖子的位置隨意繞了兩圈後,辛迪雅用那個金屬夾子將布條固定住。「這個夾子上有我們契專用的圖騰,也是一種識別標誌,一般人見了這個圖騰應該就不會隨便找你麻煩了。」

「原來如此,謝謝妳。」雖然他覺得遇到像他這種什麼都不懂的鄉巴佬,應該還是會被找麻煩就是...不過現在還是老實道謝就好了,因為他看到契諾瓦在瞪他了。

「連個斗篷都不會穿,你到底是有多沒用?」契諾瓦冷言諷刺了句,撇過頭不再看他。

「契諾瓦你差不多一點啊!夜如果不是男的今天就輪不到你當契約者了!你要是沒心照顧他就交給其他人!」

他本來升起一肚子火正要爆發,辛迪雅卻先他一步炸毛了,見辛迪雅為了他如此生氣的樣子,他自己的火氣反而消了下去。

如果沒有契約者必須同性別這個規定,他真希望和他締結契約的人是辛迪雅呢...

「嗚!」

契諾瓦突然發出一聲嗚咽,按著自己的額頭表情痛苦地彎下腰,看著從指縫間冒出的一絲煙霧,在場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是受到攻擊了嗎?

他呆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契諾瓦表情痛苦地緩緩將按住額頭的手挪開,那裡的皮膚赫然出現了一個十字形的焦黑疤痕,上頭還冒著煙。

「───!」

辛迪雅一見到那個十字形焦痕立刻摀著嘴倒吸一口氣。「契諾瓦...對不起,我...我沒想到會這樣...」

他一頭霧水看著辛迪雅臉色蒼白的樣子,其他人表情也很難看,很想找個人問問現在到底怎麼回事,但又覺得這個氣氛似乎不太適合問問題。

契諾瓦皺緊眉頭用指尖觸摸著左邊額頭上突然出現的焦黑疤痕,然後突然睜大雙眼看向他。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契諾瓦此刻的表情,唯一知道的只有,那道疤痕絕對跟他脫不了關係。

空氣像凝結般沉重,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契諾瓦重新站直身子,將那道焦黑疤痕用瀏海蓋住後轉過身背向他,凝結的空氣才再度開始流動。

「妳不是有東西要給夜?」和辛迪雅一起來的女性提醒道,辛迪雅才回過神來,趕緊從自己的布包裡拿出一個用紙包住的東西放進他手裡。

「這是我做的餅乾,你可以在路上吃...要保重身體喔。」辛迪雅露出一個有點勉強的笑,摸摸他的頭道別後站起身看向契諾瓦的背影。「契諾瓦,我真的很抱歉...請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夜。」

說完,辛迪雅就跟另一位女性一起離開了,她們前面稍遠一點的地方,那個戴著小眼鏡和沒聽他說過話的男子站在那裡等待。

「...夜,走了。」

聽到契諾瓦的聲音,他回過頭,看著契諾瓦背對他兀自朝前方走去,聲音聽起來很平穩,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但就是這麼平穩的語調,更讓他忍不住害怕。

那道疤...跟他有關係對吧?契諾瓦這樣什麼都不說,假裝事情沒發生過的態度,讓人很不安啊!直接點對他開罵或勒他脖子什麼的也比這樣來的好...雖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滿肚子委屈跟了上去,和他們一組的彬彬有禮男和小男孩面面相覷後,來到他左右兩邊跟他並肩而行。

「夜,今天開始請多指教了,我叫伊里,他是我弟弟塔倫。」那名臉上總是掛著微笑的氣質男子向他自我介紹道,感覺就是個很親切的人,他也連忙朝對方點頭致意。

「我才是,請多指教。」

「夜你也不認識其他人吧?我跟你說我跟你說!」叫作塔倫的男孩突然舉手朗聲道,他嚇得一縮肩膀,但塔倫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似的自顧自地介紹起來。

「剛剛對你很溫柔的漂亮姐姐叫辛迪雅!另一個熟女姐姐叫格雷妮爾,和她們一起去柏亞帝斯的還有穆因和齊亞略,就是那個書呆子臉的哥哥和愛裝啞巴的哥哥!然後臉上有三道疤超~~~有男人味的大哥叫凱羅,那個白頭髮的輕浮男是他的搭檔叫傑洛特,他是個討人厭的小白臉你不用記住他也可以~就這樣!」

塔倫興高采烈地把所有人一口氣介紹完後突然停頓半晌,然後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道:「順便說一下我最最最~~~崇拜的人就是契諾瓦了!可以一起出門調查超開心的!」

「這、這樣啊...」他的大腦還忙著消化所有人的名字,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又過了一會兒,才總算想起自己應該說點什麼。

「那個...抱歉,我好像惹契諾瓦生氣了...」他有點擔心地看著方才透露自己超崇拜契諾瓦的人,本以為他會生氣,沒想到卻看到一副很習以為常的表情。

「為什麼要道歉呢?我常常都在惹契諾瓦生氣啊~應該說他很愛生氣,這樣很正常啦!」

「......」他默默汗顏了下。

果然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但是剛才的事明顯有點嚴重吧?他還是覺得很介意,不過從塔倫這裡好像問不到他想知道的答案,於是他轉頭看向走在另一側的伊里。

像是早知道他想問什麼般,伊里在他開口前就自動解釋了。

「契諾瓦額頭上會出現那道十字傷痕,是因為身為契約者的藍...也就是你,對他這個守護者有所不滿,起了想要更換契約者的念頭,也有人稱這個傷痕為『失職警告』,聽說如果收到了三次警告就會被『開除』。」

「開除?意思是契約會解除嗎?」他疑惑問道。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喔,被開除的契會直接死亡呢。」伊里微笑著,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了件聽起來很嚴重的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

「死...會死嗎?被開除了就會死這太可怕了吧!...欸、那我不就也會一起死?」他突然想起自己跟契諾瓦現在是命運共同體。

「不會的,如果契約者是因為『開除』而死的話,你就不會受到波及了。」伊里停頓了下,突然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道:「所以如果你討厭契諾瓦作為你的契約者,隨時都可以開除他喔。」

聞言,他立刻狂搖頭,一臉驚悚。「既然被開除了就會死,怎麼可能做得出那種事!絕對不可能做的!」

三次警告就會死...雖然他事先並不知情,但他竟然害契諾瓦被烙下一記警告,他真是個大混蛋!

契諾瓦嘴巴再壞,至少他賭上了自己的性命要守護他,他卻只因為一點小磨擦就做出了威脅他性命的事...所以契諾瓦才會那樣看他?一定是感覺自己被背叛了吧...

他為自己的意氣用事悔青了腸子,但世界上可買不到後悔藥,今後他該怎麼面對契諾瓦啊...才剛啟程而已就捅了這麼大簍子...

看著走在前方的背影,他把臉埋進雙手中頻頻唉聲嘆氣。

「要怎麼求他原諒我啊...讓他也給我一記警告能讓他消氣嗎?」

「很遺憾,契諾瓦是不可能給你警告的,警告的主導權在你手上喔。」伊里一下子否決了他的想法。

「怎麼這樣?這不公平啊!」他繼續苦惱,還以為自己想到了好方法說...

「呵呵...契諾瓦沒判斷錯誤,你果然是藍呢。」

「啊?什麼意思...」他一頭霧水地看著伊里疑惑道。

話說他煩惱成這樣,這個人竟然還笑得出來,太沒良心了!本來還以為他是個親切有禮貌的人呢。

「臉上有疤更顯得有男子氣概啊!我覺得很棒耶!」塔倫一臉天真無邪道,他感覺頭上降下數條黑線。

「哪裡棒啊?簡直糟糕透頂了...」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讓契諾瓦消消氣,我教你一個超有用的方法!」塔倫拍拍胸膛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雖然不抱太大期待,姑且還是可以聽聽看。

「什麼方法?」

「你去抱住契諾瓦,然後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嗲聲說『拜託不要生氣了嘛~』肯定有效!我媽都用這招擺平我爸的!」塔倫豎起大拇指道,旁邊的伊里尷尬地咳了兩聲。

「......」

想從塔倫這裡得到什麼有用的建議,是他錯了。

你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