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　

　舊有的生活已經完全崩壞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我帶她離開了學校、離開了家，到我們從沒去過的城市重新開始生活。

　沒有取得畢業證書的我在餐廳打著零工、為了讓她能專心準備考試。

　就算只有她也好、我希望她能順利畢業。畢竟她還有自己的目標，我不希望她為了跟我在一起而放棄那些。

　至於我、我本來也只是回應父母的期許才認真讀書，對將來其實也沒有什麼想法，那時候我只覺得、成就她的夢想，就是我的一切。

　雖然我的能力也相當有限就是了。

　省吃減用、兩個人勉強住在小小的套房裡，雖然生活品質並不是非常好，但少了那些親友異樣的眼光、我們可以盡情地享受有彼此在的時刻。

　我去工作的時候、她認真讀書，我一回到家、我們就膩在一起，互相傾訴對彼此的愛意與思慕，然後她聽我抱怨我遇到的那些破事、我跟她一起念轉學考的內容。那半年我們就是這麼渡過的。

　但，壓力還是非常巨大。沒有了親友不代表我們能逃過其他人的視線，沒有了父母強加在身上的期望不代表我們真的就能隨心所欲地活著。

　不友善的環境依舊讓我們懷疑著、不穩定的工作依舊讓我們彷徨著、不明確的未來依舊讓我們憂慮著。

　於是酒——便宜而劣質的高粱酒、成為了我們「偶爾」用來紓解壓力的管道之一。

　真的只是偶爾而已。最多的時候就是一個禮拜一兩天、我們會一起喝到爛醉如泥，差不多就這樣而已。

　也正巧就在那時、一個打工的同事無意間發現了我跟她之間的事。不過他並沒有嘲笑我們、也沒有說我們噁心……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們特別衰而已，但我真的很少遇到這樣的人。當下我非常感激他的理解。

　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他掏出一小袋夾鏈袋裝的白色粉末晃到了我的面前。

　看到他表情的變化，我就大概猜到那是什麼了。

　麻醉、振奮、致幻……不知道是哪一種，總之是會令人上癮的東西。

　可以暫時性地將煩惱拋諸腦後的東西。

　不該碰的東西。

　明知道不該猶豫的、但我還是差點伸手去拿。

　◇

　「稍微有了解的話就好說了。」

　咕嘟——回憶起過去的一些事情、還有會議室裡凝結的空氣讓諾亞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為什麼要將毒品亮給自己看，為此還特別讓自己來跟他會談？

　理由也好、目的也好，怎麼樣都猜不透。

　至少、希望不要是什麼麻煩事就好，雖然應該不太可能。

　「這個啊、是毒品沒錯——尤其是達官貴人們特別喜歡，畢竟這是一般人弄不到手的東西。但與此同時呢，有人發現了它的別種功用。」

　「難道說……治病？」

　「為什麼這麼認為？」

　「在我的家鄉、也有這樣的治療方式，我就猜想……」

　海洛因、嗎啡、古柯鹼……這些惡名昭彰的毒品、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醫療用途。

　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看待這樣的東西的、自己知道的太多的話，是不是會引起對方的懷疑，還是說商會長已經正在懷疑自己了呢——諾亞說完這句話之後才想到了這些可能性。

　不過對方的反應卻跟自己想像中的不同。

　「這樣啊，呼——省去麻煩的解釋了。」

　商會長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拿起紅茶啜飲了一口。

　「麻煩的解釋？」

　「是啊……啊、別誤會，只是慶幸您沒有懷疑為什麼我手上會有這個東西。我們商會本來就有進貨許可，這些都是供給常備軍的醫療部門、還有一些貴族開立的診療所的原料，是一切合法的。只不過……」

　「只不過？」

　「事情有點複雜。從哪裡說起比較好呢……」

　這個東西是從森精領地進口的，伊瑟斯毒素的萃取是只有他們會的技術，其他人想學也沒有門路。

　早在十多年前，就有貴族對這個東西上癮、然後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情，最後整個麒麟王國就此下了管制令，除了採購來供研究跟醫療使用、不准私自帶入境內。

　不過、走私什麼的依然難以完全杜絕。依然有些有錢人在非法取得這些藥物、然後沉醉在其中。

　「難以避免嘛。但這又怎麼了嗎？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嗯……我剛剛也說了、我要說的事情跟您遭遇的刺客有所關聯啊。接下來的話……還請您務必保密。」

　「……好的。向女神發誓。」

　那麼、怎麼說，最近還真是發生了很多很巧的事情呢。

　這幾個月困擾著人們的怪病、您應該知道吧，最近教會聲明說克萊德曼家找到了解藥的藥方，這個藥方裡就包含了這個伊瑟斯毒素。

　但他們並沒有從商會這邊進貨。也許他們使用的是過去十幾年前就有的——如果是粉狀的伊瑟斯、是可以保存這麼久的沒錯——而他們也證實了在他們領地還有存貨這件事，所以因為他們研發了解藥這一項功勞、佛維斯特公爵本來是打算不對此追責的。但是……

　幾乎於此同時、走私的商人被繩之以法了。

　「難、難道說……」

　「沒錯。就是那幾個森精。而且雖然還沒有公佈、但其實還不止抓到了他們三個，包括其他種族的人在內、總共有十幾個現在正在監獄裡等待審判的囚徒。」

　「哦……我、我的……女神啊……」

　諾亞使勁地揉著太陽穴。事情可比她想象的要麻煩太多。

　為什麼那幾個森精就不能好好走私就好了、非得要來盯上菫呢，無論如何、只希望這破事能離自己跟菫遠一點。

　越遠越好。

　「而且交易對象還不止克萊德曼家，其他還有好幾個貴族也被牽涉在內。這次找您來、也是想確認您跟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關聯……原來不是嗎？」

　「似乎是完全無關呢，這些我都是第一次聽說，話說如果我早知道的話、當初會直接把他們三個都殺了吧……」

　那時候根本不可能想到這幾個人還能引發這麼多的問題。本來覺得公開審判處刑他們的話、多少可以起一點嚇阻的作用吧，不過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

　事態看起來已經擴張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了、現在只能祈禱貴族們不要來找這邊的茬，然後趕緊帶著菫離開佛維斯特吧。

　雖然佛維斯特真的是個不錯的地方，但諾亞本來就沒打算在這裡久待、再加上又有這些事情……不如連王都都別去了、直接離開麒麟王國吧——她也不是沒有這樣想過。

　「不過、理由呢？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其實我應該無權知道吧？」

　「嗯——果然聰明啊。確實、其實貴族的這些事情是不太可能把您捲進來的，畢竟您雖然已經是屠龍者、但終究還是個平民，這些糗事如果隨便傳出去、對他們來說當然不是什麼好事。但我的立場不太一樣，對我來說、您是商會的其中一員、是我所信賴的商人之一、是商會也認可的冒險者，也是屠龍者。所以、我認為我應該把這些對您說。同時——還有這個，請您過目一下。」

　「我還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麼高的評價呢，喬諾森先生。這個是……我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對自己真的很信任的樣子？但畢竟是商人，也許只是客套話也說不定，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過去也有多少人是想像這樣讓自己放下警戒再趁虛而入的，芳綺吃過的虧、諾亞可不打算再吃一次。無論如何、還是對商會長抱持戒心比較好。畢竟他一次也告訴自己太多事情了。

　諾亞一邊思索著、一邊接下了對方遞過來的文件，然後快速地掃視了一遍。

　「這個是——不好意思，但是我拒絕。」

　「太、太快了吧，我都還沒說明，至少聽我講完嘛。」

　「啊、抱歉抱歉，您請說吧……」

　遞過來的是一張指名委託的任務單。

　諾亞還只看到「護衛任務」這幾個字就馬上拒絕了，不過這樣當然是不行的。

　「這個護衛其實跟這個事件沒有任何關係。雖然接下來為了製作解藥，我們要從森精的其中一個村落進伊瑟斯的貨，不過要請您護衛的並不是這邊，而是另一邊、要去格里芬領採購糧食的商隊。」

　「既然沒關係、那為什麼……」

　「一方面是想讓您暫時離開這裡、避一避風頭，不曉得城市裡還有沒有他們的殘黨會對您動手的；一方面是因為最近在佛維斯特周圍似乎有什麼危險的魔物，想要尋求屠龍者的力量。」

　「事實上屠龍者的稱號是屬於小隊的，何況我只是臨時成員、只邀請我一人的話……」

　其實諾亞是想推脫的。畢竟這種任務肯定不會只花一天就完成，雖然不知道格里芬領在哪、但馬車一天能到的地方應該是很有限的。

　那樣的意思就是、要把菫單獨留在旅店好幾天。諾亞對此感到非常猶豫。

　「哼哼、我知道的，我也沒說過只邀請您一人。基本上只要有新的高階冒險者產生，我們馬上會安排一個指名任務出去、這是個慣例——同時是為了表達祝賀之意，同時也是開啟指名的先例、讓其他委託人知道他們的存在。而這次剛好有很多事件集中在一起、就剛好請您來談一談這些事。您只要轉達給小隊的其他成員就好。」

　「可是小隊裡也有好幾個成員受了傷、不一定能接任務哦？」

　「嘛、也沒關係。如果是羅伊那樣資深的冒險者就會懂的、到時候再來找我談也不遲。」

　「您認識羅伊？」

　「有見過面，他可是個相當有前途的好青年。總而言之呢、拿這個跟小隊的人討論一下吧。啊、不好意思，今天恐怕就只能到這裡了，接下來我還有別的行程，不能再跟您多聊一些了。」

　商會長看了看時間，然後手撐著膝蓋、從沙發上緩緩起身，諾亞見狀也跟著站了起來。

　打開懷錶一看、現在其實也才接近九點，比預想中結束得還要早。

　「哪裡哪裡，今天非常感謝您、還特地抽空出來告訴我這麼多……」

　「不、諾亞小姐您不用對我這麼客氣也沒關係的。我也不是什麼貴族，而且畢竟是我約您來的嘛。包括前兩次商談的事情在內、其實您對商會貢獻良多，應該是我這邊來感謝才對。」

　「哪有什麼……啊、不過關於之前的事情還是麻煩您了，嗯哼哼哼……」

　「哎呀，那是當然，一有什麼進展馬上就會通知您的。那個事可比這些重要多了呢。啊哈哈哈——」

　「可不是嘛。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哈！！！！！」」

　然後門外的職員聽到突破了魔道具隔音限制的笑聲、打開會客室的門進來查看，那就是另一則有趣的故事了。

　◇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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