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 坠落 ~descent~

- 01 - 坠落 ~descent~


◇ ◇ ◇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由高空自由坠落。


狂风肆意蹂躏我裸露在外的皮肤,刺骨寒意源源不绝地渗入我的躯体。艰苦地睁开双眼后,迎接我的是无尽黑暗中那些树木的轮廓。


我为什么在这裡?发生什么事了?


我瞬间被恐惧淹没而思绪紊乱,脑海裡闪过「要死了!」的想法。


是会先被树枝贯穿全身还是会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变成肉酱呢?


就算竭尽全力去平衡身体,四肢依旧像冻结了一般无法听从指示。


毫无希望的我选择闭上双眼,尝试忽略即将用脸迎接的,在黑夜中朦胧但明显渐渐变大的地表上的事物。


一瞬间,身体好像突然被什么拉起而急剧降速,强烈的晕眩感直接冲散了所有意识。


我重重地摔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之后才勉强停下。


耳内嗡嗡作响,但还是隐约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还存着一口气就已经是奇迹了。


在抵抗沉重眼皮的战役败下阵来之前,我隐约看见在没半点星光的夜空中挂住的巨大蓝月露出充满恶意的俏皮笑容。


……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呢?


身体一点也不疼,明明那冲击肯定弄断了几根骨头的。


也不知道是到了天堂还是落到地狱,又或者是灵魂滞留在邻薄狱里,等待着统计善行与恶行的,最终的审判。


就算这不是死后的世界,最坏的情况是……


如果是因为颈骨折断了,全身瘫痪而无法感受到任何事物了呢?


我无法想象也不敢去确认。


『起来。』


清脆的女性声音在脑中响起。


『睁开眼,看看四周。』


听到那严肃的指令之后,一阵寒意从内心深处传来,让我下意识地睁开双眼。


一个石块正往我的头部飞过来。


「幹!」


我本能地往一旁翻滚,以仅一瞬间的时机躲过了直取人头的砲丸。


石块重击在树幹上碎成了几块。树叶像阵雨一般地簌簌落下。


「那他妈的是什么鬼玩意儿啊!」


我察觉身躯能够照自己的意识行动之后猛然站起,摆出防御的姿势。


「嘻嘿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从斜上方传来。


我抬起头尝试找出袭击自己的家伙的真身。


那是猿猴一般的生物。它靠着健壮的长臂挂在粗大的树枝上,橙黄色的眼睛在蓝色月亮微微照映着的一片昏暗中闪闪发光。


夭寿,从几万尺高空摔下来已经够受的了,现在给我来这个?


我不禁在心里诅咒并慌忙地捡起了身边的,能作为长棍使用的一根枯枝充作暂时的武器。


猿猴从树上跳下来,满怀敌意地呲牙咧嘴。那双异常硕大的拳头看来一击就能把一个人的头颅砸个粉碎。


事态可不是一般的糟糕。


猿猴举起双臂,大声地吼叫。


我满是冷汗的双手紧紧地握着长棍,准备迎接最坏的结果。


「呱啊啊!」


猿猴迅速地冲向前并挥动前臂。我将长棍斜向摆在面前,期望着能挡下那一击。


真是个馊主意。


长棍断成了数截,而我则被冲击力掀飞,撞到后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呃!」


视野在一瞬间变得漆黑,然后染上猩红。


感觉生命力正随着伤口溢出的血液迅速流失。


『哼,这次的就只有这点出息吗?』


不知身在何处的那位女性轻蔑地窃笑一声,像是在对我的窘境落井下石。


「别……别开玩笑了!」


激烈的痛楚逐渐消失,四肢也再次听从使唤了。


是震坏脑袋而出现错觉了吗?手臂上的瘀痕在褪去,不断流血的伤口像施了魔术般愈合,嵌入肉里的木屑和砂石碎片也被排出。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撑过了方才的高空坠落吗?


对奇迹目瞪口呆的不止是我本人,连作为敌对方的猿猴也同样被反常的现象震撼到了。迷惑中的它愤怒地吼叫,以看起来笨拙但实际上迅速的动作朝我逼近。


在情急之中,我想到了妙招,从地面抓起沙子往猿猴的面部撒去,想要趁着对方陷入混乱时拔腿就跑。


才刚踏出一步,我就被树根绊倒而计划泡汤。


在猿猴发狂似地试图把沙粒弄出眼睛时,我得以近距离观察对手的样貌。它披着浸泡了鲜血一般猩红色的毛皮,胸腹部则是白色的。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该不会是?


「森林区域的中等头目级魔物,赤猿?」


在疑问脱口而出后,我听见有人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将武器出鞘吧。』


虽然牛头不对马嘴,但是那道迷之声实实在在地解决了我的疑惑。


赤猿已经恢复状态,愤怒地朝我接近。


我伸出右手,作出想要呼唤出武器的想法。


意识中出现六个并排的箱子,但只有第一个不是用铁链深锁的。然后,想象着箱子的开启,内容物的取出……


右掌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立方体状的蓝色光粒凭空出现,构建成一把大剑。


它拥有黑色的剑身和金色的剑刃。约五呎长六吋宽的这把剑,中央打上了深深的凹槽。握柄的长度明显表示它是供双手持用的,而剑柄前方的长方体状护把看起来有点过大。


我在召唤完毕的剑掉到地上之前迅速地握紧剑柄,感受到了它那异常的重量。


好轻。


比之前捡起的那根枯枝还轻,就像是用树叶制成的一般。


一般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吐槽:这剑真的能用的吗?不是装饰品或是玩具吗?


我虽然不会这么说,但还是咂了下嘴。


不过,我一点儿也没有胡思乱想的空闲。恢复视觉的赤猿正愤怒地接近,挥起前臂故技重施想要把我砸扁。


我下意识地把持着的大剑斜向摆起来招架。


格挡姿势摆好的那一瞬间,我的面前张开了一层淡蓝色的薄膜。


虽然它存在的时间仅有眨眼般的一刹那,但那已经足够让自己免除一难。


——锵!


奇特的声音在赤猿的攻击与薄膜接触的同时响起。巨大的拳头直接穿透我发出金色光芒的身躯,就像碰到幽灵一般。


趁着这个机会,我绕到魔物的后方。不,确切说是直接穿透过去的。


「咕嘎!」


攻击落空的猿猴生气地高声尖叫,转过身想要找出突然从面前消失的我的位置。


然而,它并不知道局势已经逆转。


我手上原本轻盈的剑像是突然灌了铅一般稍微变重了。


「果然是这样。」


我将剑举过头顶,想象着某种能量流入剑刃。剑的重量逐渐增加,直达上限。


蓄力在此时宣告完成。


「吃我一击!」


剑刃劈落,重重地打在猿猴的肩膀上。


这下,我和那畜生算是扯平了吧。


「呱啊啊!」


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是多么地悦耳。


然而,剑刃并没有直接将那根手臂斩落。


赤猿因为疼痛而狂叫。它疯狂地摆动完好的右臂,往我扑过来。


——锵!


格挡再次成功,而我也跟着故技重施了一次。这次,我没有选择绕背而是想要一击刺穿魔物的腹部,结束这一切。


赤猿在冲撞失败后因失去平衡而摇摇欲坠。抓紧这个时机,我运用蓄力完成,重量到达临界点的大剑瞄准对方的腹部进行刺击。


「搞什么,居然刺不穿?」


已经使尽全力把沉重的大剑往前插出去了,但是剑刃像是被什么挡着一般,无法深入。


被骨头挡住了吗?不可能的啊。


因为考虑到肋骨的存在,所以我才没有以心脏作为目标而是选择腹腔的呀……


仔细一看,剑刃碰到敌人身体的那一处有着紫色光粒组成的一层膜。在抽回剑身撤退的那一瞬间,薄膜就消失了。


「不能抄捷径的吗……真是麻烦。」


就算无法刺穿魔物的身躯直接造成内脏损伤,那数十斤的冲击力已经给它造成内伤了。能看见血液从它的嘴边淌出。


赤猿用左手按住受伤的腹部不断嚎叫着,失心疯了一般地冲过来,仍然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尝试用大剑格挡再次袭来的猿猴的攻击,但是时机差了几分而失败了。


后果呢,就是被撞个整着,因为受到远远超过自身能够承受的的动量而飞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武器从松开的掌心掉了出来,在数秒之后化为光粒消失。


「可恶…」


我忍住疼痛爬了起来,伸出右手将大剑重新召唤一遍。


在嗡嗡作响的脑袋恢復正常之后,我面对着同样已经恢復正常的,全身毛发立起,散发让人颤慄的气息的赤猿架起了持剑的姿势。


原来是这样——我想通了。魔物身上存在能防止躯体部位的分离但无法避免动量所造成的内伤的某种能量屏障,而且持有能够迅速自我恢復的能力。


我身上看来也拥有类似的机能,不然早就死几遍了。


难道这是在原地踏步吗?我并不知道。但是放弃的话,最终死在这裡化为虚无的会是我。


「决一雌雄吧。」


一样的格挡,一样的反击。没有华丽的招数,只有稳定的节奏。


我深刻地明白自己手中这把剑的特性,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摆出格挡的姿势,唤出昙花一现,神迹一般的蓝色护盾。在成功截到攻击后的一秒间化为「幽灵」,潜入对方的死角。


然后举剑,蓄力。成功格挡后,剑的重量会立刻变成最大值的四成,否则就得从零开始。攻击威力因蓄力程度而有所改变,得按照情况作出取舍。


快但弱,慢但强。我根据对手的动作来选择发动攻击和防禦的时机,完美达成牵制和镇压。


打在赤猿身上的斩击因它开始无力还击而越来越频繁,甚至倒在地上任由宰割。


最终,魔物的屏障被击破。那层膜溃散成紫色的粒子在夜色中发出诡异的光芒。


「最后一击!」


我朝只剩下一口气的赤猿的颈项以蓄满力的大剑斩了下去。


丑陋的头颅落到地面,一边翻滚一边往四周喷洒出粘稠的污血。


「呼……」


我将大剑前端插入地面后,靠着那快比我还高的武器猛烈地喘气。肾上腺素的汹涌退散之后,疲倦感就像浪潮一般地淹没我的身躯。


然而,这残酷的世界不肯赏赐给我休息的机会。


在月光之下,我看见在树丛中躲着的,成对的红色光点。


是狼。一群腰一般高大,有着深紫色的毛发,露出尖利爪牙的狼。它们的额头中央长着独角,很明显不是正常的生物。


「居然是……魔狱狼……」


是被血液的味道吸引了吗?还是打斗造成的响声引起了这批魔物的注意了呢?


可以确定的是,从发出的低吼和咆哮声来判断,它们一点也不友善。


来袭的魔狱狼至少有十头。其中一头特别大,应该是它们的首领。


不,不止十头。望向四周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被重重包围。就连树上也有闪烁着的红色光点。


能够脱身吗?我握紧大剑与狼群对持着。


它们的目标应该是赤猿的肉吧……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完全没有可供逃跑的空隙,可说是四面楚歌了。


面对这二十几头魔物,我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我将仍滴着血液的剑摆在身前,相信着这虽然只用了一下但感觉已经陪伴了许久的「伙伴」。


「来吧,你们这些混账。」


随着作为首领的巨型魔狱狼的嚎叫,数头狼扑了出来。


我挥动已经蓄好力的剑,使出广阔的劈斩,把来袭的魔物击退。


可惜,我的孤注一掷迎来惨痛的失败。


虽然蓄力完成的斩击威力强大,但是节奏混乱的战场不施捨再次施展这迟缓的招数的机会。


「啊啊啊啊啊!」


被扑倒,被撕咬,被独角撞击,武器也被扯掉叼走而化为粒子散去的我在案板上任由宰割。


然后,有什么破掉了,化为紫色的光粒消去。


我的手臂被咬断扯下,腹部被划开。在咽喉被咬断的那一刻,一切将会结束。


但那最坏的结局并没有发生。


狼群突然停下了动作,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啪刷!


夜空中闪过一条鲜红色的痕迹。不,有两条。一条细,一条粗。


「嗷呜——!」


被红色线条擦过的魔物断成两半,比较不幸的还变成了数截。


四处喷洒的血液就像烟花在绽放,屏障被击溃所生成的紫色光粒点缀了名为虐杀的舞台。


看见了,红线的真身是名拥有猩红色短发,披着带有蓝边的黑袍的女性。


她挥舞着比她身躯还大的,发着渗人的红色光芒的单刃巨斧,将魔狱狼一匹又一匹地击杀,手法乾净利落,从打破屏障到将敌方的性命断送是一气呵成。


没有一头魔物能够碰到她那女武神般的身姿。


作为敌群首领的巨狼因为损失所有的跟随者而愤怒地扑向了红发的女性。


她沉着地挥了下巨斧之后,巨狼的身首分了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阻力,就像斩开空气一般。


握着巨斧的神秘人在将狼群歼灭之后,缓缓地走向奄奄一息的我。


我这时才发现对方的头上长着一对猫耳,身后也拖着一根随着行动摇摆的尾巴。面容则完全看不见,被只露出一条红色细线的不透明眼罩遮住了。


顿时,我的神经绷紧,咬牙切齿的怒意从心而生。


「你也是……和『那混账』……一伙的吗?」


面对我的质问,红发猫耳女性没有给予答复,而是将红色的巨斧举过头顶。


然后,劈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