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往后就一直在下雨。

好不容易放晴了一日,当天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第二天已是大雨倾盆。

巴如萨无止境地给淹没着。长街上的集市早早散去,山洪阻住了归路,随处可见皮肤黝黑的山民盖着芭蕉叶,躲在屋檐下入睡。

雨季延长了。

船夫给茗包扎好伤口,换上一身茶色的麻布衣服,脱下的绸裙牢牢压在箱底。他点着灯火,为她盘起头发,用布包起,遮掩住那双狼似的耳朵。她给埋在这堆宽大的布里,整日坐在小屋角落的一个板凳上,望着船夫走来走去。

他给她讲故事,讲那条吃小孩的河伯,给她唱各种各样的调子。填在调子里的词也是故事。南境人老喜欢魔女的传说,行走各地的戏子给它编成歌曲,到一处唱一处。在乌克雅的老船夫喉咙里的下句,也许就给自由城邦的醉汉接过去,唱下去了。

船夫的小屋位于森林边陲,是干栏边上,一排子长屋中最偏僻的一座。大水从地板下哗哗淌过,早起能听见林子里传来滴谷——滴谷的鸟鸣。船夫告诉她,天气如果好起来,站在门前的木板上,能见到森林深处高耸的塔。

如今望去,那只是浓稠的雨雾中一道模煳的阴影。

总是有雨声。船夫的邻家住着一屋子人。那家烧水,煮饭,碗筷相碰的声音被泡在水里,闷闷地传来。那边有一个婴儿,有两个和茗差不多大的男孩。

男孩们赤裸着脚,光着上身,仅缠住一条裹腰布在木板上奔跑。他们没什么可做的,最大的冒险是下水逮鱼。自从给渔民从水里拉起来,死命打过一顿,之后就只能带着淤青四处串门,看人家家里的摆设,和人家说说话,讨得点零嘴,一天就这么过了。

他们来到船夫的门前,扒在门边,向里头张望。他们发现了茗,不断地打手势要她出来。他们兴许压根没发现她是女孩。直到船夫从外头回来,呵斥着赶走他们前,茗都只是僵着身子,无所适从地注视着他们热烈的笑脸。

伤口结茧脱落。

她开始想家了。

船夫想尽了花样让她高兴。他给她烧米做的饼子,里头裹上她以前就好奇得打紧的草芽和鱼肠草。那滋味很奇怪,配着罐子里腌的辣椒,吃了会让人出汗。

船夫已独居了好多年。他以往存下的咸鱼和腊肉,足以应付到他入土的前一个新年,这几日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一空。他在瓦片上蒸鱼干,用腊肉煮鲜鱼和豆子,把米酒糟取出来,拌白糖给她当点心。她的口味却越来越刁,对饭菜没理由地挑剔,吃得也越来越少。

他不知怎么的搞来本湿透的书,在炉子上烘干了拿给她看。他不识字,但记着茗是看书的。

那是本掺杂了志怪故事和腌菜作法的册子。她看到上头讲住在树上的虫似的人和躺在水里的鱼似的人,入睡时总觉得有什么随着雨点掉落下来,在房顶上缓缓蠕动,或是有什么从水里翻上木板,啪嗒啪嗒地在门前爬行。

船夫如厕回来看见她哭了。她那晚第一次发了脾气,又哭又闹,就说要回家,要她娘,要她的小猫。隔壁的婴儿听见这边闹,也跟着哇哇大哭。那边好不容易睡下的大人一边打一边骂,那孩子就哭得更响。雨夜里摸索着点起了灯,黑中亮起一片。越发吵起来。

有人在咒骂,有人从窗里探头张望,船夫惊慌失措,论混乱的程度不亚于闹着别扭的她。他去摸她的手,去挽她的肩膀,竭力想安慰她,她像是碰到刺一样躲开,嘶叫。

该怎么办?该如何是好?老人自己也带了泪水。他感到深重的劳累从头顶罩下,无力感从未如此肆虐在这垂朽的身体上。心疼得眼前发昏,甚至第一次嗅到了那贴近的死的气味。请停下吧!请您别哭了!求您啊!他开始求她,他最后说了慌:

「小主!您睡下吧!睡吧——您睡着了,醒了,您母亲就来接您回去了.....」

她早已哭得精疲力竭,每一次抽噎都让身体不住颤动,如今得到了可以不哭的理由,只顾牢牢抓住了:「真的?.....娘明天就来接我?」

「您睡吧.....她来了咱会叫您。您一醒她就来接您了。」

——嗯。

她轻轻点着头,瑟缩在由汗和泪浸透的床上,很快垂下脸睡了过去。

·

茗醒来时没见到她娘。船夫坐在火盆边,默默撇开了视线。雨还在下。窗外仍是白茫茫一片。她先是觉得受伤,进而觉得羞耻。喉咙隐隐作痛,眼睛依然又酸又涩。泪水又薄薄地蒙住了视野。

.....好难受。

她讨厌这天气。讨厌这小屋里的气味。讨厌盖在身上的被褥又闷又湿的感触。她觉得孤独得就要死掉。

她闭上眼,背过身,瑟缩回那内在的打着旋的黑暗里去。她希望自己越缩越小,终至消失不见。

.....可仍能听见声音。老人在轻轻叹息。地板吱呀作响。她又回到了这里。

有一种窒息感。

她给困在了很狭小的地方。肋骨牢牢关住了心,让它在里面喘不过气。她试图逃脱出去,让心自喉口升起,离开这沉闷的身体,离开这座小屋.....可外头仍是无边无际的水。那看似脱逃出去的心,无论如何上升,再上升,仍是沉在水中。

能去到哪里?到了哪里才算是浮上水面?哪里有风?哪里有广阔的,无边无际的——如何才能大口大口地,顺畅地呼吸?如何才能吐尽这淤积着的苦水?她想要到达高处,自那儿落下,即便将再度坠入水中,那一瞬仍觉得轻快了,自在了.....可也许,就连这样的坠落也做不到。因为整个世界都沉在水中。也许从未有人真的呼吸过。所有人都憋着气,忍耐着,在数十年后窒息死去了。

小主啊,您吃点东西吧.....到吃晌午饭的时候了。给您煮玉米粥,甜的。想吃果子吗?那家刚摘来桃.....鱼吃不吃呢?给您烧个汤,白白的,又热乎,喝了就舒舒心心.....还是给您热个饼子?里头可以夹上肉。您拿着就能吃,吃完了可以继续睡.....

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地讲,茗只一把捂住脑袋,闷在被褥里,一声不吭。船夫煮好了粥,烧了鱼,眼巴巴地瞧着她,指望她能回心转意。他给自己添了半碗粥,咽下几口,叹息一声,说去买桃子,放下碗筷出门了。

茗这才慢慢转过身,看见那只半满的碗。火盆上架着口陶罐。地板反射着潮湿的水光。碳灰沾得到处都是。那声叹息悬而未决,久久不曾落下。

啊。

.....她讨厌自己。讨厌得要死。她曾以为自己长大了一些,和小时候不同,能够更加坚韧,更加顽强。她向来都不喜欢以前的自已。幼时那些难堪的,尴尬的境遇总缠着她不放。她就总是想到:不要紧,不要紧,我已经长大了。她会想着,自己若能回到那时候,会怎样从容,伶俐,像个大人似地将那些窘迫的事一件件处理好。为此就能安心下来,纵使不满意现在的自己,也不至深恶痛绝。

如今幻想破灭了。她毫无改变。一点不曾长大。依然幼稚得要命,软弱得要命。她控制不住地想闹脾气,说些惹人厌的怪话,想要旁若无人地大哭,肆意发泄自己的怨怠。她不想让船夫伤心,不想让他为自己忙前忙后而毫不领情,可每临开口,竟想咒他是骗子。她毫无理由地想要这老人为她所有的不满负责。而在昨夜,她惊恐地发现:他便是被她压溃了,也绝不会离弃她。

她的表情,她的言语,她的行为,会对她爱的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她的悲伤可以杀死别人。她的哀愁可以杀死别人。她的怨气可以杀死别人。

而她是一个会悲伤会哀愁也会莫名发脾气的小孩子。她无法让自己没有这些情绪,也无法让自己像是没有这些情绪。她将慢慢地,一点点将这老人的心挖空,将他蚕食殆尽,折磨至死。

.....

过了正午,她仍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船夫坐在火盆边,一遍遍地把午饭热了又热,防着她什么时候想吃。讨来的桃子摘去叶子,洗去了绒毛,放在床边的凳子上。他还留存着一点美妙的念想:那天是她和她们出去玩的时候.....她们坐他撑的船,又笑又闹,她和她们一起吃了桃子——

船夫被火烤得昏昏欲睡,眼前被朦朦胧胧的景象蒙住,慢慢低垂下头。她转过身来,盯着船夫的背影看了片刻,一点点挪下床铺,摸索到鞋子,从掩着的门边出去了。

雨声浇淋而下。她站在栏杆边,看着浓汤似的水从脚下淌过。水上腻着层乳白的雾。像发了霉一样,成片的木屋粘连在一起,静静地泡在雨里。

身体在微微颤抖。牙齿上下打战。脑袋因为寒冷和激动而仄仄作痛。有点透不过气。她不知道家的方向,只管顺着排屋前的栏杆往前走。

灰蒙蒙的水雾里有许多人在说话。她看见妇人在雨中洗碗,一个小女孩摊开双腿,坐在屋檐下,呆呆地望着天空。水里传来一阵响动。她吓了一跳,一瞧才发现,那儿有几个赤裸身体的男人扯着绳网,在逮随激流冲来的鱼。

茗裹紧衣服,垂下头,快快地走着。不一会儿到了这片排屋的尽头。在架起的木板下,沙滨顺着水流逐渐收拢,最终完全没入水中。那边模模煳煳一片瓦房,看上去很像是长街。

她想起来,她是乘着船夫的船来到了这里。正茫茫地望着水面,身边有人问她:「怎么的?要过去不?」

那是个穿着艳色衣裳的男人。虽然碎成了一缕缕布料,已近乎遮不住身体,但那看上去像是女人家的裙子。

比起害怕,茗更多的是觉得困惑。她不知道,这种人街上是喊作二流子的。他睡在街上,有时候能安安静静待着,有时候又一面骂街一面来回走动。那情形很怪异。因为他不像是生气,骂得难听,可不知道是骂谁。他只是这么大声地,鼓足了气地喊出污言秽语,脸上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在笑。

都讲他装疯卖傻,因为他没受过什么大的刺激,没经历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惨剧就成了这副模样,所以引不来更广泛的同情。

见她不答话,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要过去,得坐船。」然后就定定地看她。

她和他面对面站着,熬了半天,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有船吗?」

他立马像是生了气一样反问:「你有钱不?有钱了就能坐船.....那家就有船,」他指指近旁的一户人家,「你去问他。」

「.....我没有钱。」

「我背你过去,不要钱。」

「什么?」

她还愣在原地,男人已沿着边沿爬入水中。他踩在岸边浅处,水没到他的腰间,带着他身上的布条水草似地漂动。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水中突起了一块怪异的礁石。那是他棕黑色的嵴背。上头清晰可见骨架的形状。

她对这一切感到头晕目眩——可心里还紧抓着一个念头:她要回家。

茗慢慢地,蹲下去,扶着他的肩膀,踩入水中,由他背住了。她感受到了这男人的瘦弱,不由得暗自担心。可他是大人。大人对做些什么,该是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把握的。尽管她自本能上觉得这大人极不牢靠,仍强自让自己放下心来。

男人的皮肤在沾水后又黏又滑。她竭力环住他的脖颈,才不至于滑入水中。冰冷的浊流包裹住身体。胸口一下没入水面。男人只留鼻子在水上,摇摇晃晃向前迈步。

他走了两步,脚下一歪,顿时像泥偶一样倒下。茗呛到一口水,四处乱摸,仍找不到任何可以拉住的事物。她唯一的支柱——那穿着裙子的男人,已自个儿向下沉去了。

天啊。

胡乱挣扎,向上扬起头,脚尖无论如何也踩不到地。鼻腔勐地灌进水。眼冒金星。脑颅嗡嗡发响。无论如何乱踢乱抓都只是水,水,水。衣领给使劲拽住,有人将她一把扯往岸边,撞上木桩。

上不了岸。胸口悬离水面,下身仍浸在水中。喉咙火辣辣地疼。她不断咳嗽,咳勐了又感到一阵恶心,呕出些混着胃液的水。

「你松手!先上来!」

她这才发觉自己手里仍紧抓着男人的衣服。那是条从肩膀处扯下的布,另一边仍连在他身上。她一松开手,他就慢慢向远处沉去了。

那人一把给她拉上去,又把木棍放入水中,戳到男人身下。男人一动不动,脸朝下漂在水里,像只甲虫一样把棍子抱住了。

待到男人湿淋淋地躺在了岸上,救他们上来的那汉子——喘着气,脸由于血色上涌而一片通红,扯着茗站起来,扭过她的肩膀,大声怒斥:

「你是哪家的娃娃?!整这种事情——捉弄个傻子?小小的就丧良心——」

茗只觉得一团锐利的气流在额头炸开,又被扯住衣服而动弹不得。她扭动几下,瞧见旁边围来些人,一下哭了出来。

汉子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得再骂下去,手一松让她走了。茗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走开。她一路走,沿路就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那险些淹死的男人也默默跟在后面。

身上又湿又冷,每走一步,鞋子里都汲汲地冒水。方才那种让脑袋嗡嗡作响的激昂感已荡然无存。她感到自己疲倦得要命,只想有一个暖和的地方躺下。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好会儿,她回过头看他。两个落水鬼面对着面停住了。

「你——你去哪里?」男人吸着鼻子问她。

「你走开!」

「你要过河,到那边去,我告诉你有桥。」

「.....我不信。」

「有桥。真的有桥。他们搭的。没下大雨就还在。」

她低着头,不说话。男人看看她,扯扯自己身上挂着的布条,挤出些水。

「我带你过去?要不?」

她淌着眼泪,盯着淋湿的木板,过了好会儿,微弱地点点头。

他领着她从木房子之间的缝隙钻进去。那边是片郁郁葱葱的绿地,一池子淤泥长满了芦苇、百合与芋头。

死去的植物倒在淤泥上,与细小的茎藤缠绕起来,在沼泽上结成一条小道。男人蹲着身,两脚贴着屁股挪动,像是什么动物一样冲里面钻进去了。

茗瞧着那条低矮的芦苇隧道,犹豫片刻,也弯下腰,跟在了后面。

黑暗中氤氲着水生植物腐败后散发的苦涩气味。细密的小虫贴附在芦苇根部。脚下踩踏的茎秆腐朽不堪,淤泥自缝隙中涌出,发出轻微的吧唧声。身边蔓延开厚重的寂静。听不见雨声。水鸟和蛤蟆在此做着深绿色的古怪梦境。

这一切太过肮脏,太过阴暗,太过离奇。除去做梦外再无可能。她觉得昏昏沉沉。前头带路的男人停下脚步,趴下身,两手拂开芦苇,端出一个小巧的巢。那里头有三颗蛋。

男人在唇边抠开蛋壳,倒出蛋液吃掉。他接连吃掉两个,用手背抹抹嘴,手里还握着碎掉的蛋壳,把第三个递给她。

她捧住那只蛋,不知为何想到自己姜黄色的小猫,将它小心翼翼握在手心里。男人已自顾自转过身去,弯着腰往沼泽深处走去。

渐渐地,脚下突起了硬实的泥块。在遮天蔽日的芦苇间出现了一小块土地。一只小船陷在泥中,上半截搭在地上。里面堆着一席烂成絮状的棉被,以及一小堆洁白的蚌壳。

这就是疯疯癫癫的流浪汉睡觉的地方。

他站在船边,默默地看她,突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茗拼命想要缩回手,那颗蛋从掌心滑落,在地上摔碎了。

里面是一滩不成型的,半透明的肉。

她开始撕着嗓子哭喊,用另一只手使劲去挠男人的手。血流了出来。男人把手松开,愣在原地。

芦苇深处传来鸟鸣。鱼尾巴拍打泥浆,发出哗啦的水声。

男人小口小口喘气,像是忍耐着莫大的痛苦,浑身都颤抖起来。茗使劲眨着眼睛,将煳住眼皮的泪水抖掉,一步步往后退去。突然踩空,脚后跟陷入了淤泥。

一下向芦苇丛跌坐进去。茎秆在耳后发出阵阵断裂声。衣服后摆已经被淤泥卷了进去。嵴背处隐隐感到迫近的阴冷感。泪水夺眶而出,哭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在她的面前,男人靠住船帮,佝偻着身子,不时发出些打嗝似的声音。伴随着像是被捅穿了嵴背的战栗,他的腰背弯折起来,整张脸憋成了瘆人的紫红色。饶是如此,那对眼珠始终鼓鼓地朝外凸起,直冲着茗。

流浪汉咬着牙关,嘶——嘶地喘了两口气,仍打着颤,走到茗的面前,攥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出来。

接下来,他不看茗一眼,从船上跨过,如来时那样,径直往芦苇丛低下钻进去了。

茗蹲在地上,脸挨着潮湿的手袖,蹭掉了鼻涕和眼泪。终于止住泪水,站起身来,迷迷蒙蒙地朝周围望了一转,仍沿着男人走去的那条道,慢慢跟了上去。

从沼泽走出去以后,蛛丝一样的雨再次沾染上额头。几只褐色的母鸡蜷缩在泥地上瑟瑟发抖。男人站在篱笆边,远远地望着这里,瞧见了她,又一声不吭地,扭头往巷子里走。

那条狭小的巷子,恰巧能让一个大人走过去,如今已经给圈起来,养上了猪。它挤在那里,腹部的肉在两边的土墙上扩散开,泥浆混合着粪便淹没了它的四肢。

男人踏着堆在墙根的石头,踩到了那头猪背上。他等着她过来,揪住她肩膀处的衣服,拉她上去。他们从它的嵴背上走过去。它一声不吭,过会儿颤悠悠呼出口气。

在巷子的尽头,再度能听到河流的水声,外头有形形色色的人走在雨里.....男人哑着嗓子说,前面就是桥了。

他握住茗的双手,从手腕开始细细地抚摸。他难以抑制地颤抖,整张脸皱成一团,像是想哭,又像是在笑。他不住地摩挲她的掌心和手指。他此前从未碰过女人,此后也再没有。他活了三十多年,后来死在那片沼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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