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啊。也許我得殺人了。半年前剛來到異世界的時候我曾這麼想過。

　雖然那也不是必然，但根據從女神口中聽到的、這世界絕對不會比我過去所生活的社會要來的更天真。

　生存環境當然比較惡劣，畢竟有魔物、有瘟疫、治安水準又比較差。

　歧視依舊存在、而且在大多數地方都更為嚴重。

　人與人的鬥爭也是，不如說在這個並不是那麼先進的地方，更容易因為一點點的恩怨情仇迫使自己與別人拔劍相向。

　過去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我也有非常多為了保護我們兩個跟別人搏鬥的經驗，也有過好幾個只在一念之間就能把人殺死的瞬間。

　就連在那麼和平的城市裡都是如此了，在這個法治還不那麼健全的世界、我認為隨便預設自己不會碰到這類事情，是非常逃避現實、不負責任的心態。

　但我下不了手。

　不是因為害怕法律，而是內心那道過不去的坎——無論是再怎麼生氣的時刻、面對再怎麼討厭的人，我最終也都不敢奪走別人的生命。

　以前也好，現在也好，一點都沒有改變。

　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在文明社會活了三十年的人，在面對生死之時還是非常脆弱的。

　第一次體驗到這點、是我用女神給的斧頭砍死一個狗頭人的時候——

　現在看來、還好那時附近沒有其他魔物，不然我一直跪在地板上嘔吐著、乾咳著的時候，會輕易地被吃掉吧。

　那還只是一隻魔物，如果面對的是人——我有十足的自信我絕對動不了刀。

　所以我本來不打算做冒險者、也不打算加入人與魔物之間的戰鬥。雖然努力練習魔法，但那也只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罷了。

　不過之後發生了不少事，讓我不得不認識到、在這世界沒有力量是不行的。

　沒有覺悟是不行的。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抗拒殺死魔物——當然量一多的時候、就難免生理上的不適，那個就只能用自我催眠的方式來規避。

　三十年養成的道德制約可不是能隨便說改就改的。

　而殺人的覺悟——不知是幸或不幸、至今我仍然不能打敗這個心魔。

　幸運的是因為我下不了決心，所以菫活下來了。

　不幸的是因為我下不了決心，所以有更多人死了。

　瞎了眼的森精——是叫……叫什麼來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許我應該要親手殺了他。

　◇

　諾亞看著那顆裝滿了紅色霧氣的小球沉思著。

　「不對、為什麼那個會有反應？」

　布魯特拉這才問起關於那個追蹤器發生的變化。

　當然在諾亞接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只是在腦中想了很多可能性、卻找不到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個連森精們留下的『蹤跡』都能追蹤到吧？」

　「是那樣沒錯……可是？」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為被當做暗殺目標、所以留下了那傢伙的蹤跡吧，真是令人不爽。」

　那天跟艾格雅吃飯的時候，就聽她講了一些關於森精的事。

　森精會自體散發一種被成為「信息」的——有點類似魔力但又不太一樣的訊號。一般只有年長的純種森精可以辨識，所以菫現在是感覺不到那個的。

　只要接觸、甚至只是與人交談，這個信息就會在對方身上留下蹤跡，而且感情越強的、留下的信息就越是濃厚。據她所說，自己身上滿滿地都是菫的蹤跡……

　諾亞一方面對此感到有點開心、有點像是被從客觀的角度證實了兩人之間的戀情，另一方面也覺得有些擔憂，怕自己會變成森精們找到這位「災厄之子」的指標。

　不如說、也許這次的刺客就是看準自己來的吧。

　「我問你們，這個我可以拿走嗎？」

　「不行，這個是跟教會借的——」

　「可以啊、拿去吧～」

　「希爾薇！」

　「布魯特拉，我軍階比你高吧？」

　「唔，是的，十分抱歉……」

　希爾薇冷不防地換上了認真的表情，讓諾亞也愣了一下。

　一直以為這兩個人應該是對等的搭檔，其實這個看起來跟脫韁野馬沒有兩樣的希爾薇等級還比較高嗎？

　說起來戰爭那時候、也是希爾薇擔任隊長的樣子，原來是因為軍階的關係啊——雖然在此之前好像都是布魯特拉在拽著她的感覺，但她神態一轉、兩個人的立場就完全對調過來，應該說默契真好、還是訓練有素？

　（跟之前的印象不太一樣呢，不過這一對還是真香。）※這是諾亞的妄想

　「不過沒關係啦，如果是貴重的東西……」

　「沒事沒事，就當做是我的賠禮吧，好像驚動到她們了，啊、那邊的兩位，真是非常對不起！」

　希爾薇馬上又對被放在一旁不知道該怎麼介入話題的菫跟莉莉大大鞠了一躬。

　「誒、誒？」

　「那個，沒關係了……」

　很明顯她們也不知道要如何反應才是。

　畢竟對方是在警鈴響起、諾亞出去查看的時候，突然打破窗子飛進來、然後拿劍指著自己的人。當下當然覺得非常可怕——不如說到現在也沒有消除那個危機感，但既然是諾亞認識的，大概就真的只是一場誤會吧。

　莉莉差不多就只想到這裡而已。雖然看了很多書，但對於發生在眼前這種複雜的事情她還沒辦法好好釐清狀況。但菫就不同了。

　（是諾亞說過的刺客嗎……）

　在不知道的時候、有一群不知道的人衝著自己而來，然後不是對自己、而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出手了——菫到現在還為此感到有些自責。

　然後當她又看到諾亞若有所思地看著那顆玻璃小球，不禁就開始擔心了起來。

　無論是對方再次找上門來，或是諾亞主動去找那個逃獄的刺客，哪怕對方是已經瞎了眼的、哪怕諾亞再怎麼強——只要是危險的事情，菫就無法平息胸中的那股躁動。

　「諾亞……」

　「喵嗚——！」

　小小聲地用氣音念出了戀人的名字，聽到這個的布偶則是在被她緊抱著的雙臂中努力掙扎著，試圖要蹭蹭她的臉頰、轉移她的注意力，不過似乎沒什麼成效。

　諾亞向那兩個看起來像是士兵的人繼續問起了逃犯的事，不過菫已經沒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只希望他們趕緊離開，然後好好地跟諾亞說點什麼。

　「菫姐姐，你沒事吧？」

　「啊？嗯、沒事。莉莉你有受傷嗎？」

　「沒有。」

　「……」

　「……」

　對話到這就沒辦法再繼續了，菫跟莉莉面面相覷了幾秒鐘，然後繼續看著他們三個在床邊商討著什麼。

　感覺像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們才又往這邊道了幾次歉，然後被諾亞送了出去。

　接著又看她被敲門叫出房間，幾分鐘後又有點不耐煩地走了回來。

　「諾亞姐姐？」

　「諾亞，沒事吧？」

　「嗯，沒事。莉莉啊，你先回去爸爸那邊吧。」

　諾亞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起來很刻意地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咯，拜拜——菫姐姐還有小布偶。」

　「喵~」

　「嗯、再見……」

　莉莉看起來還是非常困惑，但還是聽諾亞的話乖乖回去了。

　「然後呢，諾亞？」

　「喵嗚！」

　現在房間裡就只剩下菫、諾亞，還有已經被無視太久有點生悶氣了的小貓玩偶。

　「對不起，布偶、菫，讓你們久等了。」

　「不、我……」

　「喵！」

　「喂，等一下、布偶！」

　被布偶撲到了臉上，諾亞差點失去重心倒在地板遍佈的碎玻璃上，不過經過一番折騰之後還是穩定了身姿，把布偶抓起來放到床頭櫃上。

　「很危險啊，你先等著。呼——好了、菫，我要跟你說件事。」

　「你說。誒、等一下……」

　啾～

　又是這樣、都不給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就被抓住下巴親了上來。

　但這次菫沒有像之前一樣順著諾亞繼續深吻，而是馬上把她推開了。

　「諾亞，好好說話。」

　「對不起、菫，我只是想——」

　「去做危險的事嗎？」

　「……嗯。」

　諾亞輕輕點了點頭、簡單地答了一聲。

　空氣在沒有對到眼神的坐在床上的人、與坐在床邊的人之間，凝結了好一段時間。

　她們只是互看著對方穿的睡衣跟長袍，尋思著接下來要說什麼才好。

　「他們……有幾個人？」

　「額，死了9個，逃出了、額……逃出了4個，2個被抓回去了。」

　「哦……」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所以你可以先去路西奈特那邊避一下嗎？很快就結束了。」

　「……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這不是你的——」

　「總覺得是我拖累到你了……」

　「沒事的。」

　被諾亞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面前是琥珀色的雙眼湊了過來。

　額頭上輕輕發出咚、的一聲，隨之傳來了熟悉的觸感。

　雙手不由自主地環抱到了她的背上，長袍的表面是非常細緻的、說不上來的材質，有點冰涼的感覺。

　「很快。很快就結束了。」

　「嗯。」

　「我只希望妳能平安無事，但我還是想去跟那傢伙做個了斷。」

　「嗯。」

　「……哼哼，明明不是需要這麼鄭重地道別的事情呢。真的啦、很快我就會把這些結束掉了，你就稍微等一下吧。話說之後有需要你幫我做的事。」

　「什麼？」

　「那就等到事情落幕再說吧。」

　諾亞從床邊站了起來，然後走到書桌的抽屜裡翻出一封信、對它注入魔力大喊了一聲。

　「路西奈特！」

　然後、隨著變得熟悉起來的空間扭曲跟「我給你那個才不是這樣用的啊！」的男人的聲音，菫從房間裡消失了。

　「好了、接下來——布偶。」

　「喵？」

　「我們走吧。順便測試一下你的新機能吧，還沒怎麼用過吧？」

　「喵！」

　小貓玩偶透過特殊的組件，發出了尖銳的貓叫聲，然後跟著諾亞從被破壞的窗戶直接跳了出去。

　◇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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