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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藍？」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見那個似乎是這群人首領的年長男性點了點頭，他繼續呆坐一會兒，突然毫無預警地暴跳起來，朝對方衝了上去。

「為什麼不早一點來？為什麼？如果你們早一點來湖泊就不會乾枯了！翠兒坦也不用死了！你們這些混帳！」

「藍？你冷靜點...」

其他人見狀正想上前阻止，首領卻抬手讓他們別動，和剛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來、原本虛弱得連撐起身體都有困難，此時卻惡狠狠揪著他衣領的小男孩對視著。

那雙棕黑色的眼瞳裡滿是憤恨、責難，還有───濃烈的哀傷。

滿溢而出的負面能量化作黑霧從男孩身上釋放，緩緩擴散到空氣中，一旁的幾人微皺起眉頭面面相覷，但首領不動，他們也不能擅自出手。

「......翠兒坦是你的家人嗎？」沉默許久後，身為首領的男子才開口問道。

聞言，男孩加重了扯住對方衣領的力道，出力得雙手都在顫抖著。

「翠兒坦她...她是我重要的...」

說著說著，他突然眼前一黑，就這樣昏了過去，首領立刻扶住他，其他人也急忙湊上前幫忙，確認男孩的呼吸心跳都還算正常，鬆了口氣後小心翼翼地讓男孩重新躺好。

「藍...似乎剛經歷了什麼不好的事。」

「現在這種狀態沒辦法訂契約，怎麼辦？」

留下一個人照顧男孩後，其他人退到屋外，和首領討論男孩方才的激烈反應。

身為首領的男子卻不太正經地聳聳肩，兩手一攤。「還能怎麼辦？當然只能等他醒來再跟他談談囉~」

「首領您也太隨便了...從來沒有藍會散發出黑霧的...他真的是藍嗎？大家都說『那種感覺』非常淡，有沒有可能弄錯人了？」

有人對此提出質疑，雖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但卻都默不作聲，畢竟這次的情況跟以往真的大不相同，若是弄錯人，後果將會非常嚴重，沒有誰敢冒這個險。

首領掃過眾人一眼，毫不擔心似的抓了抓頭。

「不可能弄錯人啦~畢竟是契諾瓦說的，他說是的話肯定就是了~」

所有人聞言都是一愣，見首領扔下這句話後轉頭就走了，他們面面相覷了會兒，原先有的疑慮此時都煙消雲散了。

既然是那個契諾瓦認定的，就肯定沒錯。

當他再度醒來時，已經天亮了。

「你醒啦？正好我打了水來，把臉擦擦先吃點東西，你肚子應該很餓了吧？」

那個之前把勒住他的神經病男子給臭罵一頓的強悍女性端了一個小盆子進來，見他從床上坐起身，快步走到床邊把盆子放下，協助他坐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謝，然後看著被擺在一邊的盆子，裡面有乾淨的水，還有一條毛巾。

「水很珍貴的，拿給我洗臉太浪費了...而且我很髒，不洗也沒關係...」

雖然之前這些人說了他是藍，但他仍舊無法相信，看著那盆水，他搖頭拒絕道。

「別擔心，這些水洗完還可以拿去做其他用途，你就放心用吧~而且你很乾淨啊！哪裡髒了？」

她邊說邊將毛巾打濕後擰掉一些水，然後不由分說塞進他手裡，他剛想質疑對方眼睛是不是有問題，卻見自己拿著毛巾的手，不是一直以來看慣了的灰色，而是乾淨的膚色。

他愣了很大一下，然後驚奇地看著自己身上其他地方，全部都很乾淨...有人幫他洗過了？

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女子，他微紅著臉一臉尷尬道：「不、不會是妳幫我洗澡的吧...」

女子聞言愣了半晌，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不是我啦~就算你還小我也沒有把一個昏迷不醒的小男生扒光光洗澡的興趣啊！你被首領和契諾瓦帶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猜八成是契諾瓦在路上幫你洗的，他那個人有點潔癖。」

「契諾瓦？」知道不是眼前的女子幫自己洗澡，他稍微鬆了口氣，至少這名字聽起來應該是男性。

「就是那個差點把你勒到沒氣的傢伙啊~也不曉得他是發什麼瘋，竟然那樣對你？」

「......」

他默默拿著濕毛巾擦臉，想起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突然變臉動粗，是在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後。

那雙淺灰色的眼睛怒目瞪著他，說著「你想死嗎？」那時候的表情真的很可怕，他即使自懂事起就不斷收到各種不善意的眼光，也還未曾見過如此令人膽寒的尖銳眼神。

那個像是真的想殺了他的傢伙，怎麼可能會幫他這個骯髒的小鬼洗澡？一定是這名女子搞錯了吧。

接過他擦完臉的毛巾，一碗加了各種顏色蔬果的什錦粥接著被遞了過來，他捧著看上去就很美味的食物忍不住吞了口水，有些不敢置信，怯怯地再次詢問：「這個真的可以給我吃嗎？」

女子聽了他的詢問，再看他臉上畏怯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麼，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將雙手覆上他捧著碗的手，一股溫熱透過皮膚傳遞過來，他愣愣地看著女子。

「這碗粥是特地為你準備的，一定要吃光光不能剩下喔！」

女子說完後摸摸他的頭，朝門口的方向走了過去，到門邊時又回過身朝他擺擺手。

「你慢慢吃不用急，吃飽了如果有精神的話，可以下床四處走走看看，我就不待在這裡看你吃了，免得你緊張得消化不良。」

「......」

看著人影消失的門口許久，他低下頭一匙一匙吃了起來。

雖然已經涼了，不過很好吃，所有食材都煮得很軟，很容易吞嚥......

所以他真的是藍吧？如果不是這樣，這些人不可能會對他這麼好。

柔軟的床鋪、乾淨的衣服、美味的食物...如果他不是藍，根本沒有資格享受這些溫柔的對待。

外面有許許多多像之前的他一樣生活困苦的人，還有滿心擔憂著即將無水可用的人...如果他有能力做些什麼，那他還不能死。

雖然在翠兒坦死去的那刻他也已經沒了活下去的欲望，但那是因為當時的他什麼都做不到，所以才覺得與其繼續苟延殘喘，倒不如死在荒漠中，讓屍首回歸大地。

但如果他是藍...如果他真的能引來水源，他就絕對不能死，多少人盼望著藍的到來，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黑夜中的尖叫聲猶如詛咒般，到現在仍然在他耳邊迴盪。

他發誓，絕對不能讓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為此，他一定要好好活著。

萬分珍惜地把碗裡的粥吃完，感覺肚子還是很餓，轉頭看著桌上的鍋子裡還有一些沒盛完的粥，他有點緊張地猶豫三秒後，下定決心一把撈起鍋子，將整鍋的粥吃得乾乾淨淨。

藍要到整片大陸四處巡迴吧？那肯定很需要體力，他不能拖著一個營養不良的身體上路，而且沒記錯的話，會有契約一族的人陪他一起，要是他不能照顧好自己，也會給同行的人帶來麻煩，他絕對不想當個扯後腿的。

帶著這種想法，他不再抗拒這些人給予他的好意，填飽肚子後他坐到床邊，試著站起身，走了幾步確認沒什麼問題後，走到了屋外。

以為會見到蓋了一間間房舍的村落景象，放眼望去卻只見到一頂一頂用布搭起的帳棚，他站在原地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難以置信地繞著他剛踏出的小屋看了一圈，真的沒見到第二間石砌的房子。

...這是村落嗎？難不成契約一族都喜歡住帳棚？

「已經可以下床走動啦？恢復得挺快嘛！年輕人就是年輕人~」

正因為感受到文化衝擊而呆愣住時突然有人朝他搭話，循著聲音轉過頭，那個他印象中昏過去前曾經被他很沒禮貌地拉扯衣領的年長男子正朝他走來，還笑著跟他打招呼，他臉上立刻一陣尷尬。

「那個...對不起！我對你做了很沒禮貌的事...」

對方還未走近，他便趕緊朝對方一鞠躬，為自己之前的行為道歉。

「啊？那沒什麼啦~你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吧，有那樣的反應很正常，我才應該代表全族所有人向你道歉───實在很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似乎是契約一族首領的年長男子來到他面前時突然單膝跪下，很慎重地朝他道歉，他被嚇了很大一跳，急忙將男子拉起身。

「你不用這樣...昨天是我一時氣昏頭了...我知道你們不是故意晚來的，這片大陸這麼廣大，要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我只是...」

只是想找一個可以責備的對象......最後這句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原本他對契約一族是真的很不滿，但其實昨天他就感覺到了，這些人有多開心找到了他，甚至把唯一的房子給他住，很溫柔地對待他...他不覺得這些人會做出罔顧其他人性命的事。

見他微皺著眉陷入沉默，首領將大手放在他頭頂上輕輕拍了兩下，將他從沉思中喚回。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知道現在各地情況都很緊張，我們必須要盡快開始巡迴，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從我們當中選擇一個人，並和這個人訂下契約。」

「選一個人訂契約...」

記得之前這個人說過，藍的能力要等到和他們訂了契約才會顯現出來，他立刻明白地點點頭。

「選誰都可以嗎？」他腦袋裡第一個浮現的人選是那名強悍的女子。

「按照以往的慣例，我們會建議你選擇當代中最強的戰士，畢竟和你訂契約的人將會成為你的貼身保鏢，這片大陸上覬覦藍的人多不勝數，這是為了安全考量。」

「最強的戰士...」他看著眼前的男子，最強的，應該就是首領吧？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首領搖搖頭。

「雖然我的確很強，不過現在最強的戰士不是我，那個人你昨天也見過。」

聞言，他心下喀噔一聲，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那個差點把你勒得沒氣的傢伙，他叫契諾瓦‧緹洛，是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