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哈啊——總算是結束了……」

　「辛苦了、主教大人！」

　終於把魔物全部埋好、放下鏟子，克維歐接過蕾蒂西亞遞過去的瓶子，大口大口灌了起來。

　在這個天氣下、而且還是正午的時候，穿著盔甲可不是鬧著玩的。又熱、又不透風，雖然是為了防護，但偶爾也會令人懷疑這樣是不是反而會把身體給熱壞了。

　「那個、主教大人，沒事吧？」

　「嗯？怎麼了嗎？」

　「沒有，沒事就好……把汗擦乾吧。」

　「哦，謝了、小蕾蒂。」

　因為戰鬥的時候都帶著頭盔的關係，克維歐那頭蓬鬆的金髮全都濕透了、像落水狗一樣塌了下來，讓蕾蒂西亞覺得有點好笑，不過現在可不是能笑出來的場合。

　「我的茶園，我的茶園啊……」

　茶園的主人跪在地板上痛哭著，用力錘著地面。其他士兵看了想去安慰、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勸他先進到屋子裡休息一下。

　這裡是佛維斯特東南方、駕馬全速跑也要一個小時才能到的山區上的一片茶園，不過因為被魔物入侵、現在已經只剩下一片狼藉了。

　現在還在第二次收成之前，就遭到大量投石猿入侵、破壞了作物。

　雖然已經小心提防了，在周邊設置了柵欄跟驅逐用的香包，還設下了各種陷阱，但這種事最終還是不能完全避免。

　如果是在城墻內就不用這麼費神做這些處理，但是像茶這樣挑地點的作物……也不能強求領主在這裡圍一圈城墻叫大家上來住，只能咬緊牙根、做好所有該做的事，然後向女神祈禱平安了。

　不過事情還是發生了。本來大家滿心期待著最近辛辛苦苦才研究出的新品紅茶、跟佛維斯特商會還有王都商會談好合約要開始大量交易，結果都還沒到採摘的時候，一切的心血就都付諸東流了。

　萬幸的是協助駐守的士兵在清晨時就及早發現異狀、馬上叫茶農跟主人都躲了起來，然後用魔道具通報了軍隊，所以都沒有人受傷。

　還有就是、到這個區域還算是佛維斯特公爵直屬的領地，所以損害會有一大部分由政府來賠償、重建也會來幫忙；商會那邊也沒那麼不近人情、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會有什麼違約處理，而且或多或少也會給一點補貼的，至少不會讓茶農們過不下去。

　「嗚……」

　「可惡的魔物啊，這不是都毀了嗎！」

　「唉，該死！終有一天要把那些該死的東西全部砍死！」

　但茶農們心痛的、肯定不是收益，而是勞動的成果被破壞，努力了這麼久、得到的卻是一片被綠色血液染滿的荒地。對此、任誰都會感到憤怒的吧。

　就連原本被派到這裡駐扎的、還有早上接獲通報前來幫忙的眾人們都是如此。蕾蒂西亞也不例外。

　「真的是太過分了，變成這樣一團糟的。」

　「是啊，真是太過分了，害我一大清早就要——」

　「主教大人！」

　「沒辦法嘛，就真的很睏嘛，而且今天這麼熱……那些猴子該不會就是因為太熱了跑出來作亂吧？」

　「真受不了您，都這種時候了……」

　蕾蒂西亞無奈地聳了聳肩。不過她也知道主教大人只是說說而已，看眼神就知道那不是開玩笑的態度。

　平常翹班是一回事，實際上如果工作的時候、他還是十分認真的，尤其是驅逐魔物的時候更是如此。畢竟那也才是他的本職工作。

　「唉、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就只有把事情好好完成了。蕾蒂西亞，儀式準備一下。」

　「現在嗎？您不會累嗎？」

　「只是殺個二、三十隻猴子而已，不算什麼。剛埋下去是最好的，把握時機吧。」

　「是、是的。」

　克維歐把擦過臉、變得全濕了的毛巾放到一旁，然後開始幫蕾蒂西亞設置儀式的環境。

　「喂、中央教會的也來幫忙一下，接下來要對屍體進行淨化，常備軍的可以先休息一下沒關係。」

　「知道了。常備軍各組聽令、繼續輪班警備，其餘的可稍事休息，不准離開茶園。」

　「「「是！」」」

　雖然平常是那個樣子、不過克維歐好歹也是女神教的主教，話語權還是很重的。

　接到指示之後，士兵們就從那埋葬了大量的屍體的地方離開了、到屋子裡或樹蔭下找地方乘涼。

　修士跟修女們紛紛從馬鞍袋裡拿出了各式各樣的道具、開始佈置了起來。

　雖然在埋下去之前通常會先肢解、把能用的部位取出，但一次湧出這麼多魔物的時候、不太可能每隻都這樣處理，所以為了確保埋下去的屍體不會變成什麼奇怪的不死者爬出來作亂，在掩埋地上做一些處理是有必要的。

　如果是對人類或一般的動物、就叫做「祝福」，祝福死者順利前往記憶的終點、進行最終的選擇。

　對魔物就叫做「淨化」，讓它們不要變成不死者或再次轉生成魔物「捲土重來」。

　「好了，要開始舉行淨化的儀式了，接下來由蕾蒂西亞來主持儀式執行。照剛剛討論的來，沒問題吧？」

　「「「是。」」」

　蕾蒂西亞跟克維歐站定位置，待其他修士修女們準備完成。

　雖然蕾蒂西亞是一個人在那個小教堂服務，不過因為她很常需要到中央教會去處理事務——那些本來是克維歐的工作——所以中央教會幾乎大家都認識她，也知道她非常能幹、年輕的修士修女們幾乎都會聽她的話。

　當然了、畢竟她實質上就是在當半個主教，由於種種因素、沒有其他人願意去南區教堂，蕾蒂西亞幾乎是一個人營運那個地方，所以大家都很敬佩她。

　「好了、要開始了。那我先唸祈詞，然後啟動魔法陣。儀式開始、『我之名是蕾蒂西亞——』」

　有的人是剛剛參與了掩埋屍體的關係，有的人是第一次實際操作儀式，也有人是因為跟仰慕的蕾蒂西亞共事——幾乎除了克維歐跟蕾蒂西亞以外的人都感到有點緊張，不過他們還是吞了口口水，拼命地抑制住心中的波瀾，用雙手握緊他們面前分別立著的鐵樁中。

　所謂儀式魔法，顧名思義就是舉行儀式、來施展大規模的法術。

　儀式魔法最重要的就是環境建構。通常會利用繪製圖樣、擺放含有魔法觸媒、魔石或珍貴寶石等的道具、撒上金屬粉末等來建構魔法陣、導引魔力的流向。其他包括場地、時間、行為、咒文等等複雜的因素也會影響儀式舉行。

　一般來說這會花上非常多的時間進行調整，不過「淨化」還算是簡單的儀式，而且蕾蒂西亞也非常熟悉，所以大約只花了二十多分鐘就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讓蕾蒂西亞詠唱咒文、然後魔法陣會半自動地實行法術。

　「『我之職責是奉獻。為女神奉獻、為圖溫飽的世人奉獻、為能有一天將魔物全部驅逐出去而奉獻——』」

　風開始改變了，從魔法陣上發出了淡淡的光，宣告著儀式的正式開始。

　跟諾亞所使用的簡易魔法不同，使用儀式魔法並不需要自己去控制魔力。畫在地面上的圖樣、設置的粉末跟寶石、豎立的鐵樁、天象、詠唱、執行者的想法，儀式魔法是依靠著這些來改變魔力流動、藉以干涉事象發生。

　雖然看起來很複雜，其實門檻比簡易魔法還要低得多。事實上、在現在的十幾個執行者之中，也只有三、四個真的會舉行儀式魔法，其他人就只要站著、一邊聽蕾蒂西亞詠唱，一邊在心理默念「不要復活、不要重生成魔物」之類的就行了，不需要經過太多訓練。

　相對地，像諾亞那樣精準地操控體外的魔力循環是非常、非常困難的，一般來說一個魔法使要能使用攻擊魔法、少說也要個兩三年的時間。而且為什麼說是攻擊魔法——因為那大概還非常粗糙、不穩定，只能造成一些破壞罷了。所以在蕾蒂西亞的想象裡、諾亞大概是從小就學習魔法的貴族、魔法使或非常有錢的商人的孩子吧，不然那個年紀不可能那麼自如地使用簡易魔法、還能那麼熟練地進行指導。

　雖然只有一次、但是在諾亞的指導之下，蕾蒂西亞總算可以稍微體會到什麼是「魔力循環」的感覺。

　「『我之職責是驅逐魔物。為女神驅逐魔物、為受迫害的世人驅逐魔物、為能有一天人們能不用再擔心受怕而驅逐魔物——』」

　一邊繼續詠唱，一邊感受到好幾種不同的感覺流過手上抓著的鐵樁。

　蕾蒂西亞是「觸覺型」的，也就是靠觸覺的延伸來理解魔法。有很粗糙的、很溫潤的、像太陽烤過的、也有冰冷的感覺混雜在一起，雖然不能辨別得很清楚，不過這些大概就是其他幾個人身上傳來的魔力吧。

　集中精神、把感官放大，就可以從地上的圖樣、寶石跟粉末感受到有什麼流了過去，然後慢慢滲透到更深層的土裡去。那些好像跟魔法陣發出的光有點關聯，讓蕾蒂西亞感到有點好奇。但是當她想要仔細去追逐它們的蹤跡時、卻突然傳來了強烈的感覺，有點像是冬天的時候用手去觸碰金屬那樣的刺痛感，讓蕾蒂西亞稍微被嚇到了。

　（不行不行、不能分心。）

　意識到自己好像走神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將意識重新放到儀式上去。

　「『為女神之願、藉女神之恩惠，為太陽閃耀之處、月光照映之處、奈鈴與格雷特指引之處，淨化在此地埋葬的魔物，履行我之職責——』」

　這裡就是咒文的最後了。雖然實際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大概可以從魔法陣發出的微弱光芒跟風不自然的捲動來判斷儀式舉行的狀態，也確實多少有種體力正在被慢慢抽空的感覺。

　而蕾蒂西亞能感覺到的就更多了，現在的她能明白、魔法陣中的那股流動正在漸漸緩和下來，有點像水打翻在地上被土壤吸收。能像這樣去體會儀式中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還蠻新鮮的。

　「神聖儀式——《淨化》。主教大人。」

　「哦哦。以克維歐之名、見證在此地埋葬的魔物已被淨化。儀式結束。」

　就算等聽到克維歐說完「儀式結束」這四個字，然後用眼神示意大家已經結束了、他們還是緊張地握著鐵樁，沒有人放手。

　聽說過如果儀式中途出了什麼狀況、很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甚至會被抽空魔力致死什麼的……所以其他修士修女們都非常謹慎、不敢輕舉妄動，還要蕾蒂西亞再說一次「那個……已經結束了哦！」，才鬆了口氣。

　「辛苦了、小蕾蒂。」

　「不，主教大人您才是。等等、別這樣……」

　被克維歐巨大的手摸了摸頭，雖然一瞬間感覺還不錯，不過想到這是在其他人面前、蕾蒂西亞的臉就紅了起來、馬上把他的手揮開了。

　當然馬上就有修士修女、還有幾個在一旁看著的士兵開始交頭接耳了起來，不過克維歐並沒有注意到那些。

　「好了、中央教會的各位也辛苦了。收拾一下吧，準備回佛維斯特了。」

　「「「是、是的！」」」

　一聲令下，修士修女們就開始動了起來，回收儀式使用的各種道具。

　這時、一個老農婦從蕾蒂西亞跟克維歐的背後走了過來。

　「啊啊、感謝你們來幫忙，」她用顫抖的聲音這樣說道、「這樣……我們也就放心了，至少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沒什麼，這是教會的職責所在。之後常備軍會協助重建、教會這邊大概也會派人來幫忙吧……看中央教會怎麼決定吧。」

　「真的嗎、那真是太感謝了……」

　跟這個老農婦聊了一會之後、還拒絕了茶園主人的謝禮之後，教會方就跟一部分軍隊先行離開了。

　不過等他們回到佛維斯特、才發現原來城裡也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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